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淅淅沥沥的冬雨将温度拉到了十度以下,出门时被辛母强制性围了一条驼色的围巾。
辛卿带他和朋友吃完饭后,他也想带他去见见洛川。
吴意带着辛卿走进「南山北」时,吧台里只有调酒师小陈在。
他问道:“小陈,洛川今天不在吗?”
小陈看见熟人,停下手中擦拭杯子的动作,双手撑在吧台的桌子上,靠近吴意用看热闹的语气开口,“楼上今天有几个富婆姐姐开了酒,老板照旧去打招呼了。”
吴意往前倾斜身子,勾勾手指示意小陈过来,“你知道什么八卦,说给我也听听。”
“吴哥,那几位女士连着来了快一周,每晚八点准时进门,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听老板今天有没有来,明显是冲着老板来的。”小陈看眼时间,补充道:“这上去送酒快一个小时了。”
吴意直言以“怼”,“活该,他又充当妇女之友,满嘴风流了吧。”
“要不还是您了解川哥呢。”
将吴意惯常喝的威士忌端上桌子,小陈偏头看向他旁边的先生,“这位先生喝点什么?长饮还是短饮?纯酒还是特调?”
场内的暖风开的很足,辛卿将身上的大衣搭在椅背上,低下头靠近吴意,“你给我推荐推荐。”
吴意打个响指示意小陈,“给他来杯「金汤力」。”
辛勤环视一圈,慢悠悠的说:“「南山北」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里不像传统的酒吧那样,充斥着男女肆意**的暧昧,也不像民谣酒吧那样唱着关于爱恨的小情小调,在这里买醉可以,图清净约个三五好友闲聊也可以,难怪开业短短两三年就成为最受年轻人喜欢的酒吧。
“洛川就是个矛盾综合体,太安静觉得无聊,太吵闹觉得躁动,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几年年轻人的心态和整体环境的变化比较大;再加上洛川的有意运营和宣传,「南山北」莫名就成了网红酒吧。”
吴意将小陈端过来的酒杯推到辛卿面前,说道:“他家里有人是做传媒行业的,从小耳熟目染对宣传营销很了解,运营一个小小的酒吧还是不成问题的。”
“之前相亲也是他介绍的吧。”
“是。”
“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吴意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光影下眼波微动,“他是本地人,我们两算是大学同学吧。跟你和曲径他们有点相似,我们也是混寝的舍友,算是点头之交,毕竟不是同专业课也不一样,上课时间基本是错开的。那时候我做家教赚外快,带的一个小朋友恰好是他大伯家的小孩,有这一层关系后来就慢慢熟悉了,关系一直维持到现在。”
“我最初开咖啡馆时,资金不够也是洛川借给我的。”
辛卿饮了一口杯中酒,“能有这样的朋友很不容易。”
“是的。”
“小陈,给我来杯柠檬水。”
吴意侧头看着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的人,挑眉开口:“姐姐们的酒喝完了?”
洛川接过小陈递给他的柠檬水,一口干完后开口,“别提了,坐在那里我感觉自己像个男模……要不是大家都知道我爹是谁,我可能得被扒光了。”
吴意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啊……你等我再努力努力,下次碰见这种事我就开加倍的酒,让服务生举牌绕场,把你救出来。”
“好呀好呀,祝吴老板早日暴富,包养我。”
洛川嘴上和吴意打着嘴炮,目光却一直注视着一旁的辛卿,“别说我了,快介绍介绍旁边这位。”
“这就是你那个教授老公吧。”
前段时间辛卿带自己见朋友,礼尚往来自己也应该带辛卿,见见自己最好的朋友。
吴意哥洛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在这装什么正经,照片都看过多少次了。”
吴意在朋友面前,不再是那个成熟稳重的老板,两个人凑在一起像是十几岁的小孩子,随意的嬉笑聊天,是一种完完全全的放松状态。
辛卿伸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吴意的丈夫,辛卿。”
“辛教授,久闻不如见面啊。”
洛川松开辛卿的手,“吴小意,把辛教授藏这么久,怎么舍得带出来了?”
