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肆回到队里,刚踏进办公楼,早就等着他的段文光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问:
“头儿!啥情况啊?快跟我说说!那真是嫂子?可……可她看你那眼神,怎么跟看陌生人似的?你俩这唱的是哪一出啊?闹别扭了?”
陈以肆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心思应付他的八卦,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完,他绕过一脸懵逼的段文光,径直走到办公室的阳台,反手拉上了玻璃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他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营区星星点点的灯火,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周未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周未懒洋洋、还伴随着游戏背景音的声音:“喂~稀客啊表哥!怎么?想我了?”
陈以肆没理会他的调侃,开门见山:“小未,干嘛呢?宋惟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呢?”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俩人凑在一起的画面。
果然,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游戏声音戛然而止,周未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点惊讶:“我靠!表哥你在我俩身上装监控了?是啊!我俩正开黑呢!你等等啊,我开免提!”
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宋惟一如既往沉稳些的声音:“以肆,我在听。”
陈以肆握紧了手机,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说出的内容却足够惊天动地:
“宋惟,小未,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们……我今天,见到宋絮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三秒钟的死寂。
然后,周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夸张:“谁?!表哥你说谁?!宋絮姐?!你……你没事吧?是不是最近训练太猛出现幻觉了?还是让哪个山头的狐狸精迷了眼认错人了?”
紧接着,宋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谨慎和怀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以肆,你确定你没看错?小絮她在英国,而且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我们任何人了,你怎么会突然见到她?”
陈以肆就知道他们会是这种反应,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无比认真和严肃:“我百分百确定!就是宋絮!她现在是一名记者,跟着一个伦敦来的大学访问团,到我们战区做涉外采访项目,我就负责接待他们,我跟她面对面说了话,还帮她搬了行李……”
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困惑和低落:“但是……她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了,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我跟她说了我们是老乡,她好像有点印象,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
“失忆了?电视剧看多了吧表哥?”周未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还是充满了戏谑和不信,“宋絮姐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你可是她……”
“小未!”宋惟出声打断了他,似乎怕他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
宋惟沉吟了一下,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保留:“以肆,不是我们不信你,只是这件事太突然,也太……巧了吧,正好后天我和小未过去找你一趟。我们亲自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对对!”周未立刻附和,声音又恢复了活力,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表哥你等着!后天我们就杀过去!帮你好好鉴定鉴定!看看是哪个‘小妖精’这么大胆,敢冒充我宋絮姐!还是说你小子相思成疾,真的开始白日做梦了?哈哈哈!”
陈以肆听着电话那头两人一唱一和、根本不信的调侃,心里一阵无力,也懒得再解释更多了。
他知道,除非他们亲眼见到,否则说什么都是白搭。
他揉了揉太阳穴,最后只是叮嘱了一句:“行吧,你们要来就来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电话。”
挂断电话,陈以肆依旧靠在阳台栏杆上,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
他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心中那份巨大的疑问和隐隐的不安,非但没有因为这通电话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浓重了。
宋絮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傍晚时分,训练结束的号声悠长地回荡在营区上空。
东院家属楼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变得热闹起来。
楼道里传来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各家厨房飘出诱人的饭菜香、孩子们追逐嬉戏的笑闹声、以及军嫂们互相打招呼的亲切乡音,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宋絮独自待在301宿舍里整理行李,这突如其来的喧闹与温馨,让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人”感到既新奇又有些格格不入的拘谨。
她偶尔透过窗户望出去,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军属在楼下空地上散步聊天,气氛融洽得像一个熟悉的大家庭。
“叩叩叩——” 一阵轻快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宋絮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看起来三十七八岁的女子,眉眼弯弯,笑容爽朗,浑身散发着一种利落和热情。
她手里还拎着一小篮红得发紫,饱满莹润的车厘子,新鲜得像是刚从枝头摘下来。
“你好啊!”女子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善意的打量,“我是住你对门302的秦韵。刚才看见陈队长带你过来安顿,面生得很,以前没见过你呀?你是陈队长的家属?”
宋絮连忙摆手,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浅笑:“您好,不是的,您误会了。我不是家属,我是从英国伦敦城市大学来的访问记者,我叫宋絮。是来咱们这边做采访项目的。”
“记者?”秦韵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哎哟!瞧我这眼神!难怪觉得气质不一样呢!不过……记者同志,按规矩你们访问团应该安排住在西院的招待所那边呀,那边条件更标准,也方便统一管理。我们东院这边一般都是分配给我们这些随军家属住的,图个生活方便。”
宋絮闻言也愣了一下,她回想起陈以肆带她过来时那不由分说的样子,迟疑地说道:“是……是负责接待的陈以肆队长带我过来的。他说这边比较安静,我就以为……这就是安排的记者宿舍。”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自己也觉得这安排似乎有点不太合乎常理,脸颊微微泛红。
秦韵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她眨了眨眼,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拉长了语调:“哦——原来是陈队长亲自安排的呀——!”
她故意没把话挑明,但眼神里的调侃和了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很快收敛了戏谑,热情地将那篮诱人的车厘子塞到宋絮手里:“嗨,不管怎么安排的,来了就是缘分,住对门就是邻居,这是我爱人他们分队自己大棚里种的,没打药,甜得很!你尝尝鲜,千万别客气!”
