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中意更加明显,没有任何温和可言,韩温胥只能笑了一下说:“那很遗憾。”
短暂的几句话,已经定死了结果,这个局面是赵昭南无法预料到的,也是她最不想遇到的,她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祁狸,用腹语说:“你说句话啊祁狸。”
祁狸已经明白了,他们俩都有无法撼动的原则,而这次,显然是把两人的原则都触动了,归根结底,还是她跟昭南的错。
一错在不懂得和同伴商量。
二错在太天真太想当然。
所以祁狸没吭声,只看向赵译西,他显然是耐心耗尽,察觉到她的视线,沉声道:“还想说什么。”
他生气了他生气了他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祁狸心里不断被这两句话刷屏,她一直都很能察觉到人的情绪,但也着实没有哄人的经验。
祁狸喉咙发干,犹豫着吐字,“我晚上可能要加班,回家肯定是天黑后了,想让你帮我个忙。”
赵译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你说。”
“等我一下,你们先回车上。”祁狸对小伙伴们解释了一句,然后拉着他胳膊走远了些。
最情况外的当属钱伏了,他左看看右看看,“什么话不能在这说,还有,你哥不是要帮忙吗,怎么又要走了。”
“人家的悄悄话说给你听干嘛。”赵昭南已经蔫巴了,至于后一个问题,她看向韩温胥,“DL不会的,我哥他更不会,应该不会有婳乐这种情况出现。”
韩温胥神情认真,“没有应该,新闻没有应该。”
赵昭南沉默。
韩温胥说:“昭南,你和阿狸这次犯了错,今天晚上就由你们俩加班,把婳乐婚纱店店员这桩新闻的稿件写完剪辑出来,明天放早间新闻播出。”
“真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赵昭南看向不远处在说话的俩人。
这条街上有一面亮黄色的墙,上面做了庆淅市的路标,不少人都会在这里打卡,今天或许是工作日,没几个人在,祁狸和他说话的环境绝对安静,她老老实实地说:“对不起啊。”
赵译西自认已经熟悉她的性格了,可她,又总是超出他的预想,他问:“不像昨晚那样吓唬人了?”
“我也没有那么不讲道理好吧,昨晚是你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我发一下脾气怎么了。”祁狸低着头说:“但这次是我不对,没处理好矛盾,太想当然了,还浪费了你的时间。”
赵译西说:“跟你没关系。”
“真的?”她抬头,大大的眼睛睁得溜圆,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译西没看到两秒就移开眼,压平嘴角说:“帮你什么忙,别废话了。”
“我妈妈帮我把我行李打包好了,司机六点就开车送到家里,你帮我看着点。”祁狸夸张地捂住心脏,“那可都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丢不得的。”
“没看出来。”赵译西说:“你似乎更喜欢上班。”
“这不一样。”祁狸说:“我跟我领导立军令状了,必须做出好新闻,不然我就要被发卖去做娱乐频道了。”
赵译西再次看向她胸口的工牌,“你领导怪会折磨人的,还没到正式工就恐吓。”
“她给我选择了,这是我自己选的。”祁狸抿唇,“你也说了,要自己选。”
赵译西看着她。
“看着我干嘛。”祁狸又得瑟了,凑近他笑道:“被我震惊了?”
赵译西扯了下嘴角,敷衍道:“嗯,你是superstar,所有人眼睛都要听你号令。”
祁狸:“……”
她撇了撇嘴,“依你的话,我还真适合做娱乐频道喽。”
“看不上娱乐频道?”
“当然没有,新闻不分家,只要是专注事件本身的,我任何频道都可以报,但我不想让我自己变成别人娱乐的话题。”祁狸冲他眨了眨眼,“而且,如果我去娱乐频道了,不就可以报道你了吗,大艺术家,你接受我的采访吗。”
赵译西神色冷淡,“不接受。”
“啊?为什么?”她声音一下低了八度,很失望。
赵译西喉间发干,他说:“因为我不在娱乐频道。”
祁狸好奇,“那你在哪。”
“财经新闻。”
这怕是有点难,祁狸卡住了,她“嗯”了半天,不情愿又纠结,“那……我努努力?”
