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不清的夜晚,陆念枝再次梦到了陆宇周,梦到了从前的他。
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
那时艳阳明媚,乳白的窗框上沾着些陈年老旧擦不掉的痕迹,大开的窗户徐徐有清风吹进来,轻抚过额角的碎发。
春日窗外,重重树荫在交错摇曳,枝头冒出了嫩黄的新芽。
枯燥乏味的专业课,老师的授课音不知不觉成了催眠曲,听得人昏昏欲睡。
下课铃声一响,趴倒一大片。
陆念枝还没有被倦意裹挟,只是深感这样的生活的无聊与乏味,撑着脑袋看窗外。
窗外不知名的联排树木好像在这片土地随处可见,可却叫不出名字。
它们的枝叶深浅不一,像水彩画里点彩力道不同的绿色,太过平凡的美丽,在某一刻终于被发现。
撑着脑袋的手被一抹温凉握住,她的目光被迫转移,回头去看身后。
见到眼前的面孔,她难掩惊讶,压低了嗓音:“你怎么会在这?”
教室里还有许多同学,陆念枝将手抽回,看了看周围,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不起眼的墙角位置,幸好没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
陆宇周身上还穿着外出的校服,额前乌黑的碎发不知不觉又长长了,已经快要盖住眉毛,今天脸上戴的是半框眼镜,五官清晰明朗,难掩优越俊俏的骨相。
镜片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如两汪清澈的湖水,镜片后是那双含着星河的眼睛,眼尾泛着自然的肤质肉红,睫毛纤长。
这双沉静又漂亮的眼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格外的专注异常,棕黑的瞳仁里带着似有若无清浅的笑,像一条温顺的大型犬。
他又凑近了她些,她的手臂几乎贴着他的胸膛。
千篇一律的校服在他身上总是能穿出秀气又干净的味道,薄薄的一层白T下是紧实的躯干。
在陆念枝将手抽回之后,顿了两秒,课桌之下,他又将她的手拉回握进掌心。
他坐在陆念枝旁边的座位,远处看过去只是并排坐着而已。
陆宇周的嗓音温温柔柔的,又低又哑:“今天刚好入高校研学。”
他的两只手都用来握着她的那只手,一只从下往上包着,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似她的手是一件稀世珍宝,他怎么看怎么摸都不够。
虽然入了春,但这风刮起来还是过于凉快。
陆念枝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毛衣,再一打量他身上单薄的T恤,忍不住发问:“你不冷吗?”
“带外套来的。”陆宇周有问必答,十分温良,语调沉缓轻柔却字字清楚,“在其他同学手里。”
莫名黏糊糊的嗓音在她耳边吐息,手指刮擦过手背,温热的掌心又覆盖上来,将她的那只手彻底包住,下面托底的手指将她蜷缩的五指撑开,十指相扣。
陆念枝有点受不了了他这股缠绵的劲,想将手抽回,开始赶人:“我要上课了,你快走吧。”
耳边响起两声几不可察的轻笑。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陆念枝没有顺心如意将手抽回,他牢牢将她的手攥在掌心,两只手像榫卯结构一样紧紧扣在一起,无法分离。
陆念枝斜眼看他,这是她不悦的征兆。
陆宇周那张脸上的神情仍然还是在笑的,攥着她手力道却松懈了许多,陆念枝在这时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似乎多出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在陆宇周彻底松开之后,陆念枝低头看去。
是一枚戒指。
中间的钻石硕大饱满,闪闪发光。
他不知何时往她的掌心塞了一枚钻戒。
陆宇周十分恋恋不舍地离去,在离去前用含情脉脉的双眼给她留下了一句似祈求的话语:
“姐姐,等等我。”
——原来是一枚用于求婚的钻戒。
……
梦醒了。
说起来,也是等从这段泥潭般的感情中挣扎出来之后,才能觉察到陆宇周这个人的疯狂早有暗示。
外表惯有欺骗性,才会让人掉以轻心,才不会去细思,一个正常的高中生,怎么可能在感情没什么基础没名没分的时候就送对方戒指私定下终身?
而且那个对方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姐姐?正常人怎么可能高中就想着要和她结婚?
