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冀中平原，空气里还带着夏末的燥热。吴思月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攥着县重点初中的录取通知书，纸角被她捏得发皱。院门外传来晓燕的声音，思月赶紧站起来，刚要迎出去，却看见晓燕手里拿着的，是镇上初中的录取通知书。
“你怎么……”思月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看着晓燕手里的通知书，又看了看自己的，满心都是疑惑。晓燕成绩比她好，小学毕业考试时，晓燕的总分比她还高十分，明明能一起去县里上初中，怎么会去镇上？
晓燕把通知书塞进布包里，拉着思月坐在石凳上，低头抠着衣角：“我娘说，镇上初中离家近，她身体不好，我得在家帮着干活。”思月皱着眉：“可你明明能去县里的，那里的老师更好，以后也能考更好的高中。”
晓燕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知道，可我爹去年在工地上摔了腿，家里的活儿都靠我娘一个人，我要是去县里，每周才能回来一次，家里没人照应。”思月张了张嘴，想说“那你跟你娘好好说说”，可看着晓燕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天下午，两人坐在老槐树下，没怎么说话。以前总爱叽叽喳喳的晓燕，那天格外安静。思月看着远处的田野，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她不明白，为什么成绩好的晓燕不能去更好的学校，明明只要再坚持三年，就能考去更远的地方。
回家后，思月把晓燕的事跟娘说了，语气里满是不解：“娘，晓燕成绩那么好，为啥不去县里上初中啊？她娘咋不让她去呢？”娘正在纳鞋底，听见这话，手里的针线顿了顿，没抬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瞎打听。”
“可晓燕明明能……”思月还想再说，爹从外面回来，正好听见她的话，咳嗽了一声：“小孩子家家的，管好自己的事就行。明天我带你去县里买些生活用品，开学要住宿舍，得提前准备好。”
思月看着爹和娘，他们都避开了她的目光。她知道，家里人不想跟她多说，可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晚上，她躺在床上，想起小学时和晓燕一起写作业、看连环画、练跳绳的日子，想起两人约定要一起去县里上初中、一起考高中的话，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开学前一天，思月去晓燕家送她。晓燕正在帮娘喂猪，看见思月来，擦了擦手上的泥，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她：“这里面有我给你叠的纸星星，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还有，你到了县里要好好吃饭，别舍不得花钱，周末要是有空就回来看看我。”
思月接过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着说：“晓燕，你也要好好的，等我周末回来，还来跟你一起玩。”晓燕点点头，笑着说：“好，我等你回来。”可思月看见，晓燕的眼睛里，也含着泪水。
去县里上学的那天，爹骑着三轮车送思月。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思月看见晓燕站在槐树下，朝她挥手。思月也朝晓燕挥手，直到三轮车看不见晓燕的身影，她才把头靠在爹的背上，偷偷抹眼泪。
县重点初中比思月想象的大得多，有好几栋教学楼，还有一个很大的操场。宿舍是八个人一间，思月的舍友都是来自各个村子的，大家都很友好。可思月还是不习惯，她想念家里的土坯房，想念娘做的红薯粥，更想念晓燕。
刚开始的几周，思月每到周末就会回家。每次回家，她都会第一时间去找晓燕。晓燕会跟她讲镇上初中的事，说她的老师很和蔼，同学也很好。思月也会跟晓燕讲县里初中的事，说她的教学楼很漂亮，操场很大。两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老槐树下，有说不完的话。
可过了一段时间，思月的功课越来越多，周末还要补课，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她会给晓燕写信，晓燕也会给她回信。信里，晓燕会跟她说家里的事，说她爹的腿好多了，说她娘种的蔬菜丰收了。思月也会跟晓燕说她的学习情况，说她又考了好成绩，说她的老师表扬了她。
初一的下学期，思月听说晓燕辍学了。她不敢相信，赶紧在周末回了家，跑到晓燕家。晓燕家的门紧闭着，邻居告诉她，晓燕跟着她远房表姐去南方打工了，走了快一个月了。
思月站在晓燕家的门口，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她想起晓燕跟她说过，她想当一名老师，想教村里的孩子读书。她想起晓燕给她叠的纸星星，想起两人约定要一起考高中、一起考大学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回家后，思月问娘：“晓燕为啥要辍学去打工啊？她不是想当老师吗？”娘叹了口气，说：“她爹的腿又犯病了，需要做手术，家里没钱，她只能去打工挣钱。”思月听了，心里更难受了。她知道，晓燕是为了家里，才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从那以后，思月再也没见过晓燕。有时候，她会收到晓燕从南方寄来的信，信里说她在工厂里打工，虽然累，但能挣钱给爹治病，她很开心。她还说，她相信思月一定能考上好高中、好大学，让思月一定要好好读书，替她实现梦想。
思月把晓燕的信都珍藏在布包里，每次想放弃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她知道，她不仅要为自己读书，还要为晓燕读书，要替晓燕实现她的梦想。
初中三年，思月一直很努力。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背书，晚上下了晚自习还要在宿舍里学习到很晚。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
初三那年，思月参加了县里的中考。考试结束后，她回到家，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想起了晓燕。她不知道晓燕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工厂里打工，是不是还在想念当老师的梦想。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思月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她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到老槐树下，对着远方大喊：“晓燕，我考上重点高中了！我一定会考上好大学，替你实现梦想！”
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晓燕在回应她。思月知道，初中三年，她虽然失去了和晓燕朝夕相处的时光，但她收获了成长，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她相信，只要她继续努力，总有一天，她会实现自己和晓燕的梦想，会让更多像晓燕一样的孩子，有机会去追求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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