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迟来的领悟
七夕宴会过后的第二天，段久下值后来找沈嫣，她却已经动身去了山阳。段久觉得她在躲着他，可是又无凭无据。
再说他又没见着她，无法当面鼓对鼓锣对锣地说清楚，只能自己生闷气。
沈嫣一到山阳，就把杂事抛在脑后，山阳煤铁厂的产量非常稳定，厂区有十六盏煤气灯，晚上也可以作业，远远看去，已经有几分像现代的工厂了。
沈嫣今日来，就是打算和厂里的几位管事，讨论炼钢项目的。目前厂里能够生产低碳钢，但是产量有限、品质有限。
徐管事和小江铁匠听着沈嫣讲解平炉炼钢法，心里一阵嘀咕，他们的设想是传统高炉，没想到沈嫣不走寻常路。
看着他们的神色，沈嫣笑了起来，问道：“你们之前用高炉炼铁炼钢，可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高炉炼铁，然后用炒钢法脱碳，得到低碳钢，这是山阳煤铁厂目前的技术。但也是受限于这种技术，钢材始终是低碳钢，进一步脱碳的难度很大，只能靠最原始的锻造法，得到少量的优质钢材。用这些优质钢材，加工出了简易阀门系统，这样一来，蓄热室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这是煤气发生器，这是再生炉，在平炉中，空气和气体燃料混合，使得炉内温度高达1600度，这里是出气口，每过一段时间，煤气和空气的方向需要调换一次。现在的技术难点是碱性炉衬……”
小江铁匠听懂了大概，但是面对沈嫣提出的问题，他也想不出解决之道，于是跟沈嫣求助，将王国胜王主管调回来，大家一起研究。
沈嫣同意了。
几人讨论的结果是用纯碱、白云石和石灰石烧制。纯碱矿，沈嫣有，石灰石到处都是，就是白云石矿需要探寻。
白云石又称青石或花石，主要成分是氧化钙镁。沈嫣记得段久的庄子似乎出产这种石材。
她本来就为了躲他，来到山阳，现在又得回去见他。
哎，炼钢是一切工业的基础，建筑业对钢材的依赖尤其大。有了钢材，才能搞钢筋混凝土啊！
沈嫣想了想，分别给乔守一和顺州的几个管事写信，让他们寻找白云石，自己也回了汴都，打算跟段久谈谈此事。
她还没去找段久，段久却寻上门来。听说沈嫣回了汴都，段久一下值就来了，把沈嫣堵在经纶堂。
沈嫣干笑了一下，起身相迎：“正有事想要求侯爷。”
段久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七夕那一日，本有话对你说，不料你有些喝多了……”
沈嫣赶紧说道：“可不是，有些醉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段久一看她是逃避的态度，皱了皱眉，盯着看了她半晌。
沈嫣本还有些心虚，过了一会儿，又挺直脊背。
怎么啦，她就是想谈一场恋爱，并不打算结婚生子。可是这个时代，没有谈恋爱之说，盲婚哑嫁是常态，如她这般二嫁的，有一定自主空间，但也没有婚前培养感情、搂搂抱抱、谈情说爱的。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乐趣，她便索性熄了“谈恋爱”这个念头。
段久见她神色坚毅，倒像是他威逼她一般，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低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大可以告诉我。我不信，这两年，我对你的情意，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如果你硬要装聋作哑的，那我现在就说，我心悦你，想要娶你为妻。”
见他把话挑明，沈嫣倒无法逃避了，想了半天回道：“人说‘初嫁从父，再嫁从身’，可前两次都不尽如人意，这第三次么，我也不指望了。若我真想嫁人，必要找一个我十分之喜欢之人。侯爷说心悦我，若我对你之心，并不如你心悦我这般热忱，侯爷可会觉得意难平？”
段久听到这些，只觉心中一恸，其实他已经猜到，沈嫣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他本想说：即便如此，我也认了，可转念一想，他亦是男人，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婆娘心心念念都是自己吗？
他默不作声，最后匆匆告辞，失魂落魄地回到靖远侯府，当夜喝得酩酊大醉。
关河见了，不免担心，心道：侯爷肯定是去见了沈大娘子，也不知说了什么，竟然这般伤心。
他知道肯定从段久这边，是问不出什么的，转而来找耐雪。
耐雪当初是段久命人救出来的，她也很感激侯府的恩情，但沈嫣是她主子，她不可能背弃沈嫣，将内情全数相告。何况她也只是猜测，沈嫣也不会将心事说给下人听。