赵译西偏过脸笑了声。
“阿狸!准备走了,你们说好了吗。”周胧淑从车窗冒出个头催她。
剩下的话来不及说,祁狸匆匆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又回过头快速嘱咐最重要的话,“马上就六点了,记得我的衣服啊,别忘了。”
赵译西勉强点了下头。
“吩咐他们搬的时候小心点啊。”祁狸一步三回头地不停叭叭。
赵译西又勉强地点了下头。
“白箱子放蓝箱子上面,让他们别弄混了。”
赵译西懒得动了,“嗯”了一声。
耳边清净了不到两分钟,在那辆黑色suv沿着路行驶而过时,祁狸扒着车窗最后喊,“千万记得啊,拜拜!”
赵译西往前看,suv的车屁股灯闪了两下左转,他最后“嗯”了声。
祁狸终于上车了,清亮的声音从赵译西耳边换成了车内,她靠在椅背喝了一大口奶茶,“变温了好甜。”
“有什么话,你俩晚上大把的时间说,磨磨唧唧的。”赵昭南不满地往旁边让。
祁狸:“来不及晚上再说。”
赵昭南一想也是,“回去就天亮了,还能说什么。”
“天亮?”
“如你所愿,我俩,今晚,加班。”赵昭南一脸郁色,悄悄看了眼开车的人,说:“温胥说我俩这次犯错了,让我们将功折罪,今晚就把稿子写出来明早报。”
韩温胥目视前方开车,“接受吗,阿狸。”
祁狸老实点头,“接受。”
周胧淑问:“你怎么知道晚上要加班,未卜先知吗你。”
“我本来打算晚上去服装店里买几件衣服考察一下,看这种情况普不普遍再考虑花多长时间做这个板块。”她说。
周胧淑没想到无心之举能挖出这个来,她问:“确定要做吗,其实货不对板的现象很普遍的,网购尤甚,消费者尤其是女性消费者都知道这个了,买不到卖家秀是常态,换货退款就行,她们都习惯了。”
“网上购物,消费者其实已经预知到了一部分的结果,就像开盲盒一样,运气好收到对版的衣服留下,运气不好就换掉,所以她们能习惯,但习惯也只是在网购这类局面下的无奈之举,而且,习惯并不代表就要接受,只是网上的东西太庞杂,我们做不了。”祁狸往后备箱被防尘袋包裹着的婚纱看了一眼,说:“而那些为了买到喜欢的衣物,选择花费更多的时间钱财在门店购物上的消费者,只是因为想要全新的,就被商家钻了空子换货,最后还是要拿到次品,就太不应该了。”
韩温胥透过后视镜看她,眼带欣赏。
“你一时兴起,做起来的难处,花费的时间你也不考虑。”赵昭南说:“而且它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不然我怎么从来没遇到过换货的情况。”
祁狸手肘撑在车窗上,手指屈起抵着下颌的骨头,往她身上的logo随意瞧了一眼,“奢侈品已经能赚到超出成本外的绝大部分钱了,应该是没这个必要。”
赵昭南突然来劲,手不自觉搭上她胳膊,眼神认真,音色压低,“没有应该,新闻没有应该。”
“你眼睛抽筋了。”她脱口而出。
赵昭南:“……”
话音落下,车里哄然大笑。
这趟车带他们去对受害者陈女士做了最后的采访,回到电视台时天还没黑,但月亮已经静静待在深蓝的天边了。
祁狸下车停也没停地直奔楼里,回到工位上喝完杯中的水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才彻底松懈下来。
“休息好了吗。”韩温胥站到她椅子边。
祁狸蔫蔫的,倚在靠背上伸出一根手指无力地摇了摇,“喉咙都在发烧,不想再说话了。”
“那总该吃饭吧。”他说。
祁狸伸腿使力拖动转椅,身体离桌子更近,她敲了一下键盘,休眠的电脑屏幕立即亮起,说:“不吃了,先写稿,早完早回家。”
韩温胥想说些什么,但看她已经把包里的录音笔掏出来了,又安静地转身离开。
再看回来的几人,都在电脑前坐着,屏幕过亮的光映在脸上,瞳孔里倒映出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数据,周胧淑跟她的工位隔得不远,直接说:“阿狸,陈女士的详述我来写,你只负责婳乐的就好。”
祁狸问:“你们还不下班?”