“我又不是在金屋藏娇。”
“对对对,你是进金屋藏美男。”
吴意不理洛川的调笑,“我们出来放松放松,顺便问问你生日怎么过呢?”
“这几天又是雨又是风的,去西山泡温泉吧,大家一起放松放松。”
“也是个好去处。”
此刻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台上的驻场歌手自弹自唱着悲伤小情歌,台下的几位女顾客听红了双眼,吴意漫不经心的听着,手指在泛着冷光的桌面上随着节拍敲击。
“有昨天是好的,但明天是自己的……”
一曲终落,舞台中央染着一头褪色金发的文哥停下拨弄的吉他,进入中场休息时间。
洛川将酒杯放下,冲舞台仰头示意,“来一曲?好久没有听你唱歌啦。”
也许是酒精放松了自己那根紧绷的心弦,也许身边人的爱护融化了冰冷的心墙,吴意稍稍听从洛川的建议,放下酒杯抬腿向小舞台走去。
“辛教授不知道吧,吴小意唱歌特别好听。”
辛卿看着吴意与金发文哥短暂的交流两句,又冲乐手点头示意,极短的前奏响完,吴意跟着音乐的节拍缓慢开口。
“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
“谁愿意有勇气,不顾一切付出真心”
……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
吴意唱歌时的嗓音略低,放缓的声调魅惑人心,一拨一拨地撩动着辛卿的心弦。
最初的心动,最后的爱情,我的情歌,独为我奏。
“还得是我们小吴老板,川哥儿,要不你还是请吴老板常驻吧,哈哈哈……”台下有熟人认出吴意,开着玩笑捧场。
洛川冲大家摆摆手,说道:“请不起,请不起。”
“吴老板的身价今非昔比。”
“辛教授,怎么样?小意唱歌还不错吧。”
“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辛教授太见外了。”
辛卿将目光从吴意身上收回来,看向和自己隔着一个座位的洛川,“还不错。”
洛川了然于心的笑道,“是人不错还是歌不错?”
看穿了洛川的试探,辛卿捏紧手中的酒杯,“都不错。”
辛卿眼底的情愫难以掩藏,直勾勾的盯着从舞台上下来的人,“怎么这样看着我,是唱的不好听吗?”
“没有,很好听。”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唱歌。”
辛卿感觉吴意就像是一座多宝塔,你以为这一层放置的已经是珍宝,却发现顺着楼梯往上,还有更稀有的宝贝。
辛卿澄澈的眼中倒映着小小的自己。
吴意感觉心中一紧,赶忙移开视线,生怕泄露自己的心思,“那就好。”
坐在高脚凳上,辛卿凝视着眼前人,温柔的笑意从眼角眉梢溢出来,寂静无声的空气中,仿佛有丝质般的暧昧缕缕浮动着,丝絮袅袅,道是有情。
洛川不声不响的将两人的一切尽收眼底,给自己的空酒杯倒上酒,轻声道:“敬爱情。”
夜色渐深,杯中酒摇曳醉人,两人与洛川话别,从弥漫着酒精与尼古丁味道的酒吧中推门走出来。
“你们关系很好。”
吴意嗯了一声,边走边开口,“他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那时候我……遇见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帮了我一把。”
辛卿试探性的开口,“是因为家里吗?”
吴意盯着辛卿的眼睛,沉默不语。
“其实并不难猜。我们中国人的观念,如果不是什么难以调和的矛盾,是不会和家里闹到不相往来的地步。我们结婚后你一直没有提过自己家里的事情,我猜测你和家里应该很多年没联系了。”
“我那时候和家里闹得不太愉快,就……什么都得靠自己,好在日子好起来了。”
“是因为你的性取向吗?”
