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仙盟广场中央的汉白玉演武台光华流转，昨夜清寂一扫而空，此刻人声鼎沸，各派修士云集，气息驳杂而汹涌。我与王虎儿抵达时，立刻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黏附上来，探究、轻蔑、忌惮、好奇，不一而足。
石奎站在赤焰门弟子簇拥中，目光阴鸷如毒蛇，毫不掩饰其杀意。昨日静室调息，看来并未让他学乖。几个曾在我们之后艰难爬完通天梯的修士，也投来不善的视线。
王虎儿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无措，粗壮的身躯下意识挺直，憨厚的脸上努力想摆出镇定模样，眼神却忍不住四处瞟，低声嘟囔：“好、好多人啊……”
“闭嘴，跟紧。”我冷声道，目光如冰片刮过人群，将几道最是恶意的视线无声逼退，随即落向演武台高处。
一位青岚宗执事长老悬浮于空，声如洪钟，宣布规则：“此番小比，入‘小千幻战阵’！阵中自生幻境妖兽、敌手，击溃可得积分。坚持愈久，积分愈高。跌落演武台或主动弃权者出局。最终以积分定排名！”
规则简单，却暗藏凶险。幻阵之中，真假难辨，既可彼此攻伐，又需应对层出不穷的幻象，考验的不仅是修为，更是心志、应变乃至狠辣。
“嗡——”
随着长老指诀落下，整个演武台骤然被一层朦胧光晕笼罩，阵法之力波动，空间微微扭曲。
“走。”我低喝一声，身形率先掠入光晕之中。王虎儿不敢怠慢，闷头跟上。
踏入阵法的刹那，周遭景象骤变。广场喧嚣瞬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森古林，腐叶气息扑面，光线晦暗，远处隐约传来兽吼与灵力爆鸣。
“师弟，这、这是哪？”王虎儿紧张地环顾四周，土黄色灵光自发护体，拳头攥得咯咯响。
“幻象而已。”我神识铺开，轻易勘破虚妄，感知到数道气息正在附近凝聚——是阵法制出的幻兽。“左前三丈，土刺。”
“啊？哦！”王虎儿虽不明所以，但对我的指令已形成本能反应，想也不想，一脚跺地。
噗噗噗！数根尖锐土刺猛地从他所指之地破土而出，将三头刚刚凝形、扑杀而至的狼形幻兽瞬间洞穿，哀嚎着化作光点消散。他腰间的令牌微光一闪，积分跳动。
“嘿，打中了！”他憨笑一声，略显得意。
“蠢货，看右边！”我厉声提醒，同时身形如鬼魅般侧移，指尖一缕凝练煞气弹出，无声无息地将一头试图从侧翼偷袭他的猿猴幻兽头颅洞穿。
王虎儿慌忙转身，又是一记重拳砸碎另一头幻兽，惊出一身冷汗：“多谢师弟！”
我不再搭理他，神识如网，笼罩方圆数十丈。《幽煞玄元经》悄然运转，周身弥漫起一层极淡的黑色煞雾。但凡有幻兽闯入这个范围，尚未完全凝形，便被无形煞气侵蚀消融，化为精纯灵力被我吸纳少许，积分悄然上涨。
我所过之处，仿佛一片移动的死寂地带，幻兽纷纷溃散，效率极高。
王虎儿跟在我身后，起初还有些手忙脚乱，但他根基扎实，力大势沉，又有我的煞气领域清剿大半威胁，渐渐也稳了下来。土黄色灵光厚重沉稳，或凝岩铠防御，或聚地矛突刺，竟也将我漏过的少数幻兽收拾得干净利落。
我们二人，一者如暗影穿梭，收割无形；一者如磐石移动，碾碎有形。配合虽谈不上精妙，却有种诡异的默契。
这般动静，自然引起了阵中其他修士的注意。
“那黑衣小子……用的什么邪门功法？幻兽近不得身？” “还有那个傻大个，云雾谷的？土行法术倒是刚猛！” “两人怎混到一起去了？真是怪胎！”
有惊疑，有忌惮，亦有贪婪——我的“功法”显然被某些人当成了可觊觎的异宝。
“吼！”
一声震耳咆哮响起，前方林木倒伏，一头体型庞大、堪比筑基后期的巨熊幻兽凝聚而出，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直扑我们而来。
王虎儿脸色一白，却怒吼一声，不退反进，双臂交叉格挡，厚重岩铠瞬间覆盖前臂。
“砰！”
巨熊一掌拍落，岩铠碎裂，王虎儿被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腾。
我眼神一冷，身形倏忽消失原地，下一瞬已如轻烟般出现在巨熊侧颈方位，匕首“幽煞”滑入掌心，凝聚极致阴寒煞力，无声无息地一划而过。
