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什么日子把你吹过来了？”
乔一跟刘刚走过田坎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从斜路上冒出来，悄无声息的，把她吓了一跳。
刘叔倒像是认识，熟稔地递出一根烟。
“你这是干什么，刘同志，难道不知道我喊一声，大家都知道你在搞贿赂，这可要不得。”
小老头脸色蓦地一沉，但乔一没有忽视他眼神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村长见刘叔把烟塞进干瘪的烟盒，放回胸前的口袋里，再也装不下去。
“诶，怎么不给我了？”
“怕被人说贿赂。”
“你。”
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人，村长摸了摸鼻尖，瞬间有些懊悔刚才话多，失去一根免费的烟，总觉得缺了什么。
察觉旁边一女娃盯着自己，控制好表情，扯扯身上的白褂子，露出公式化微笑。
“新面孔啊，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是村长。”
后来，乔一才知道这人就是土地村的村长，平时话多，人人知村长爱烟，见了总会递一根过去。看到熟悉的烟友，一群人最爱蹲在田埂边吞云吐雾。。
开始挨家挨户的收干货，胡豆，黄豆，玉米粒。什么都收。三人进村，有村民听闻消息，三五个脑袋从门内探出来，胆子大点的，直接从家里把干货拿出来。
刘叔来着不拒。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乔一把第一批收购的干货先送回车上。
等再回到原地时，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时，隔着黄瓜藤攀缘的院墙，传来动静。乔一沿着墙角，很快就就找到入口。
歪头躲过黄色小花，她看见刘叔站在院子中央，嘴巴闭得紧紧的，对面情绪很激动，嘴巴张张合合，却听不清楚。
“价格太低了，不行，给高点。总不能钱让让你们赚，大伙亏本呀。”
“价格是提前商量好的，比市场上给得高，要想改价格，我就不收了。”
刘叔秃噜一句干巴巴的话，黝黑的面庞透露着坚决，这事没商量。
那人当场不乐意，“哪有你这样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存心在耍我吧。”
周围的人小声劝那人，不要这样，刘叔拿着秤和箩筐要走，那汉子不让，摆的那架势去扯刘叔的胳膊。见到这里，乔一心下一凛，快步迎上去。
从旁边的鸡舍捡了一个棍子，用作防身。已经有一个人先站出来。
“你这人，如此粗鲁。快把我们村的人放下，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是村长。
乔一及时站在刘叔旁边，忽然有些感动。
村长虽然看着不靠谱，没想到用干瘦的身体护着自己人，但大腿还没汉子胳膊粗。
撸起袖子 ，汉子露出的两只胳膊健壮有力，乔一毫不怀疑他能抗动一头牛。
环住手臂，衣袖几乎被撑开，汉子站在村长面前，居高临下地露出讥讽的笑容，“你想怎么不客气。”
似是一座小山堆积在面前，他被一股压迫感笼罩，面对挑衅，村长并没有露出任何害怕的神色，面色沉稳，无波无澜。
刘叔乔一哪能袖手旁观，正要站出来。
绝不让他们的村长受到欺负。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乔一瞪园眼睛，刘叔嘴皮都在颤抖。
只见那汉子脸色骤变，额头的青筋暴起，双手捂住下面，身体躬成虾状。村长收回手，对着拳头哈了一口气，周围的男人脸色均有一丝不自然。
依旧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不过这次换了一个人。村长拿起一个泛黄的笔记本，舌尖在拇指上舔了一下。
“刚才的事已经记下了，待会我会转交给你们村的村长。还要报告给上面领导，扣你们村子的文明新风分。”
众人闻言，纷纷朝别扭蹲在地上的汉子投去指责的目光，汉子闻言，脸上的菜色也浓了三分。
所有村子，每个月都会把评分最高的村子选成文明村，而评分最低的，不光在其他村抬不起头，没面子，甚至没有人愿意同他们来往，也是因为没面子。
评分最低的村子会获得一面锦旗，挂在村口最显眼的地方，人人都知道这是不文明村庄。有奖励，自然就有惩罚。他们会被派去做一个月的公益活动，上次被评为最不文明的村子，去河里捕捞了半个月的水葫芦。
其他村子的村民每每看到他们种地时，都在打瞌睡，黑眼圈都快掉在膝盖。自那以后，每个村子都卯足了劲头，争取成为文明村，即使争不了第一，也绝不要落后别的村。
汉子意识到问题大了，没自己本想讲讲价，多赚点，怎么突然成为村子的罪魁祸首了。
“啪”的一声，乔一还没反应过来，汉子的巴掌就落下了，只不过是给自己。
响亮的一巴掌。
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
“刘叔，那个不用管吗？”
乔一扛着一袋干辣椒，用脑袋示意。
身后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村长手虽然不得闲，可是嘴巴空着，跟王小虎聊得很投机。
谁能想到，在半个小时前，双方还差点打起来。如今两人聊得十分忘情，看架势没有半个小时结束不了。
“我们两个不是忙不过来吗？”
“......”
