温以羡此刻刚跨进门,就见知余正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给赫连洵换药。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落在赫连洵脸上,衬得他下颌线愈发凌厉。
他许是疼得紧,眉头紧蹙着,唇色泛白,却一声未吭,只那双深邃的眼半睁着……
知余手里捏着沾了药汁的棉布,正轻缓地擦拭他肩头的刀伤。
“小姐。”知余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温以羡,忙起身行礼。
温以羡走近榻边,看了眼赫连洵的伤口,眉头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轻声问:“有没有感觉好点?”
“感觉好多了,谢谢姑娘。”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冷淡。
温以羡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转而对知余轻声说道:“知余,你先出去吧,这里我来看着。”
知余应了声“是”,收拾好药箱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只剩赫连洵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温以羡深吸一口气,坐在榻边,压低声音说:“你……是漠北的小王子?你来大靖……”
话音未落,赫连洵打断了她:“我来大靖并无恶意……”他顿了顿,继续说着:“待我伤好便会离开,不会连累姑娘。”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知晓你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究竟是谁要刺杀你,如果你在大靖境内遇刺,怕是会挑起两国战事……”
话罢,赫连洵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信任自己,细想片刻后,才缓缓说道:“那些人都是死士,出手狠辣,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温以羡眉峰微蹙:“死士?那便麻烦了……寻常刺客尚有迹可循,死士只认命令,事成之后要么逃要么死,根本问不出背后之人。”
她抬眼看向榻上的人,“你在漠北……可有结下死仇?”温以羡放轻了声音,像是怕唐突了他。
赫连洵指尖在被褥上蜷了蜷,骨节泛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漠北王室,从来没有‘无仇’之说。”
这话说得含糊,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温以羡心里也知晓,生在王室,便只有数不清的刀光剑影……
赫连洵垂眸继续缓缓说道:“漠北内部本就不太平,此次来中原本是瞒着众人,没想到……”他忽然停住话头,喉间溢出一声低咳。
“你别动气。”温以羡连忙起身想去取药,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冰凉,力道却意外地重。
“温姑娘,”赫连洵抬眼,凤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此事牵连甚广,你若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温以羡挣开他的手,将药瓶往几案上一放,瓷瓶与木面相撞发出轻响:“我既救了你,就没打算半途而废。”
赫连洵望着她单薄却倔强的身影,良久才低声道:“你不怕我是骗你的?”
“怕。”
温以羡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但我更怕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更怕漠北与大靖真的因为这桩不明不白的刺杀,再动干戈……”更怕叶槿会因此出征因此受伤……
赫连洵沉默了,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纸,发出沙沙的声响。
温以羡看出了他的疑虑,轻声说:“你且安心养着,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说完便走出了房门。
屋内,赫连洵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缓缓蜷起手指,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
梆子敲过三更,巷子里的灯笼只剩几盏昏黄的光晕,温府的高墙在月色下像一道沉默的剪影。
寒意浸着露水,黏在叶槿的玄衣上,带着点湿冷的重量。
她伏在温府后墙的老槐树上,借着稀疏的月影数着巡夜家丁的脚步声——一、二、三,到假山了。
指尖在树干粗糙的纹路里一按,人已如片墨色的叶子坠下地。
脚刚沾着青石板,就被一只手拽进了月洞门后的阴影里。
“这边。”
温以羡的声音压得极低,她穿着件月白的软缎长裙,领口裁得低,露出精致的锁骨,像两弯浅浅的月牙。
料子很薄,隐约能看到肩背流畅的线条,走动时裙摆簌簌扫过脚踝,带起一阵淡淡的兰花香。
手里提着的小灯笼用厚纸罩着,只透出一圈朦胧的光,刚好照亮脚下的路。
叶槿跟着她往府里走,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
屋门被温以羡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药味混着夜露的清冽漫了出来。
“他在里面养伤,白日里睡得多,这会儿许是醒着。”温以羡侧身让叶槿先进,却发现叶槿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疑惑开口:“大人?”
