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圭二医生的目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既冰冷又精准而不容逃避,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那低沉压抑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寂静的地板上。
“刚才……在玄关。关于那封信。你说你看到寄件人的名字了?”麻生圭二的声音如同绷紧的琴弦,“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每一个细节。”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台灯昏黄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流淌,将圭二医生一半的脸庞隐在阴影里,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得惊人,死死锁住星野明的瞳孔,不容许一丝一毫的闪躲。
星野明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后背的冷汗尚未干透,此刻又沁出新的寒意。
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任何犹豫、任何逻辑上的漏洞,都可能引爆眼前这个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早已被妻子的嘶吼和恐惧撕裂的男人。
他强迫自己迎上那审视的目光。脸上瞬间切换出被巨大恐惧攫住的少年应有的苍白和慌乱,瞳孔因紧张而微微放大,嘴唇也轻轻颤抖起来。
“我……我看到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像是被冰冷的恐惧扼住了喉咙,语速很慢,仿佛在努力回忆那可怕的瞬间,“夫人……夫人接信的时候,信封是正面朝上的……我……我离得近……就在她手抖松开的时候……我……”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看到了……寄件人那一栏……写的……写的是……”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带着诅咒的力量。
他刻意营造出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圭二医生紧绷的神经被这个即将出口的名字死死揪住。
“写的是什么?!”麻生圭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嘶哑。
他上前半步,身体微微前倾,阴影瞬间将星野明完全笼罩。
那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几乎让人窒息。星野明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消毒水味和一丝淡淡的烟草气息——那是他极度压抑时才偶尔会抽的烟的味道。
星野明像是被这逼近的气势吓坏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后缩,后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桌边缘。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齿缝里挤出那个名字:
“麻生圭二!”
这个名字被他说得极轻,却又无比清晰,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被巨大恐怖冲击后的破碎感。
“嗡——”
麻生圭二的身体猛地一震!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尽管妻子昏迷前那撕心裂肺的嘶吼已经将这个名字钉入了他的脑海,但当这个“事实”被一个旁观者,一个寄居的外人亲口确认时,那股带着背叛和死亡气息的寒意还是瞬间穿透了他所有的防御,直抵心脏深处!
他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分,扶在门框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星野明没有给他喘息和消化这“事实”的时间!他立刻抓住这冲击力最强的瞬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般的急切补充道:
“但是!麻生医生!那字迹不对!绝对不对!”
“字迹?”圭二医生猛地抬眼,镜片后的锐光如同闪电般刺向星野明。
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字迹”这个细节瞬间成了唯一的、抓住的救命稻草。
“对!字迹!”星野明用力点头,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种急于揭示真相的激动,声音因为急促而微微变调,
“下午!下午在公民馆!我跟成实君去帮忙整理药品……黑岩村长……川岛先生……还有西本先生……他们就在大厅角落里……”
他语速飞快,仿佛要将下午那令人窒息的一幕重现,让圭二医生感同身受:
“黑岩村长……他……他别着名牌!我……我无意中看到了……上面他的名字,‘黑岩辰次’那几个字……写得特别怪!扭来扭去的!笔画很硬,像是……像是很用力地刻上去的!
尤其是‘岩’字下面那个‘石’字旁,那一横收笔的时候,会……会习惯性地往下拖一下!特别明显!”
星野明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指尖在空中飞快地比划了一下那个“拖笔”的动作,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和急切,却精准地复刻了黑岩辰次那独特的书写习惯。
这细节的描绘瞬间将圭二医生的思绪拉到了那个特定的场景和人物身上。
“而……而那封信!”星野明的呼吸更加急促,眼神因激动而发亮,仿佛终于抓住了关键的证据,
“寄件人栏‘麻生圭二’那几个字!虽然……虽然乍一看有点像您的字,但那种扭动的感觉!那个收笔往下拖的顿挫感!跟黑岩村长名牌上的字……一模一样!绝对是一个人写的!”
他斩钉截铁地吐出最后结论,声音因过度激动而有些破音,胸膛剧烈起伏着,紧紧盯着麻生圭二,仿佛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裁决。
他的表演无懈可击,将一个被巨大恐怖刺激后、凭借敏锐观察力抓住关键破绽,并且急于证明自己发现的少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麻生圭二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
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震惊、愤怒、恐惧、疑虑……种种激烈的情绪如同被瞬间冻结在寒冰之下,只剩下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空白。
镜片后的双眼失去了焦距,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少年,穿透了墙壁,投向了某个遥远而黑暗的深渊。
房间里只剩下星野明压抑的喘息声,和他自己血液在耳膜中轰鸣的声音。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凝固。
几秒钟,或者更久。
麻生圭二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像是支撑他的某根骨头,在内部无声地碎裂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手臂上。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压抑嘶哑,也不是愤怒的质问,而是一种从极寒深渊里捞出来的,平滑的没有一丝涟漪的冰冷。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过冰的刀锋,缓慢而清晰地切割着凝滞的空气:
“黑岩……辰次……”
这个名字被他念出来,带着一种咀嚼般的、深入骨髓的恨意和彻骨的寒意。
他没有再看星野明,目光越过少年的肩头,投向窗外那片被月光浸染的寂静而深沉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潜伏在夜色中、正缓缓张开獠牙的毒蛇。
星野明屏住呼吸,清晰地看到,在那冰冷平静的面具之下,麻生圭二眼底深处,那层一直努力维持的试图保护家人周全的,所谓“隐忍”的厚重冰层,终于在“黑岩辰次”这个名字和少年描绘的、那精准得令人发指的笔迹细节面前——
无声地、彻底地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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