嗤——！
巨熊动作猛然僵住，庞大的身躯从中开始，迅速被漆黑煞气侵蚀、蔓延，最终轰然崩塌，化为漫天光点，积分大幅增加。
这一击，快、狠、诡谲，带着令人心悸的死寂之意。
附近几名原本蠢蠢欲动、想趁火打劫的修士顿时脸色发白，悄然后退，彻底熄了心思。
王虎儿喘着粗气，看着消散的巨熊，又看看我收起的匕首，瓮声瓮气道：“师弟，你真厉害！”
我扫他一眼，未语。方才他那下意识挡在前面的蠢动作……倒也不算全无用处。
阵中时间流逝，幻象愈发凶猛，出现的“对手”也开始夹杂其他修士的身影。争斗渐起，呼喝声、法术爆鸣声不绝于耳。
我们依旧维持着之前的节奏，稳步推进。王虎儿经过最初适应，越战越勇，土灵之力运用愈发纯熟，偶尔甚至能提前预判我的清剿范围，查漏补缺。那地脉灵眼带来的好处，正在逐步显现。
忽然，我神识微动，察觉到侧后方一道隐晦且熟悉的炽热灵力正急速逼近，目标直指王虎儿后心！
石奎！
找死！
我眼中杀机一闪，正要动作。
却见王虎儿仿佛背后长眼，近乎本能地一个笨拙却极其及时的矮身翻滚，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一道灼热的火矢偷袭。火矢擦着他头皮飞过，轰在前方一株幻化古树上，燃起熊熊烈焰。
“谁？！”王虎儿惊怒爬起，望向攻击来处。
石奎身影自林木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狞笑和一丝意外：“傻大个，运气倒好！不过，下次就没这么走运了！”他身后，跟着两名赤焰门弟子，皆面色不善。
“石奎！你偷袭！”王虎儿怒目而视。
“幻阵之中，何来偷袭？只怪你自己蠢！”石奎嗤笑，目光却越过他，死死锁定我，“裴鹤，昨日之辱，今日必百倍奉还！先废了你这傻师兄，再来收拾你！”
话音未落，他与身后两人同时掐诀，烈焰翻涌，化作三条狰狞火蟒，咆哮着分别向我们噬咬而来！攻势狠辣，全然不顾同门之谊，显然是下了狠手。
“师弟小心！”王虎儿大吼，双臂猛地插入地面，一道厚重土墙轰隆隆升起，试图阻挡火蟒。
我眼神彻底冰寒。
原本还想留待后续再算总账，既然你迫不及待寻死……
幽煞匕首嗡鸣，周身煞雾骤然浓稠如墨。
就在煞气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整个幻阵空间猛地一阵剧烈摇晃，所有幻象瞬间模糊、消散！
外界那道威严的声音再次响彻每个人耳边：
“时辰到！所有仍在阵中者，即刻停手，出阵！”
光影变幻，周遭景象飞速退去，眨眼间，我们已重回真实的演武台之上。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以及无数道聚焦而来的目光。
石奎的火蟒在阵法之力下湮灭，他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我们一眼，满是未尽的不甘与怨毒。
王虎儿还保持着撑起土墙的姿势，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广场，一脸茫然。
我缓缓收敛周身煞气，匕首隐入袖中，面无表情地看向高处悬浮的明镜长老。
只见长老袖袍一挥，演武台上空灵光汇聚，化作一道巨大的光幕，其上开始飞速滚动浮现一个个名字与其后对应的积分。
名字不断上升、下落。
最终，前列的名字渐渐稳定。
众人的目光在光幕上搜寻，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王虎儿的名字，赫然排在中上游位置，对于一个来自没落云雾谷、名不见经传的农家子而言，已是极为扎眼。
而我的名字……
高悬光幕顶端前列，积分远超同济，仅在那几位声名显赫的天骄之下，裴鹤二字，漆黑而冰冷，刺目无比。
刹那间，全场为之一静。
无数道目光，难以置信地钉在我的身上。
云雾谷裴鹤。
这个名字，连同其代表的诡异实力与狠辣手段，第一次，真正闯入了各方势力的视野。
锋芒，已无法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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