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节奏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还没来得及消化半夜突如其来的情绪,第二天一大早,李昕桐就被邀出了门。
村里有片葡萄园,每到这个季节就引了不少人去摘。
不清楚是什么品种,成熟后是低调的紫红色,一串串的掩映在绿叶中,两人就这么挎着篮子,举着剪刀,在葡萄园入口再次相见。
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顾宸枫和李昕桐很难不凑到一起。
偏偏还都是头一次参与这种活动,李昕桐来的时候还算得上兴致勃勃,真正儿八经操作起来,瞬间就傻眼了。
这片葡萄村里人不少吃,这也意味着不怎么打药,虽说葡萄味儿更重,但叶子藤蔓也不少不了被各种虫子嚯嚯。
而李昕桐,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大女人,敢孤身一人回到乡村,却不敢和各种蛇虫鼠蚁包括任何软体动物以任何形式产生接触,连视线都得回避。
眼下看着葡萄中间结起的蜘蛛网,密密麻麻的叶片好像瞬间成了张大嘴的怪兽,就等着她伸出手,在触碰到叶片的刹那,和叶片背后奇形怪状的虫子来个亲密接触。
可是难得早起来这一趟,还戴了个漂亮的新草帽,这个时候撤退说什么都觉得亏。
一阵乱七八糟的心理斗争不受控制的往外冒,一时半会,竟是和一棵葡萄树僵持住了。
原谅她小时候在林子里叱咤风云,长大后胆子却直线退化。
去城里一趟,运筹帷幄的精英范没学会,小时候那点村里孩子的意气风发倒丢了个干净。
“戴这个。”
边上递来一双劳保手套,看着挺新。
李昕桐这才发现,边上这个一看就是城里人的新邻居,做起这些竟然意外的熟练。
不仅准备了大号剪刀,可以轻松剪断葡萄梗,还准备了厚实透气的手套,以及一双和隔壁大姨极其相似的袖套,再配上村里人同款草帽,活脱脱一个下地老手。
偏偏就这一身,这人还硬生生穿出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淡然气质。
李昕桐看着这人剪葡萄的背影,突然生出了几分开玩笑的兴致。
“顾宸枫,有没有人说过你像神仙啊。”
“剪个葡萄不像是送进胃,倒像是送它超生。”
“神仙只会物理超生,你说的这种类型,应该是出家人。”
没指望被接上的废话却被人一脸正经的接上,这下轮到挑起话题的李昕桐开始发愣。
再然后就是挎在手臂上的竹篮一沉。
一串紫得发黑的葡萄落在她空荡荡的篮子里,另一双带着劳保手套的大手飞快擦过竹篮边沿,重新投入下一片浓密的绿叶里。
“再过半小时就很热了,要摘的话趁早。”
出门的时候还是天刚亮,一路走过来又磨叽半天,明亮的日头已经有朝着白光发展的趋势,这片自由生长的葡萄林可没什么精致架子,几根竹竿支撑就已经顶了天,更谈不上找个阴凉地。
再这么耽误下去,只怕是白挨一顿晒不说,还落得个颗粒无收。
也不对,感谢新邻居的友情赞助,白得的这一串看上去很甜。
而且蜘蛛网很少,算是眼前这块葡萄里最眉清目秀的一串。
手上的手套很厚实,也很大,覆盖到腕骨上方,只要不作死往葡萄树深处伸,就是绝对的安全。
大约是篮子里的孤单葡萄串给的底气,李昕桐到底还是拿起剪刀对葡萄出了手。
没有想象中的软体动物袭击,这场葡萄采摘活动出乎意料的顺利。
挎着的篮子很快装满,接着就是地上的竹篓。
难得来一次,刚好试试新学的葡萄酒做法,听说这种带霜的葡萄最适合不过。
要是做好了,就请这位贡献手套的功臣尝尝。
要是没做成,就假装无事发生。
心底有了主意,动作也利索了些。
等日头开始变得火辣,装着葡萄的篓子也满满当当。
“走吧,回去。”
白色的手套已经蹭了一手乌漆嘛黑,当然不能就这么还回去,干脆摘了往篓子里一扔,等回去再好好洗洗。
两人来得早走得晚,主要是自己这个半吊子拖了后腿。
李昕桐默默反思,开始嘴馋沁凉的绿豆汤,并在短短一秒中决定,今天的午饭就是这个。
啊对,给这位热心邻居也送一碗。
毕竟除了第一串开门红,后头也没少跟着帮忙。
篓子不大,她自己就能背。
回来的路为了蹭树荫,走了另一头,谁知这一走,算是老鼠进了米窝,彻底走不动道了。
“桑葚!”