“你都不下班,我走什么啊。”她笑了下,“千万别感动,周六请我吃饭。”
祁狸面对电脑,背朝着她高高抬起手,比了个OK。
赵昭南“哼”了声,电脑上是手机新导入的视频,还好当时她忍着没吭声,不然加的消音工作量还是她的。
钱伏则在导后来的采访,把主画面的人物及背景做虚化处理。
祁狸戴上耳机听录音笔里的内容,一时间,办公室内只剩下键盘音和敲击鼠标的声音。
没过到二十分钟,韩温胥把从便利店买上来的晚餐放到他们工位上,什么话都没说,他回到自己工位,安静地做市场门店调查。
“实习生干起来都这么拼,你的功劳。”一道带着笑的男声出现在总理办公室里。
梁熙给他倒了杯茶,说:“这一批进来的都不错,可以全留下来。”
佟仔牟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是人力资源部的,专掌人事调动,又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她说:“你个……你专门把我叫来喝茶,就为了给你们新闻部争取四个人?!”
梁熙冲他展示了一个无辜的眼神,“真是让你来喝茶的,安溪的大红袍,不喝就吐出来。”
佟仔牟赶紧背过身,他抿了一口,笑眯眯的,叹道:“你也不用操心,好人才谁不想要,要不是规定三个月实习,现在就全留下来了。”
“不是这个。”梁熙一笑,想了想说:“下周Smith Luna的专访,给他们怎么样。”
佟仔牟搓了搓手,不赞同道:“太招摇了。”
“就是要招摇些。”梁熙透过玻璃看向外间,眼里都是赞扬,轻声说:“内部热闹起来了,还愁收视率吗。”
佟仔牟几乎是一瞬间就懂了她想干什么,他说:“Smith Luna下周五才来,这还有十天,跟我说什么,去跟他们说啊。”
“时间太长了,没必要。”梁熙喝了一小口茶,轻蹙起眉,“过几天再说。”
佟仔牟同情道:“真可怜,轮到你手里。”
“这就可怜了,我们那时候……”
“别!千万别,别跟我忆往昔。”佟仔牟说道:“你年轻时候干的脏事一点不比现在少,说明你这不是磨练出来的,是天生的啊。”
梁熙拢了拢头发,不置可否。
楼里的灯越来越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22点整,祁狸终于把文稿和赵昭南钱伏送过来的视频整合到一起,她再次确认了一遍,发给新闻控制室。
这是下午就确定好的,明早早间新闻播他们做的内容,只要在十二点前发过去就行,对面回了一个收到。祁狸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快速关了电脑,把桌上乱七八糟的塞到包里,只拿着手机和车钥匙起身下班。
钱伏,周胧淑和赵昭南是在半小时前陆续走的,办公室里,除了她和一个也在加班的姐姐外,再没别人。
“弄完了?”韩温胥端着水杯站在门口。
“……嗯。”祁狸没想到,连勾着车钥匙晃动的小指都停滞了,她意外道:“你怎么还没下班?”
韩温胥说:“家里电脑坏了,没来得及修,还不如在这做完再走。”
“那你现在做完了吗。”她问。
韩温胥笑了笑,“正准备走。”
两人也就顺理成章走在一处了,祁狸问:“做什么做了这么久。”
“要调查门店的名单和地址,明天去之前要先跟茜姐说一声。”他说。
祁狸更意外了,“原来你晚上在做这个,我都没敢问你。”
韩温胥不明白,“为什么,我看起来很吓人?”