陆念枝早已成年,而且即将大学毕业,早就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她永远无需多言身边就有数不清的簇拥者。
而他本身的身份就不令她喜欢,她的爱总是似有若无,对他忽远忽近。
不难以想象,他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送她戒指。
他极端的性格,早就在年年月月的相处中初见端倪,可她竟然无知无觉,不屑一顾。
后来终究是自食恶果,深刻领教,后悔万分招惹了这么条穷追不舍的疯狗。
不堪的记忆,像阴沟里蠕动的黑蛇,黏糊糊的恶心,让陆念枝想起就反胃,也因此对他的本性太过了解。
如今的陆念枝,是不会再相信他任何的伪装与温良的皮囊。
纪铭背上背着昏睡不醒的梁若淳,陆念枝离开前,侧头对他发出警告:
“别忘记你说的——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
既然他亲口承认,过往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那就离她远点,不管是无心还是有心,都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
从前时,别看某些人平时待人谦和有礼,内心最是孤傲清高了。
可偏偏陆念枝那时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身上的冷傲与桀骜不驯,一个下贱的小三的儿子,一个私生子,怎么配得上这几个形容词?
简直就是玷污了这几个词汇。
长得好看些,看起来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是个乐于助人受人追捧的学霸,就可以洗清身上的原罪吗?
笑话。
他高高瘦瘦干干净净的外貌,谦和清高的姿态,越发让陆念枝怒火中烧。
所以她纵容了苏苏等人的帮腔行凶,非得折断他挺直的脊梁、再也抬不起那高贵的下巴不可。
可这小子看着好欺负,其实非常难对付,那时身入泥潭,步入深渊,走到哪都可能受他人的指指点点。
眼镜被暴力摘下,身上被踢踹了好几个脚印子,也硬是一声不吭,一副宁折不弯的态度。
还是那句话,某些人看着老实平和,其实心里最是不屑桀骜,被打了甚至还笑得出来。
那股怀揣在胸膛里的心气儿高的很。
不屑于将别人的态度放在眼里,不屑于在意别人的情绪,实则狂到没边了。
几次三番询问陆念枝她与纪铭的关系,又一而再吃了瘪,落了脸面,按照原本的陆宇周的性格,肯定不会再理她了,离她远远的。
事实也正如她所预料的,再三被冷脸的男人又不见了好多天身影,陆念枝在之后的半个月里都没再见到他人。
倒是听说了那个姓刘的男人被捕接受调查的消息,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她相信陆宇周的本事。
按照姓刘的那种三流做派,手底下做的事估计没有多干净,也算是罪有应得。
至于陆宇周,她亲手断了所有可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等她二十五岁生日一过,拿到她想要的东西,那她就会再次离开,这一次离开可能就是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不会再见。
他走他的阳关道,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正式入了夏,温度渐升,早晨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在地面,昭示着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早上的气温还不是很高,穿着家居服最为舒服。
往常,陆念枝起床的时候,陆岳西和周霖早已经去上班了。至于陆宇周,不知是故意避嫌还是真的太忙,也常常几天见不到个人影。
可今日却是不同,陆念枝进门时,餐桌前一道鲜亮的背影进入视线。
半半个月没个人影的弟弟,正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陆念枝就当没他这个人,拉开椅子坐下,随意开吃。
崔姨昨晚就问过的,早餐要吃什么。陆念枝爱喝崔姨煮的粥,红枣肉泥软糯可口,在嘴里化开十分甜蜜。
舌尖得到极大的安抚,一边看着窗外绿草如茵花团锦簇,心情都不知不觉变得轻松了。
一声轻柔的嗓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早上好,姐姐。”
陆念枝微微蹙眉,不明所以,不予理会,专心喝粥。
坐在斜对面的青年身形高挑,坐姿如松柏,周身干净清雅,即便再次受到冷眼相待,消失了这么多天再次相遇,他也没有羞恼,而是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如他在外人面前所展示的那样彬彬有礼,宽宥知度,如一塘平静温柔的水泊。
“姐姐,你真的要和纪铭结婚吗?”嗓音轻和得似要渗入窗外暖意融融中。
说真的,从前逮着他欺负的时候,陆念枝都没发现他是这么烦的人。
她偏头瞟了他一眼,刚要开口,突然发现他身上穿的是白衬衫。
——和从前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纯白款式,一模一样的版型。
说起这段孽缘,陆念枝自己都说不清楚,陆宇周到底什么时候对她情根深重的,她自认为不算是一个好人,她和他之前一开始只有对立的,两败俱伤谁也不相让。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厮混到了一处。
她的卧室,她的房间,暗光浮涌,馨香华丽。
衣衫凌乱的少年,倒在香软大床里无法自控动弹,白色的衬衫只剩下一两颗扣子还在坚守阵地。
漂漂亮亮的美少年,长久陪伴的眼镜被人夺下,像丢垃圾一样被随手丢到一边。
因为看不清,美少年眯着水汪汪的眼缝,想要起身却被一只脚踩在了肩上,给按了回去。
“嗯.......”少年发出一声闷哼。
陆念枝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情态,肤白胜雪的足尖点了点最上面一颗紧扣的纽扣。
“你穿白衬衫最好看。”
“以后天天穿,知道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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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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