乔一一时间觉得有道理，又瞄了后面两位免费劳动力。
如果只有她和刘叔两人，肯定还要来回一趟。想到刘叔这番成熟的处事态度，乔一肃然起敬，要不是手里不方便，高低得竖一个大拇指。
很快，就看到停在村口的卡车。
邵明宇远远就看见他们两人，推开车门，大步走过来。
感觉肩上一松，她的背篓已经被人单手拎住了。
邵明宇速度很快，再回来时，接过了刘叔手里的担子。
今天算是大丰收，车后面装了满满一车，刘叔、邵明宇正在整理。
没有乔一的事，坐在车子阴影下，数蚂蚁。
77，78……90。
就在她第三次抬头望时，终于看到了。先是村长，接着是肩上扛着两个编织袋的王小虎，两人走出村口，有说有笑。
跟村长聊完，王小虎还意犹未尽。等卸货时，注意力也被车上的人吸引过去。
“诶，你不是邵明宇吗。”
他扭头把众人扫视一遍，似乎在确认，“听说你把哪家小娃娃推下楼了。”
车上带着棒球帽的人，接过他手中的货物，汉子终于看清正脸。
邵明宇并没有回应，稳稳把货物码在一角。然而汉子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砸吧砸吧嘴巴，仿佛有了新话头。
“那小孩可惨了，从楼上摔下来，在医院足足躺了三个月。前段时间一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不在村子里呢。”
至于他猜测哪里，这一点，不知是少有的眼力见，没说，还是忘了。
刘叔脸色有些难看，今天把这莽撞的汉子带过来，简直是错误。小心翼翼得瞄了一眼旁边，邵明宇手上有条不紊的忙活着，脸上没什么情绪，反倒是让他更加担心，眼里透着担忧。
乔一察觉异样，下意识看向车上，感觉到邵明宇比以往更加沉默，背着她，沉默整理货物的背影让她皱了皱眉头。
汉子还在自顾自地说，至于邵明宇没有回应，并不在意。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离开村子比较好，多大点事啊，不就是摔坏一顶帽子嘛，至于下死手吗。”
“人家父母没有找你拼命就很不错了。”似乎很认同自己的话，还点了点头。
乔一停下脚步，竟听到这个惊天大秘密。视线在大家身上扫过，停在邵明宇的帽檐上。
看不到表情，她莫名有些失落。
摔坏?帽子？
脑内灵光一闪，乔一记得房间中央的那顶戏曲盔头，上面的珍珠有裂痕，当时因为太过于惊艳，并没有在意蛛丝马迹。
最后一块拼图彻底拼好。
也就是说，邵明宇因为一小孩摔坏了他制作的戏曲盔头，一气之下把小孩从二楼推了下去。
他真的这样做了？
第一时间想去看他的眼睛，可是邵明宇低着头，什么也没看见。刘叔的脸已经冷下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乱说。”
汉子不服气，梗着脖子说，“村子里都传遍了，要是有假，他为什么不出来否认。”
王小虎指着邵明宇，还想要说什么，村长已经捂住他的嘴巴。他想要挣脱，忽然看见村长蠢蠢欲动的拳头，汉子感觉裆部一痛，不敢挣扎。
“够了。”
王小虎正防备村长出其不意的铁拳时，一道声音响起。
邵明宇站在车上，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双手插兜，“我没有回复你的必要。懂了吗？”
随后跳下车，“东西整理好了，现在出发了。”
“上车。”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对乔一说的。
“等等，搭我一程。”
村长在刘叔的帮助下，坐上后面的敞篷。
乔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邵明宇眼底情绪很深，那是藏着秘密的颜色，乔一忽然觉得自己离他很远，小跑起来，总觉得不这样做，她就永远追不上他了。
“咋地了，做错了事情还不让人说了。”
王小虎没想到竟然被甩脸色。
脾气当场就上来。
他不是怕惹事的人，也最恨别人给他甩脸色。不高兴了，说话更是口无遮拦。
“就你牛，不就是开了个农场吗，连村长都巴结你。你们是一伙的，假借收购的名义，实际上是低价买咱们的货，再高价卖出去，赚我们的钱，当谁不知道似的。”
一步，两步，邵明宇察觉到乔一停了下来，忽见她转身，直奔那汉子。
乔一再也听不下去，以往的事情，她不清楚就不便发言，可是后面的那些话，她就不认同。
下午刘叔、村长一起帮忙收购时，湿透的衣服，干裂的嘴皮，还有被村民热情邀请到家的模样。历历在目。
“你是傻得么，真要亏本了，你还会卖?”
汉子见一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怒气冲冲地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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