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这是你从前最爱喝的。”
陆宇周十分平静地说出这句话,面不改色,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正常无比的事。
像狗一样舔食茶水这件事从未存在过,那条名叫春天的狗也从未存在过。
他们在春天里遇见Spring,故而得此名。
那是一条工地上流浪的老母狗,年轻的时候不停地下崽,一年不止一窝,它的身体枯竭,皮毛不再光鲜亮丽,肚子上的皮松松垮垮垂得老长,也许再也不能下崽。
它的眼睛常常水润极了,像一位饱经沧桑眼角含泪神情悲悯的女人,嘴角惯常下拉着,一脸苦相,不是人们通常意义上会喜欢的狗。
它曾经下的那么多狗崽子,最后一只都不在身边。
世界忙忙碌碌,它只是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是车水马龙的街边上的一个移动**垃圾。
它死了,这么一条微不足道的野狗,也许没有人记得它的存在,微末得不值得占据人们的记忆空间一角。
就像现在的陆宇周一样,因为是忙碌大项目时期,他经常西装革履,眼镜也换成了更加成熟俊逸的细框眼镜,面上的微笑谦和表情永远都像现在面对她时这样从容得无懈可击。
身上的青涩在随着年月退却,清冽的雨水洗刷尘埃,名贵的袖扣在不起眼的角落点缀,青筋凸起的手背旁,腕表的光泽暗自冷冽疏远。
大好的前程之路过于耀眼,身上的名誉光环足够亮眼,好像与当初蹲在地上抚摸Spring的是两个人,两种风格毫不沾边,格格不入。
那个尘封的、人们闭口不谈的过往,是耻辱的,不光彩的,Spring在其中,自然也是被遗忘的对象。
于是就可以这么面不改色坦然地提及与它相关的过往,自己与狗争风吃醋、像狗一样舔舐她的手心的经历也可以烟消云散。
陆念枝低头的时候注意到他脚上穿了拖鞋,难怪走路没声。
她的心底冷寂,没有想和他继续交谈的**,自然没接他手上的茶:“不用了。”
她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姐姐,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高跟鞋停滞在原地,陆念枝回过身,乌黑的眼珠如宝石般宁静清冽,耳垂上亮晶晶的珠宝耳坠随着主人的动作轻微晃动。
陆宇周还站在原地,手上捧着水杯一动不动,微笑道:“姐姐,打扮得这么漂亮,纪铭哥看到一定会很开心。”
古怪。
说不出的古怪。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要去和纪铭见面?”陆念枝的眉头皱起,眼神锐利。
“许泽麟是我的好友。”他轻笑一声,解释道,“昨晚他喝醉酒了给你打电话,没说几句姐姐你不是把他拉黑了。”
他眉眼弯弯,耐心又好脾气:“他知道的,我肯定也知道,我已经劝过他了,姐姐不会喜欢他的,看来,事实……确实如此。”
说起许泽麟,之前闲来无事他凑上来,正好给她解闷,所以随意回几句还可以。
而后她回到陆家,苏苏啊,梁若淳啊,纪铭啊,熟人都在身侧,她也没心思再搭理他。
前面线上聊天还行,可是后来,这小崽子居然在苏老爷子寿宴上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送花,几次三番约她出门,在她不理睬她之后居然还想上门来堵她,不知是因何种原因,反正是没上门成功。
总之,他有点蹬鼻子上脸了,妄图发展延伸出更亲近的关系。
热情小狗也要有个度。
“我不仅不喜欢他,还不喜欢所有的小屁孩。”她一字一句道,“包括你。”
她的眼睛就是那样的,从始至终都是,乌黑漂亮如黑曜石,平静得像月光映照在水面的夜晚,即便过于冷清,也充满着神秘又高贵的气息。
现在,她用这双眼直视他,似要戳破他的伪装,扯开他身上的面纱,看看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迷人的嘴巴锋利又绝情:“不管你出于什么意图,以后都离我远点。”
她再次驱赶他。
陆念枝想她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了,自从他们再次重逢相遇以来,她说过很多折损他在外界绅士温雅名声的话,他从前的那股心气儿支撑着他不再搭理她,他们之间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但是过几天,他又重蹈覆辙,说要和她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
她因为亲情,因为他是周霖的儿子对他心软,给他点稍微好的脸色,到头来现在难受的还成她自己了。
陆念枝觉得,和他心平气和地相处简直就是妄想,就算他不像从前那样疯狂狰狞了,可是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就像现在这样,还是令她不舒服。
即便他似乎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陆宇周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仍然还维持着原貌,嘴角的弧度未变,只是不知是不是戴了眼镜的缘故,镜片后的双眼一下子像蒙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
半晌,静默良久,就在陆念枝以为他再次被伤了自尊心脸色不好看,而她打算离开之际,男人有了反应。
仰头喝了一口被陆念枝拒绝的茶后,陆宇周慢慢将手中泡好的茶放在了办公桌上,背过身去后,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那宽肩窄腰被剪裁良好的西服很好地修饰。
他应该来周霖的办公室不久,换了鞋却没脱外衣,连腰间的扣子都没解。
暗含充沛细致力量的肩似乎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个来回,一个深呼吸之后,他的外表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再次面对她,神态比刚才还要柔和,用一种细腻又诚挚的口吻对她说:“姐姐,我知道,是我过去太稚嫩,太不懂事,伤害了你,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想和你道歉的。”
“请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说声对不起,让我弥补姐姐。”
镜片低垂,角度偏斜,男人那清隽的眉眼染上几分低落:“我只是想和姐姐,好好成为一家人而已。”
陆念枝原本想说的尖利攻击话语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如果他敢说出什么不符合她心意的语句来的话。
可是事实证明她多虑了,对面的男人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他只是真的把她当作姐姐,当作一家人而已。
那些令她不舒服的话语,在他看来,是他已经承认过去是个错误的表现,朝她展示他的诚心。
过去有多疯狂,谁都不能否认他对她的痴迷,那么现在就有多大的反差。
他都已经能这么镇定自若地谈及他们之间的过去,分析一切其中的曲折利弊了。
况且刚刚他都亲口叫了纪铭为哥哥,之前听到她说可能会跟纪铭结婚,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这要是从前的陆宇周,这其中随便一件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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