吴意插在大衣口袋中的手握成拳,面上却不显丝毫破绽,“小地方的观念还是比较守旧。”
不知不觉间,吴意带着辛卿走到了「南山北」的背面,一街之隔是两个世界,一边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一边是熙熙囔囔人间烟火。
他牵住辛卿的手穿过马路,向摆满小吃摊的巷子深处走去,“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带你去吃一家好吃的馄饨。”
“不知道那家店还有没有开着。”
穿过闹哄哄油腻腻的街道,伴随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两人在巷尾的一个四合院前停下脚步。
说是四合院,但更像是普通的带院子的民居,外墙由政府出资统一刷成灰色,远观黑瓦灰墙满是充满不伦不类的仿古感。
“没想到他们还在这里。”
“这家店的老板是一对老人,馄饨都是现包的,配着每天现熬的鸡汤,特别适合酒后来一碗暖胃。”
“这附近上班的或者是晚上应酬喝多的,都愿意来这里吃一碗馄饨暖暖胃。”
拉着辛卿迈进门,吴意冲正在收拾桌子的婆婆打招呼,“张婆婆,还有馄饨吗?”
“是小意啊,馄饨有的,你先坐。”招呼两人的老婆婆满头银发,古稀之年,腿脚依然矫健,一边说话一边麻利的将桌子收拾干净。
“来两碗鸡汤小馄饨。”
“行,稍等一会,你们往屋里坐,暖和。”
进屋坐下后,辛卿打量周围的环境,“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不是我,是洛川。”
“大学时候他和家里闹矛盾,被断了生活费,死犟着在酒吧当服务生赚生活费,晚上下班饿了就来这里吃馄饨,老两口摆摊卖馄饨不为挣钱,就是图个有事干,后来就是我们一块来,不过现在我来的少,洛川偶尔会来。”
“洛川他们家应该是吃公家饭的吧?”
吴意满脸惊讶的看着辛卿,“这你都能知道?”
“从你们刚才在酒吧的交谈推断的,他开酒吧家里不同意吧?”
“岂止是不同意呢,洛川大学是学法律的,他爸在检察院工作,家里非逼着他走仕途,但他那个性子天生不喜拘束,一身犟骨头专跟家里对着干。”
“但他也不是家里第一个不听话的,之前说他家有人是做传媒的,那个人是他堂哥,逢年过节两人回家一块被念叨。”
炉灶里的炭火噼啪,火上的大锅热气蒸腾,不一会两碗飘着香菜碎的鸡汤小馄饨端上桌,吴意将碗向前推了推,“尝尝。”
“好吃,汤很鲜,是乡下的土鸡炖的。”
一碗馄饨连吃带喝的下去,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是暖的。
辛卿将自己吃完的空碗推到一边,看着吴意慢慢地一口一口吃着自己碗中的小馄饨。
“吃不下就算了,别勉强。”
吴意放下手中的勺子,“主要是刚才喝了一肚子的酒,实在没有地方。”
辛卿抬起眼睛,温和地说:“没事,我们回去吧。”
他之前就发现了,吴意吃饭的胃口特别小,每次吃不了几口就饱,饭量还不如姑妈家的向榆大。
时间太晚了,两人就没事父母家打扰,而是回了自己的小家。
一进家门,就看见周六乖乖的趴在玄关的凳子上等着两位主人,一点没有半夜起床迎接主子的不悦感,看到他们立马从凳子上跳下来摇尾巴欢迎,还凑过来贴着吴意的裤脚转圈。
辛卿将吴意往后拉着退了半步,一提裤腿蹲下身,招招手示意周六过来,抬起它的猫头摸了摸湿漉漉的鼻子,很健康,又安抚性的顺着它光滑的毛发。示意它自己睡觉去吧。
吴意觉得这一刻安抚猫咪的辛卿特别的温柔,特别是一双眼睛专注的注视着周六的时候,仿佛世界只有他眼前的猫咪。
太犯规了。
他牵着吴意往卧室走去,“走吧,我们也洗澡睡觉。”
辛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吴意正坐在床边玩手机,“怎么又不吹头发啊?”
“没事,头发短一会就干了。”
他返回浴室拿起吹风机走回吴意身边插上电,开始给吴意吹头发,“吹干再睡,天冷了容易感冒。”
反正不用自己吹,吴意也乐得享受。
辛卿利落的将自己和吴意的头发吹干,收起吹风机,从另一边上床躺下,声音昏沉地说:“睡吧,很晚了。”
“我回个消息,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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