耐雪思索一番，笑着说道：“据我看，大娘子其实也是喜欢侯爷的，是这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什么这种那种的？！关河是个机灵人，这会儿也给耐雪说糊涂了。
耐雪轻笑起来，耐雪到底嫁过人，对男女丨之丨事更了解些，说沈嫣对段久完全没有感觉，必不可能。只瞧着端午那一日沈嫣看段久的眼神，就知道，沈嫣也是意动的。
但沈大娘子愿意为这份心动做到什么程度，就难说了。
七夕那一日，沈嫣与段久的纠缠，耐雪也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凡人肉胎，饮食男女，大都如此，大娘子也不例外。
关河追问：“你说清楚啊，是喜欢的吧？！既然如此……”
耐雪道：“我言尽于此，你或许可以婉转劝慰侯爷，他若能领悟，自然就是有缘，若不能明白，也无需难过。姻缘天定，想来二人欠缺些缘分。”
其后几日，段久每日应卯，看起来已经不在意了，倒是关河，寻了个时机，把耐雪说的转告于他。
嗯？
听到“沈大娘子”这四个字，段久不自觉地心痛，好久才反应过来关河说了些什么。
“这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他细细咀嚼这几个字，又回想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隐隐把握到了什么，又似云里雾里，春眠未醒。
七夕那晚，她喝了些酒，但也不是大醉，她并未失去理智，所以她的打闹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她其实是真的想看腹肌吧？！
段久如梦初醒，那日龙舟竞渡，她就多看了他几眼。没错，她是喜欢他孔武有力的样子的。想来比起文弱书生，武将的模样更得她的欢心。
但她的喜欢浮于表面，还没有到愿意以身相许的地步……
所以她只说看看，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来清醒过来，就放手了。
所以耐雪才说“是这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哎呀，他因为矜持，错过好时机了！
看看又如何，横竖他又不亏！他应该大大方方敞开衣襟，让她看的。说不定她看完，就更喜欢他了！
哎呀，错失良机！段久在心中扼腕叹息。
想明白这一点，段久心情好了很多，想起沈嫣那日说有事求他，于是又来到关府。
听到耐雪来报，沈嫣有些不可置信：“侯爷？段侯爷？他又来了？”
耐雪抿嘴轻笑，看来段久是领悟了，于是很肯定地说道：“正是呢，奴请侯爷在外书房等候。”
沈嫣想了想，还是去了，但怎么开口呢？她刚把人拒了，这就求帮忙，不好不好！若是她也能回报些什么……
一见段久，他神色如常，两人见礼，有些生分。
还是段久问沈嫣：“那日大娘子说有事问我，不知是何事？”
沈嫣斟酌一下，说道：“侯爷的庄子上有白云石矿，故而想问侯爷买一些……”
原来是这事，之前段久就送了不少石材，他毫不在意地说道：“这简单，要什么石头，你说出个样子，我让下人去找……”
沈嫣见他对价格避而不谈，显然就是打着让她欠人情的主意，不由得踌躇起来。
段久却一本正经的问起了矿石的外形和特性，然后就要起身告辞。沈嫣在他身后，发现他穿了月白单衣，想是夏天怕热。
淡蓝色愈发衬得他肤色如玉，单薄的纱质衣服也将他昂藏的身躯勾勒出来，沈嫣不由多看了两眼，和回头说话的段久正好一个对视。
段久心中雪亮：果然如此！他胡汉混血的模样，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沈嫣异于常人，她是喜欢他的外表的。
他从前不喜修饰，衣服也喜欢穿深色的，没有能够引起她的关注。今天他这么一打扮，她就盯着他瞧，难怪人说“人靠衣装”呢！
他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得沈嫣心中发毛。
怎么啦？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吗？他想做局？！沈嫣还在默默思考，段久轻碰了一下她的手，道：“大娘子留步！”说着，段久翻墙回了侯府，动作利落又潇洒。
他久不做这等出格的事，沈嫣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都珂正好踏入二门，看到人影从墙上一闪而过，问道：“大娘子，是段侯么？”
沈嫣“嗯”了一声，然后就从她手中接过近日的书信和报表，回到书房，默默翻看起来。都珂在窗边瞧了一眼，见她半天也没翻页，偷偷笑了，原来大娘子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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