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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谢朝恩有点佩服自己,都这样了,还有闲心思考局势。

前两天霍朝焕问她怎么睡得着?

不然呢?

再怎么着也不能耽误吃饭睡觉啊!

反正她对这个男人已经没有期待了。

之前以为霍朝焕没私下调查她是出于尊重,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觉得压根没必要。

霍副会长并不关心她的成长经历和过往,甚至认为那不是他需要关注的领域,她的情绪,只有在影响到他的心情、挑战了他的权威、欺骗了他的信任时,才会被他纳入考量。

所以她也懒得想霍朝焕会怎么看待她的一举一动了。

9月30日那晚,她直接问,钱为岩被抓是你干的?

霍朝焕站在床边没说话,她又问,所以你是想警告我?还是威胁我?

钱总算她旧恩师,尽管互相捅过小刀子,但情感上讲,她理应帮一把。

霍朝焕还是没说话,就静静看着她,月光穿过窗帘缝隙,男人微抿的唇隐在莹莹光晕间,她已完全清醒过来。

她说,那我也实话告诉你,我愿意的时候,一草一木都会怜惜,我不愿意的时候,任何人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管。

他听到这种话时反而笑了。

不开玩笑,想扇。

客厅落地窗上白色纱帘垂到地面,被风轻轻吹动,在室内投下朦胧的影子。

今天是国庆假期第四天,这儿显然成了某人的第二指挥中心,这些天霍朝焕的电话就没停过。

上午杨宇德,下午何邱淮,今天祝凯泉,明天邹惟莘,睡前钟正园,醒后马冠容,间或穿插着他爸霍康元和他妈冯丽云。

她也没闲着,先是打电话告诉爷爷奶奶她国庆不回家了,听着奶奶掩盖不住的失落,挂断电话后,她忍不住踹了一脚小憩的霍朝焕,他睡得沉没反应,她就掐他的脖子把他掐醒,霍朝焕问她干嘛,她就说看你憋气能憋多久。

然后告诉魏文心、秦鹤宜、林琅、袁安安、田甜、宋令姝、谭飞等等等等,我国庆有事,你们别找我啦!

再然后给万策银行江省省分行的领导打了个电话,保住香楠她们市分行那个汇报不到位的行长是不可能的,但把香楠从市分调到省分是可以试试的。

最后打电话给Terry——听说了吗?!钱总被带走调查了!

9月30日那天,霍朝焕说他中途离开是去见了江省的人,江省那边原是来交涉任子华的事,又顺道提了钱总被带走调查的消息。

如果消息是从江省流出来的,那一定和顾秉德有关。

顾秉德在江省工作过多年,旧部甚多,对顾家相关的消息格外灵通。

其实她也给顾京帆打了个电话来着,这波不是冲着方默来的,是冲着顾京帆他爸顾秉德来的——钱总从副总裁到总裁的关键一步,就是五年前通过她,借的顾家的势。

这下真成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但顾京帆这个倒霉玩意的电话被阮从斐接了,她说大姐,我有正事找他。

阮从斐说,叫我奶奶都没门。

所以她打电话给Terry,哥们,要不你飞趟法国吧,当面和顾京帆聊聊情况。

Terry邀请她,一起?

谢朝恩穿过客厅坐到餐桌旁,视线一路延伸到窗外城景,最后定格在坐在对面的霍朝焕身上。

一起什么一起,和油盐不进的霍朝焕说去吧!

霍朝焕和顾京帆不同,顾京帆像姜,主打一个谁离他近,他就会信任谁依赖谁。

很久之前林琅开玩笑说她和顾京帆就像武则天和李治,她连连摆手说不敢碰瓷,人武则天最后可是当皇帝了。

霍朝焕和梁明宪也不同,虽然他们都很强势,虽然梁明宪看着更冷更严肃一点,但其实他是个讲道理,善于洞见的人,且对不同阶级抱有真诚善意。

但霍朝焕非常自我,骨子里傲慢,他给出的一切都是从他自身世界的逻辑出发,他的欣赏是居高临下的,他的包容是漫不经心的,是因为控制的太多所以不在乎。

能宽容就宽容,能放一马就放一马,能和谈就不刺刀见红,能不杀人就尽量不杀人。

这种人一旦显露出心狠手辣的一面,名声就不会太好——必定会有人说虚伪,说扮猪吃老虎,说子姑待之。

之前陈林自杀后,大家都觉得祝凯泉太过火了,多多少少也要喝点茶受点罪,不说数罪并罚坐牢吧,至少也得原地退休。

但人家内部深刻检讨后,就水灵灵在申城峰会上露面了。

虽然据说那段时间霍朝焕对祝老板很冷淡,可到底是力保了。

对祝凯泉的宽容,何尝不是对陈林的残酷?

但霍朝焕偏偏很慷慨,偏偏又觉得他理应保护他人和承担责任。

所以网上说,霍公子虽然心狠手辣,但确实是个好大哥。

此时此刻,坐在餐桌对面慢条斯理吃午餐的好大哥问她,“钱为岩那边,需要我帮忙吗?”