“下午的时候有点。”她实话实说,“就是……很沉默。”
“对待新闻上,我确实有些偏执。”韩温胥歉意地笑了一下,斟酌着用词,问:“你丈夫,他怎么样。”
“就你看到的那样啊,不过他应该没太放心里。”祁狸说完又觉得不对,她抿了抿唇,改了话锋,“其实我也看不出来,他都没什么表情,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昭南应该比我清楚,你明天可以问问她。”
韩温胥摇头,“我不是想问这个。”
“嗯?”祁狸在电视台外站定。
庆淅市区已经看不到星星了,连月亮都被高楼紧紧挡着,路灯拉出的光影又长又暗,韩温胥说:“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让你在住院那一个月内就决定和他结婚。”
祁狸快速眨了两下眼,敷衍道:“应该……应该就是,是缘分吧。”
“阿狸。”他笑了下,“你不想应付的时候,就会顾左右而言他。”
祁狸沉默,双手握着包并在身前,夜晚的白裙似乎更加单薄。
春日的早晚温差很大,韩温胥敛下眸,看到她纤细的脚踝,又再次抬眼,他后退了一步,弯了弯唇,“好好休息,明天见。”
“其实。”祁狸叫住他,又向他走近了一步,鞋跟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忘记了很多事和人。”
韩温胥眼底有一瞬的诧异,又马上分明。
“我甚至,在我清醒后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祁狸说:“你和胧淑来医院看我那次,是我醒后的记忆里第一次见你。”
怪不得,怪不得变了这么多,韩温胥不再开口,只静静看着她。
祁狸知道她以前喜欢过他,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他是个极其温柔包容的人,甚至连现在想问她问题的时候都会以她的情绪为主,她主动说:“你没有想问的吗。”
韩温胥想了想,说:“这次醒过来的时候,害怕吗。”
祁狸愣了愣,一字一顿的,“这,次?”
“你以前去医院总是害怕。”他说得简短,抬了抬手,垂着眸子道:“手抖得连护士扎针都扎不进去,必须要有个人牵着你。”
五年前,庆淅市的高中是很典型的南方教学楼,楼层敞亮,旋转楼梯,露天阳台,阳光明媚得连身上的书卷霉味都去了不少。祁狸那时候头发齐肩,还剪了齐刘海,很乖的一个发型,但细看下来,发里却漂染了几蔟七彩的头发,风一吹,彩虹就出来了。
她高一时成绩并不太好,能进全市第一的高中都算是奇迹了,一直吊车尾,但中间有阵子好像打了鸡血一般,每天连续学习十七个小时,晚上到凌晨还在刷题背英语。
庆淅的天气一向奇葩,春日里下午还热得发燥,晚上一场雨后气温骤降下十度,这天祁狸趴在书桌前睡了一晚,早上六点的闹钟响起时头昏得天旋地转,眼眶发红,临走前查了下温度计,显示三十八度六,她冷着脸把温度计揣外套兜里,弯腰把鞋一穿,单肩挎着包利索地推门出去上学。
那时候正逢重视青少年身体健康的改革时间,市里每个学校都规定每天跑操,祁狸和周胧淑在一个班,跑操时也站一排,她看她脸色不对,“阿狸,你怎么脸红了,身体不舒服?”