宋絮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推辞道:“这太不好意思了,秦姐,我刚来怎么能收您东西……”
“哎呀!跟我还客气啥,拿着拿着!远道而来的都是客,更别说你还是陈队长的‘客人’!” 秦韵不由分说地把篮子推进她怀里,故意在“客人”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盛情难却,宋絮只好红着脸接下了这份带着邻里温情的礼物。
她想了想,赶紧转身从还没来得及完全打开的行李箱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从英国带回来的手工巧克力,郑重地回赠给秦韵:“秦姐,谢谢您的车厘子。这是我从伦敦带回来的一点小零食,您别嫌弃,拿回去给孩子尝尝。”
秦韵眼睛一亮,大大方方地接过来,笑道:“哎哟!这巧克力看着就高级!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谢谢宋记者,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敲门!咱们这层楼就咱俩年纪差不多,没事常来串门啊!”
又寒暄了几句,秦韵才提着巧克力,哼着小曲,心满意足地回了对门。
宋絮关上门,低头看着怀里那篮还带着水珠的车厘子,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秦韵爽朗的笑声和楼道里家家户户传来的生活气息。
一种陌生却温暖和被接纳的感觉,悄然驱散了她初来时的些许孤独和忐忑。
她拿起一颗车厘子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蔓延开。
真的很甜。
接下来的三天,日程紧凑得令人窒息。
宋絮马不停蹄地穿梭于营区的各个单位和训练场,采访了从基层士兵到高级指挥官的不同对象,接手了大量的影像记录和文稿撰写工作。
初步评估下来,这个专题项目的深度和广度,意味着她至少需要在这个营区再驻扎两个月。
然而,自从宿舍楼下的那次分别后,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看到陈以肆的身影了。
听接待组的干事随口提起,陈队长所在的特战中队突然接到紧急命令,连夜出动,奔赴南方某处遭受严重洪涝灾害的地区执行抢险救援任务了。
周日下午,营区里显得比平日安静许多,大部分队伍仍在灾区未归。宋絮刚从营长办公室汇报完近期的工作进展出来,手里拿着需要补充采访的名单,正低头思索着。
营区主干道上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汽车引擎声和略显嘈杂的人声。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几辆满是泥泞、风尘仆仆的军用卡车和越野车缓缓驶入,停在了办公楼前的空地上。是外出执行救援任务的队伍回来了!
车门打开,陆续有士兵跳下车,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连续作战后的疲惫,但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互相拍打着肩膀,说着些什么,气氛似乎挺轻松,看来任务完成得很顺利。
宋絮的目光在人群中下意识地搜寻,很快,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陈以肆。他正从一辆越野车的副驾驶座上下来,作训服上沾满了干涸的泥点,脸上也带着倦色,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然而,她的视线很快就被紧跟着他从车后座下来的一位女记者吸引了。
似乎正急切地跟陈以肆讨论着灾区报道的某个细节,因为周围环境有些嘈杂,她不得不靠得他很近,几乎要贴到他手臂上,仰着头,表情专注而认真。
陈以肆似乎也在认真倾听,偶尔点头,侧脸的线条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看到这一幕,宋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酸涩感。她迅速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文件夹,指尖微微发白。
因为她的心理障碍,她无法前往一线,无法在最重要的新闻现场工作,只能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而去那些似乎都是她目前无法企及的,如今的她真的能算一个合格的记者吗?
正当她思绪纷乱,准备转身悄悄离开时,陈以肆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朝她这边扫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宋絮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就想躲开。但陈以肆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他停在她面前,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和一丝淡淡的硝烟与汗水混合的味道。他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看出些什么,但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平静:“宋记者。”
宋絮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一个尽可能得体却疏离的微笑,点了点头:“陈队长,辛苦了,欢迎回来。”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说完就立刻侧身快步离开了。
陈以肆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疑惑和莫名的失落。
但他此刻有更要紧的事,他得赶紧向营长汇报情况并请假,周未和宋惟的航班快到了。
他收敛心神,转身对那位还在等待指示的女记者简洁地交代了一句:“后续的报道对接和材料整理,你直接去找一队副队段文光,他会全力配合你们。”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朝着营长办公室走去。
一小时后,陈以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开车赶到了机场。
站在国内到达的出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竟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见到这两个家伙,好像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当周未和宋惟推着行李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时,陈以肆的心才仿佛真正落回了实处。
“表哥!!!”周未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立刻扔下行李车,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兴奋地尖叫着冲了过来,猛地一跳,整个人扑到了陈以肆身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陈以肆都跟蹬着后退了半步。
“我靠!你小子想谋杀啊!”陈以肆笑骂着,但还是抱住了他,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家伙,还是一点没变。
周未从他身上跳下来,又激动地捶了他肩膀一下:“可以啊表哥!这身板!更硬了!差点撞死我!”
这时,宋惟也推着行李走了过来。
他比周未沉稳得多,只是站在一步开外,仔细地上下打量着陈以肆,眼神里充满了感慨和心疼,最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黑了,也瘦了,但……结实了太多,差点没敢认。”
周未在一旁猛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成熟了!感觉一下子从小屁孩变成真男人了!这兵当得值!”
陈以肆被他们俩一唱一和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挥挥手,打断他们的“马屁”:“行了行了,少来这套,都当兵吃粮的人了,不结实点像话吗?走,车在外面,先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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