左手边的白瓷杯里冒着袅袅雾气,谢朝恩摇摇头。

“我有必要帮一帮。”霍朝焕看向她,眼里迸发出一种难言的异色,“谢小姐,你当年才二十岁就敢掺合这种事?”

江城那群人不知道钱为岩为什么能短暂搭上顾秉德,他还能不知道吗?

罪魁祸首就坐在他面前。

谢朝恩怎么胆子这么大?

他从前觉得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妹妹,敢在二十三岁主动参与集团中层斗争,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实在令人惊喜。

但更令他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国庆假期第六天,谢朝恩要走。

窗外霓虹闪烁,夜色如墨,似水漫过地面。

餐厅里,谢朝恩放下筷子。她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霍朝焕思考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谢小姐说的走是指什么。

他也放下筷子,微微蹙眉,“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谢朝恩起身,她脸上写满疑惑:“我后天要上班啊。”

囚/禁play玩个没完?

“后天我送你去。”

谢朝恩知道,面对霍朝焕这种重量级选手,跟他来硬的没用,只能在他身边苟着,搞对对对好好好行行行的温柔乡,等他放松警惕后的缓慢放手。

但关键是,光赞同他去了,谁来赞同她?

她懒得再虚以委蛇七拐八弯,神色严肃起来,“多谢您的好意,但不必麻烦。”

霍朝焕半靠在椅子上坐着,单手撑着下颌,窗外光影流转,在他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阴影。

他说,“朝恩,平心而论,我挺喜欢你的,我相信你也是。”

“da指导组空降的那天,所有人都不敢接茬,就你敢,直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你年轻、聪明、勇敢,这使你有资本在一个相对波谲云诡的环境里沉浮,也养成了对危机对风险的判断和预警,这是好事,说明你一直在学习一直在进步,你的前途会非常广阔,我希望能参与进来,也希望能征得你的允许。”

谢朝恩做了霍朝焕最后谈判的充足准备,想到他会生气,会质问,会以权压人,但属实没想到他会语气诚恳放低姿态。

准备好的词都憋在喉咙,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正紧急组织语言,霍朝焕又开口了,“不避讳的讲,以你所看到的地位和权力范围,难免会有许多围绕着我和霍家的流言。如果我有一分的在意,宇德、正园他们一定会拿出十分的态度去处理,其实没有必要,所以一般也不会管那些八卦谣言。”

他说着,又低头笑了笑,“所以大家都认为是真的,包括圈子里一些人。”

霍朝焕继续道:“如果你介意,或有误解,这都是可以去处理的。”

说到这,他正色道:“但需要你主动说出来,我精力有限,没有时间猜来猜去。”

妈呀,这该怎么接话?霍朝焕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拒绝好像显得很不识好歹。

有了,她灵机一动,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你之前说,政治忠诚是不容混淆的,政治投机是不容原谅的,我现在要是和你在一起,算不算脚踏两条船,方默会怎么想我?”

“这都不重要,方默那边我去谈。”

哦,现在又不重要了是吧,那当初是谁上高度?

霍朝焕又道:“或者你离开他,回到我身边。”

“不可能。”她脸色严肃下来,就知道霍朝焕还是打这个主意,钱总被带走调查,虽然不是针对方默的行动,但想都知道方默现在肯定很被动。

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呢?

“没什么不可能。”说着,霍朝焕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阴影压过来,气氛冷下来。

“所有的不可能只有一句潜台词。”

他说,“你在怕我。”

“您能感觉到就好,免得我来说。”她如释重负,直视面前的男人,“你曾经说,你不喜欢热情到近乎虚伪的人,也不喜欢做作又心怀鬼胎的人,更不喜欢在感情上软弱犹豫牵扯不清的人。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很早就说清所有雷点,这点我做的不够好。”

“那我今天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对我指手画脚的人,不喜欢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不喜欢居高临下看我的人。”

她早就应该说的,在霍朝焕提出“把申城的事留在申城”那晚,她不应该留下lastkiss,应该留下明确的责难。

在那样的随意态度下,她竟然还玩情趣,这不就摆明说我可以被作践吗?

霍朝焕骂的没错,贱,确实贱。

他倒是很平静,“朝恩,我不玩脑筋急转弯,有任何需求,直接提出来。”

她看向他,“分开吧。”

“不行。”

“让你秘书帮我买一张去法国见顾京帆的机票。”

霍朝焕没忍住笑了,“更不行。”

“话不过三,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也没有权力阻止我离开这里。”

她说着,看向面前的男人,霍朝焕单手插兜,微微垂下眼脸,挑空中庭的水晶灯撒下悠扬的光晕,将他面容上的无奈笑意映照地更加清晰。

推开椅子,在一阵咯吱声中,她的肩膀没有触碰到他分毫,但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

霍朝焕没有拦她。

玄关的感应灯悄然亮起,她突然想到那一次吵架,她气得脸都没洗就要走,霍朝焕原本是要哄的,结果杨宇德来了,他就摆摆手让她走了。

霍朝焕不会挽留谁,他想要什么,自然有人捧到他面前。

想见她了,祝凯泉就顺竿子往上爬,策划个什么破酒局,真可笑。

权力者的行为有巨大惯性,想改变这样的人,简直难如登天。

换好鞋,站起身,手指握上门把手,咔哒一声,门锁旋开的声音划破寂静。

然而,门外并非预想的空旷走廊,两具魁梧身影封死所有去路。

谢朝恩愣住了。

半晌,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男声,“朝恩,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呢?”