一条单车道宽的泥巴路,两侧均匀覆盖着绿荫,高高的枝条避开道路,在天顶合围,于是一抬眼,整个世界都是浓密的绿色。
路一侧是一条无名长河,据说是长江某条支流的支流,一年四季都有不少钓鱼佬,边上是个陡岸,正合适这些密密麻麻的枝丫和谐生长,高低错落成绿意盎然的一排。
那一点诱人的紫红就这么大咧咧的杵在路边,从绿油油的叶子下探头。
最甜的得是黑色那种,成人无名指大小,饱满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出水来,一口下去甜得有些齁,但随后而来的就是从味蕾翻涌的天然桑葚香。
紫红色的口感最好,酸甜带着一丝脆,红色带青的是还没熟透的,硬邦邦的,用方言来说那就是酸得不要人惹。
树长得很高,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会有幸存嘉宾的原因。
这玩意儿好吃但村里少有人种,因为不及时摘,熟透的果子就会啪叽落个满地,染了一地甜腻的紫红果汁,惹得蚂蚁狂欢。
再加上口感一流,时常被鸟雀光顾,自己没吃多少倒是染得到处都是紫红色的汁液,很是不好打理。
垫脚揪着叶子将其中一枝拉弯腰,够着手很快摘满了一小把。
“尝尝?”
枝条重新带着未熟的果子和高处朋友会和,李昕桐也把新得的好东西伸到了顾宸枫面前。
“这些看着比买的小,吃起来味道却强得多。”
“放心,不打药,就这么吃也问题不大。”
这边路很少过车,再加上前两天刚下过雨,本就藏在叶子下的果子看起来无比水灵。
脆弱的果皮经不起折腾,省去在衣服上蹭蹭的步骤,稍微吹吹摩挲两下,就能直接往嘴里丢。
这一波估计是刚熟透不久,味道正是最好的时候,两人你一个我一个,没一会儿就把辛苦摘的一点吃了个精光。
掀开自带的凉开水杯,将最后一口喝了个干净,就是现成的容器。
接着就是熟练的操作,上树。
农村孩子对这项技能多多少少都有些深度研究,笔直的大树是个考验,这种到处都是叉的果树就简单得不像话。
说起来似乎还得感谢村里没什么小孩,不然就这桑树的结果质量,只怕是等不到熟透的时候,就被嘴馋的孩子们摘了个光秃秃。
久不练习,爬树的技能略微生疏。
已经下岗的劳保手套又重新退休返聘,成了勇气的一大助力。
果然越靠近上面桑葚越密集,李昕桐坐在最粗的一根枝干上,摘得不亦乐乎。
顾宸枫就站在最靠近她树下,时不时抬手替她拉开扰人的枝干。
“还是高个子好啊。”
蹬了蹬自己再怎么努力也长不到一米一的大长腿,摘够大半杯立刻见好就收。
虽说上头的更多,但这个高度已经是她这个成年运动废的极限。
“等洗好分你一半。”
还没等边上的葡萄搭子拒绝,李昕桐已经飞快截住话头。
“算是你手套的务工费。”
“跟着我算是它造孽咯~”
大概是葡萄一行让两人更熟悉了些,她说起话来也带上了几分熟人间才有的玩笑意味。
“今天算它建功立业,是它的福气。”
走在靠前一侧的李昕桐蓦然回头,看着后面脚步淡定的人,睁大眼睛。
“有没有和你说,你用淡淡的语气说出这种很后宫女人的话,真的有种浑然天成的幽默感。”
不像是神仙下凡,像是神仙拎着织布机,说自己要三天速成织布艺术一样,听几次都觉得奇怪,但细品倒也没那么荒谬。
“也许之后可以考虑进军喜剧行业。”
“毕竟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哇,那很棒诶!”
“这样你就永远不用担心吃不起饭啦,谁让你一开口就是梗。”
“多谢夸奖,等以后对石头没兴趣,我就改行。”
“对了,你刚才在树上看什么?”
“啊,你说刚刚啊,看上头树枝上的嫩叶子啊。”
“小时候用桑叶洗头,几天都不会油,虽然不知道什么原理,洗完感觉头发都黑油油的。”
“就是下面的叶子有点老,揉出来的汁液味道太大,一股青气,嫩叶子倒是好些,但这个季节的嫩叶子都很高,不好摘,还是算了算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夏天的太阳太烈,两人这么一耽误,村里路上已经彻底没了别人。
李昕桐靠前一步,顾宸枫落后一些,前面的人提起桑叶,像是回忆起了记忆中老家的样子,兀自说得开心,没注意到身后时不时搭话的人已经悄悄抬手,托起了装着葡萄的背篓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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