祁狸只是摇了摇头,跑步的速度丝毫不减,却是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不舒服跟我说啊,我俩就溜出去不跑了。”周胧淑还是不放心。
祁狸说:“还有半圈。”
半圈就是四百米,跑操里的哨子声一道一道的像是在敲击她的双腿,步伐越来越重,腿越来越疼,到终点的时候,队伍稀稀拉拉,都在叉着腰喘气等解散。
祁狸把随身带的英语单词小记从兜里拿出来默记,自顾自从一旁花坛边拿起书包走了,她总是这样不合群,班里人都习惯了,班主任也睁只眼闭只眼。
周胧淑却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温度计,细想下就知道她今天情况不对的原因了,她急得直拧眉,趁班主任背过身时也跑了。
可她劝不动她去医务室,祁狸最犟了,“趴会就好了,没事。”
周胧淑唉声叹气,又想到另一个人。
“她发烧了?”韩温胥手上还拿着刚接好水的杯子,刚才周胧淑直接进一班把他扯出来到走廊。
周胧淑连连点头,恳求道:“你说话她一定会听的,拜托,帮个忙。”
韩温胥点头,水杯都没放就和她一起下楼去十三班。
“嗨呀,韩温胥这就跟着祁狸那朋友一块走了,没想到祁狸也会用苦肉计了,你要不也试一下?”
赵昭南在一班是靠着窗户坐的,听到这话,她嗤了声,“关你什么事。”
那人自讨了个没趣,耸耸肩回自己座位了。
上午的课间休息时间,班里人大多都在补觉,赵昭南靠在椅背上拿手机出来看,微信余额还有点钱,她只留了二百二,剩下的全转给了她哥。
【south:转账67000】
【south:哥哥,昨晚我听爸爸说你的品牌融资失败了,我这里还有点零花钱。】
没过到一分钟,刚转过去的钱又原封不动地回到她的钱包里。
【哥:老头昨晚提我了?】
【south:是啊哥哥,你都四年没回家了,爸爸其实很想你的,我和妈妈也很想你。】
【哥:?】
【south:真的,真的是真的。】
【哥:好好学习,别老追着别的男生跑。】
赵昭南瞪大双眼,她哥怎么知道的,她斟酌着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south:无辜jpg.】
【哥:转账20000】
【哥:不许早恋。】
这句话后,无论赵昭南再发什么过去,都收不到回信了,她把手机丢进课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趴在桌子上对着窗外嘀咕,“恋什么呀,韩温胥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她没趴到两分钟,上课铃就催命般响起,老师带着一沓卷子进教室,先拍了两下桌子让他们都醒醒,然后就开始念名字和分数让人上来拿卷子。
叫醒效果堪比一百个尖叫鸡,一时间,教室里人心惶惶。
“韩温胥,一百四十七,给你扣了步骤分,还有你们也是,我算是发现了,一个个都懒成什么样了,多写一道步骤跟要你们命一样,每次都省略。”老师看着卷子说了半天,再抬头,“韩温胥人呢?”
教室里人都不知道,十分安静地摇头。
赵昭南说:“去医务室了老师。”
“哦,行,这天气是容易生病,你们也都注意了,别贪凉脱衣服。”老师嘱咐了一句,开始念下一个名字。
“三十九度八,你再不来挂针就烧傻了。”医务室的医生用力甩着老式温度计,这个查的最准。
祁狸坐在木头凳子上,问:“只吃药行吗。”
“药要吃,针也要打。”医生已经在配药了,看了她一眼说:“小姑娘怕打针啊。”
韩温胥看向她手。
祁狸双手交握,拧在一起,她冷着脸说:“不是,打针太耽误时间了,我还要回去上课。”
“你拖着不打针更耽误。”医生起身从身后的柜子上拿了一包绿色的条状药,“先把这冲着喝了。”
看她还是不想打针,韩温胥把药拆了倒进一次性杯子中,又从旁边的饮水机里接了开水,他什么话都没说,伸手拉着她去到打针的房间。
祁狸抬眼看着他的侧脸,乖顺地跟着他走。
“你怕什么,落下的课我帮你补就好了。”韩温胥把晃好的药给她,透明杯子中装着半杯淡黄色的液体。
祁狸握着杯子,低着头不吭声,半天才说:“都上课了,你回去吧。”
“打针吗。”他问。
祁狸勉强点了下头。
“嗯。”韩温胥眼神示意她手上的杯子,“先喝药。”
祁狸也喝了,苦得倒胃。