“你有病吧!”她转过身,霍朝焕已悠悠然走到她身后,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玄关感应灯熄灭,霍朝焕浑然不觉这有什么问题。

“说过了,后天送你上班,钱为岩的事我会帮忙,方默那边我会沟通,包括你妹妹的什么试镜,会让何邱淮亲自安排,你不是喜欢Bryan的夫人吗?他夫人后天就会到京市。”

听完这一连串的安排,她冷笑一声,“那Bryan要恨死我了。”

霍朝焕轻描淡写,“他不敢。”

“我也要恨死你了。”她抬起头,直直看向他。

“你不能。”他神色未变。

“好好好,我不能。”谢朝恩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玄关感应灯再次亮起,她一边冷笑着一边走向厨房。

菜刀锃亮,横在霍朝焕面前,大门打开,保镖见状就要冲过来。

霍朝焕却摇头,保镖停在几米外,紧盯着她。

剑拔弩张。

她握着刀,诡异的平静,“那你杀了我吧。”

刀面在闪光,像聚焦火点的镜子。

“我不想。”他说。

我可以,但我不想。

她太清楚了。

某次被“请”到那幢需要通行证的别墅,霍朝焕也是这样,一边清空弹匣,一边说“我不会伤害你”。

“行。”她点点头,“那我想。”

刀锋对面的男人惊讶挑眉。

空气静的可怕,似乎没人觉得她真敢对霍朝焕动手,但又不敢疏忽。

僵持着,僵持着,手腕微颤,刀锋微偏,保镖明显慌了,顾不得老板的制止,如离弦之箭飞扑到客厅。

霍朝焕声音陡然响起,“别伤她!”

她心下一惊,猛地向上一挥。

刀上有血。

谢朝恩呼吸一滞,握着刀的手猛地一松,哐当一声,心头一跳。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还好还好,脸没被划伤,胳膊没流血,腿也没有,脚也没有,脖子也没有。

那是谁受伤了?

一个恐怖的猜想让她瞬间清醒了,所有的愤怒和恨意如潮水般退去,顺着大理石地板上延绵的血迹,她缓缓抬起头,老天保佑,千万别是他,千万别是他···

直到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头一次伤人见血,就是对着霍朝焕这样的权贵。

这个冰冷的认知瞬间攥住了她。

天啊。

她下意识后退,霍朝焕没有动作,他低着头,右手捂住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涌出的鲜血,眼眸却抬着,定定看向她。

那两个保镖的手探向腰后,慢慢从两侧走到中间,直到将霍朝焕挡在他们身后。

这个场景,她在港城警匪片里见到过。

接下来呢?

更危险的预感涌上来,她深吸一口气。

她要跑。

奇异的,幸运的。

没人追。

十月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夜露湿冷,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直到跑出百米远,才略微松了口气,步子慢下来。

天啊,她做了什么,拿刀划伤了霍朝焕还负罪逃走了?

他伤口没事吧?怎么就划伤他了?

天啊,怎么会脑子一抽想到拿刀威胁霍朝焕,那哥们是玩枪的老手啊!

这下好了,霍朝焕怎么报复她都情理之中了!

脑子一团乱麻,夜已深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本能沿着平层别墅区空无一人的道路,顺着风的方向往前跑。

之前在港城的游轮上,她想到一些事心里不畅快,霍朝焕或许感知到了她的微妙愁绪,彼时他们认识不久,她自然不会讲实话,于是用诗意的伤感、夜奔的意向掩盖了具体原因,他虽有所察觉但未深究。

他那时是随和开阔的领袖形象,说在海上没法夜奔,但可以夜航。

然后他们开快艇驶入一望无际的墨色。

眼下也达成夜奔 夜航的双重成就了。

还都和霍副会长有关。

就在她跑到一个岔路口,茫然四顾之时,两道刺目的车灯由远及近,缓缓减速,在她身侧停了下来,车窗无声滑下,露出一副皎然似月的清冷面孔。

唐静雪怎么会在这?

唐静雪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车外衣衫略显凌乱,长发被风吹的散乱,脸上泪痕交错的谢朝恩,一向平静的面孔上也划过一丝探究和惊讶。

这儿是通往霍朝焕平层别墅的必经之路。

谢朝恩怎么会在这?

是谁谁谁家的二代?还是谁谁谁的女人?

万策真是卧虎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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