叶槿这才回过神来,咳嗽两声,提步往里走,玄色衣袍扫过门槛,发出轻微声响。
温以羡跟在她身后。
院内只种着几株老桂,枝叶在月光下张牙舞爪,将地面割得光影斑驳。
窗纸上透着一点昏黄的灯亮,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斜倚在榻上。
“温姑娘?”
屋内传来赫连洵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虚弱,却依旧藏着几分警觉。
“我是叶槿。”叶槿停在外间窗下,声音压得极低。
屋内的灯影顿了顿,随即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片刻后,里间的门被拉开一条缝。
赫连洵披着件深色外袍,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唇边还留着未褪尽的病容。
看见叶槿,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侧身让她进去。
“叶将军怎么来了?”他声音里带着些微不稳。
叶槿的目光落在赫连洵虚浮的脚步上,眉头微蹙:“伤势比预想的重,命还挺大。”
赫连洵靠着门框喘了口气,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能捡回条命,已是侥幸。”
他往里走了两步,在榻边坐下,望向叶槿身后的温以羡:“幸好有温姑娘在,不然……”
叶槿皱了皱眉,没等他说完便往前一站遮住了他的目光。
赫连洵见罢,也不恼,摇了摇头慢吞吞说道:“叶将军倒是护短……今夜来找我,想问什么?”
叶槿从怀中取出一瓶药,塞到他手里,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指腹,下意识缩了缩,“城外的事,我已查到些眉目,动手的人不止一波,背后似有勾结……”
赫连洵低头咳嗽两声,指腹摩挲着方才叶槿塞给他的药瓶,声音里裹着寒意:“那日伏击来得太急,对方清一色玄衣蒙面,招式狠戾却无章法……”
他顿了顿,眉峰蹙起,“我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刺杀我?但我认得他们箭镞上的毒,这东西北境才有,寻常杀手根本接触不到。”
叶槿指尖微凉:“北境与大靖素无往来,除非有人从中牵线。”
她坐在窗边靠椅上,扫过外面沉沉的夜色,又转向赫连洵半睁着的眼睛:“赫连洵,你来大靖的目的是什么?”
赫连洵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叶将军宽心,我此次来大靖并无恶意……”
他顿了顿,眸色暗了暗,“我是瞒着所有人,独自来中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大靖境内就被盯上了……”
叶槿见他神色复杂,便没再追问,只道:“不管是谁,我都会查出来。温小姐只能护你一时,等你伤势好些,我会给你安排别的住处。”
话罢,叶槿对着温以羡颔首,转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温以羡看着叶槿的身影彻底融进夜色,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走到床边。
赫连洵半靠在床头,见她过来,睫毛微颤了颤,想说些什么,却被她轻轻按住了手背。
“伤口还疼吗?”她声音放得很轻,指尖轻轻将边角掖好。
赫连洵喉间动了动,最终只摇了摇头。
“多谢温姑娘。”
“不必客气。”温以羡收回手,起身吹灭了床头的烛。
“你好好歇着,有事便唤我。”
她说完便转身往外走,脚步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将一室寂静拉得漫长。
……
天刚蒙蒙亮,窗纸还泛着青灰,温以羡便醒了。
外间的榻本就硌得慌,她又夜里警醒,稍稍有动静便睁了眼,索性起身,从梳妆柜中拿出了那只绣了一半的荷包。
针脚密一阵疏一阵,线头还在外头翘着,显得极其笨拙。
她捏着荷包轻轻摩挲,指腹无意识蹭过那凹凸的针脚,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您醒得这么早?”知余端着铜盆进来时,正撞见这一幕。
她脚步顿了顿,见自家小姐对着那荷包出神,便放轻了动作,将铜盆搁在一旁的架子上,“水都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温以羡这才回过神,抬头时眼底还带着点未散的怔忡。
“知余,你说她到底会不会喜欢这个荷包啊?”她的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娇憨。
知余拿起帕子浸了温水,笑着打趣:“放心吧小姐,这个荷包可是您亲手绣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说不定啊——她也有礼物要送你呢!”
温以羡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微凉的水意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嘴角弯了弯:“就你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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