韩温胥又给她接了一杯热水,她喝了口,眼看医生拿着皮试针走在长廊上,她问:“你怎么还不走。”
“陪你。”韩温胥坐在她身边,垂眸道:“你手在抖。”
祁狸连忙低头,才发现她的右手正在不自觉颤栗,她飞速地把手塞到外套兜里,“你看错了。”
医生也在这时走近,站在她跟前。
祁狸仰头看着他。
医生也看着她,半天才忍无可忍地说:“伸手啊,先做个皮试。”
祁狸吞咽了一下,她叹口气认命,磨蹭地伸出左手。
“还真这么怕。”医生捏住她手腕固定住,皮试长针的针头挤出一滴药在她手腕,冰凉的触觉一路滑过。
祁狸抿紧唇闭了闭眼,心脏跳得飞快,她控制不住地害怕,控制不住地手抖,控制不住地脸色发白,只要一看到针就想到她在医院的时候,她每天都要打针,比这还长的针管每天都要刺进她手臂。
针尖刺进她手腕皮肤的时候,祁狸藏在衣服兜里的右手却突然被紧握住。
她一愣,下意识往右看。
医生已经拿着针走了,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上午明朗的阳光从沙发后的窗户透进,他亚麻色的头发被染得金黄,韩温胥冲她安抚地笑了笑,“没事的,打好了。”
祁狸弯了下唇,突然就不那么怕了,代替针尖刺痛的是他温暖的手心,她想,这个画面她也许能记一辈子。
现在她已然忘了,还记得的却是韩温胥,他从回忆中抽出身,问:“现在呢,还怕吗。”
祁狸又头疼了,她轻蹙起眉忍着不适,克制着不再去想,只摇了摇头,“不怕了。”
韩温胥低头笑了笑,“好,那就好。”
“你只想问这个吗。”祁狸觉得这并不重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这个。
韩温胥反问,“你想说什么。”
祁狸喉咙干涩,她声音有些哑,“我听人说,我以前……喜欢过你?”
韩温胥点头,“嗯。”
“你这个反应,让我很难往下说。”
“我该是什么反应。”韩温胥玩笑道:“该大声质问你为什么忘了我,忘了我们的过去,回避我们的经历,并随便找了个人结婚吗。”
祁狸笑了笑,“其实不是随便。”
“嗯。”韩温胥示意她接着说。
祁狸也是这时才把自己真实想法说出来,她看着他,眼底一片澄澈,“记不起来任何事的时候,是做不了什么思考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只能呆愣的接受。刚醒过来,除了爸妈,我只能听到赵译西的名字,他紧接着把婚前协议送来,短短时间,我的大脑里几乎只有他,我看到他简历的时候,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好像绷得更紧,怕它彻底断了,我也想做一次决定,就把自己的名字签上了。”
韩温胥很安静,一刻也不打断她,一句话都不多问,他无疑是个最好的倾听者。
祁狸陷入回忆,她的回忆里暂时只有医院那段时光,永远的白墙,永远的消毒水味道,“从那以后,我终于有事能做,去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惜网上都没什么具体的东西,只有他无数的获奖记录,那些我早就已经在简历上看过了,我想他或许是个很厉害的艺术家,心里不自觉地崇拜起来,也会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艺术家有一层天生的滤镜,直到今天我才想起来,原来自己也差点做了那层滤镜。”
想起那段记忆,祁狸有一瞬的恍惚,眼中又马上带上笑意,“总之,这个决定做完,爸爸没有再跟我念叨过,他每天都喜笑颜开的,好像我做得多正确。”
韩温胥终于开口,“现在呢,还正确吗。”
“依然正确。”祁狸弯唇,专注地看着他,眸底除了他还有他身后的电视台大楼,她说:“他很好,我希望我们也能很好。”
希望我们也能很好,我们,是指她和他,还是他和她,韩温胥希望是他和她,他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嗯。”祁狸点头,看到手机屏幕亮起的时间,她冲他晃了晃手,车钥匙仍挂在手指上,无名指上的戒指紧紧贴着她的血管,好像都能融到她血液里,她说:“拜拜,明天见。”
“明天见。”韩温胥先转身,夜色里他亚麻色的头发与黑色无异。
祁狸在原地站了会,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眸中,她呼出口气,也终于松开了攥得过于紧的手。
可她松得太快了,伤人伤己,她手心的车钥匙掉在地上,祁狸弯腰捡起来,捏着它左右看了一圈,眉头皱紧了,她把车停哪了来着……
临近十一点,祁狸才终于回到家,除了那盏月亮灯还昏昏的亮着,家里安静的好似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赵译西怕是已经睡了,祁狸贴心地放轻声音脱鞋,光着脚踩在瓷砖地面上,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本该睡了的人倚在墙边,还穿了个白色针织衫。
“妈呀。”她吓得心脏骤停,急喘了两口气道:“你吓死我了。”
赵译西抱着双臂,懒懒道:“我出来看看是不是进贼了。”
“是我,您满意吗。”祁狸屈腿,两手手腕并在一起,隔空托着下巴,太阳花似的。
“那还不如进贼呢。”他转眼。
“好没道理啊。”她嗔怒。
赵译西直起身,转身往走廊深处走,“贼只会偷东西,你直接把东西堆满了让他偷。”
“都运过来啦。”祁狸连忙跟上他,走在他身后,深色瓷砖上接连踏过一双黑色的拖鞋和一双白净的脚。
赵译西推开距她卧室最近那间房的门,倚在门边抬了抬下巴,“都在这了。”
即使是她自己的东西,祁狸看到还是睁大了双眼,“哇。”
将近三十平方米的房间,快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得没处下脚,赵译西垂眸,她直接踩在地上的脚白的扎眼。
祁狸直着眼就要往里进。
“把鞋穿上。”赵译西拉住她,看的却是房内那大大小小的箱子,提醒道:“阿姨才把外面打扫干净,你再踩一脚灰出来。”
“哦。”祁狸快步“哒哒”过去玄关踩上拖鞋,又“踏踏”回来。
“自己处理吧,睡了。”他说。
祁狸已经进去开第一个箱子了,蹲在缝里缩成小小一个,裙摆盖着脚背,她头也没抬地给他晃了晃手,连句晚安都吝啬。
这么多东西,怕是压缩了也塞不进她房间的衣帽间,祁狸手撑着下巴环顾一圈,心想要不什么时候跟他说说,直接把这间房给她做衣帽间算了。
于是她只搬了两箱应季的衣服到卧室,又把首饰和包包运过去了。
直到快一点,浴室的水声停下,祁狸穿着睡衣出来,头发用干发帽紧紧包着,瘫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好累,可是也好饿。
她侧着身躺了快十分钟,还是抵挡不住胃疼,认命地起身去找食物。
凌晨一点,厨房里不断传出细簌的塑料袋声音,祁狸蹲在地上不解,翻了半天竟然连个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她蹲了会,不信邪地又踩着凳子翻上面的橱柜,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找到两包酸萝卜牛腩面。
马上的,起锅烧水放面饼,动作一气呵成,祁狸叉着腰站在灶前,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泡,她估摸着可能水放多了而且她实在是饿得能吞头牛,就犹豫着又拆开一包掰了一半丢进去,然后站了半分钟后干脆把最后剩下那半块面饼也丢进去了。
“有点多了吧。”关火后她看着锅专注地自言自语。
“你又在干嘛。”赵译西出声。
“哇~”祁狸这次更是手一抖,差点把锅铲丢了,她捂着自己的小心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跟鬼一样,吓死人了。”
这一章写了两天,明天歇一下哈[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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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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