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淅的夜景十分漂亮,江畔高楼的灯在水面闪烁,凌晨两点也能看到波光粼粼。
赵译西先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又看向趴在茶几上的人。
她侧着脸埋在臂弯,睫毛乖顺地铺在眼下,昏昏的夜灯覆盖着她的身体,亮着的手机逼迫着她的眼睛,让她安静又疲惫。
赵译西把包围她的东西拎走,半蹲在她身侧,垂眸看了眼她在忙活的那些东西,心里大概有了方向。
密麻的数字,繁多的服装,甚至是手机上未完成下单的假发,他本来以为,她是个爱撒娇也很有主见的女孩,总是让他无可奈何又招架不住。
对待这样的人,他会短暂的妥协再让对方付出更多,比如许谅,比如赵昭南,而祁狸,或许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会给她更多的宽容和耐心。
可她两天的晚归,和现在疲乏的睡颜,又代表什么。
赵译西重新看向她,心里突然有些莫名,他捻了两下盖住手背的袖子,手搭在她背上拍了拍,“醒醒。”
祁狸昨晚已经没睡好了,今晚更是比昨晚还累,现在困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推开他手,头换了个方向接着睡。
“回房再睡,祁狸。”他扯着她胳膊把她从茶几上扯起来。
“烦死了!”祁狸闭着眼发脾气,干脆抱着他手阻止他再动她,背无力地倚在他身上,头靠着他肩困顿地威胁,“再吵……做掉你。”
赵译西:“……”
没到两秒,肩上人的呼吸就有规律地打在他颈侧,痒丝丝的,她又睡着了。
“睡这么香,你以后就用盆吃饭吧祁狸。”赵译西无奈,他拿了桌上的手机,又揽着她腰把她抱起来,一路轻松地走到卧室门口,想起什么又抱着她转身回去,拎了沙发上她的包再走。
她的卧室还是早上的模样,床尾搭着几件衣服,睡衣是她穿过的,粉色绸缎,内衣是她早上选剩下的,细绑带蕾丝边,轻薄透气款。
赵译西把她的包和手机丢到床头柜上,单膝跪在床侧把她放到正中间,顺便把床尾的那几件干净衣服转放到床头,眼里没有任何情态。
祁狸碰到床就往下睡了睡,头埋在被子里不枕枕头。
夜色更深,赵译西已然没有困意了,他站在落地窗前抽了根烟,待身上染了淡淡的烟味后才心安理得地回房洗澡换衣服。
他没有洁癖,更不存在嫌弃谁,只是实在不能接受在碰过外面的衣服后上床。
祁狸醒过来的时候,刚好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分钟,外面天光大亮,她心底一惊猛地坐起身,迅速拿起手机,又慢慢松懈下来,“还好……”
不过,她这身衣服,不是昨天的吗,祁狸掀开被子往身上看,记忆回笼,昨晚好像是有人喊她回床上睡。
“赵译西?”祁狸念完他的名字又被自己笑到,喃喃,“不是他还能是鬼吗。”
她没工夫想别的,快速洗了个澡,从客厅那堆衣服里拿了件最普通的卫衣换上,拿皮筋扎了个低马尾,又戴了眼镜框,今天更是连包都没拿,手机往兜里一揣就走。
外面天气不大好,连云都看不见,灰扑扑的像是要下雨,祁狸抬手把天空拍下来,拿这张图发了个朋友圈。
Q:记得带伞。
时间显示七点四十,祁狸叹了口气,这真是她出门最早的一次,发朋友圈也算留个纪念了,她把车停在路边,把昨晚没下单的店铺地址输到导航上,大致了解路线后踩下油门出发。
赵译西晚上睡得不大好,醒过来时眼里血丝泛滥,喉咙干疼,他眨了眨眼,头疼得稍微好些后起身洗漱。
换衣服的时候,他脑中莫名多出昨天她穿衬衫站在电视旁看新闻的画面,赵译西眼睛在衣柜中扫了一圈,抬手拿了衬衫。
客厅里有翻动的痕迹,玄关处多了双拖鞋,摆得七歪八扭,显然它的主人走的时候非常急,赵译西看了眼,路过餐厅时,顺手扶了一下餐桌上快要蔫掉的玫瑰。
妹花花包子铺是开了十几年的老店,用老板娘的名字取的,老板娘去世后,中间一度快要闭店,最后老板还是撑下来了,并结识了一个特殊的十二年老主顾,他来得并不勤快,早些年甚至一年只来两三次,但他永远都与这条老旧的街格格不入,所以每次他来老板都能最先看到他,并提前把豆腐脑做好。
“做好了,自己拿。”老板手上的大勺指着不锈钢柜台旁放着的碗。
赵译西瞧了一眼,“再放勺辣椒。”
“够多啦。”老板至今还记得他有次在他这边吃药边吃辣的画面,他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吃辣这么执着,宁愿吃过敏药也要加辣,说:“再多一点,你又要吞药,何必呢,我这的豆腐脑不加辣照样好吃。”
赵译西在他这很放松,单手端起碗放到木桌上,又回来拿一次性勺子,说:“抗敏,习惯就好了。”
“你总有道理。”老板看眼外面的天,叹了口气说:“又要下雨了,这老天爷,你赶紧吃完了走,穿这么少也不怕感冒。”
赵译西不太在乎,“不会。”
这个不会是指不会下雨,还是不会感冒,总之他的第一条已经反向奏效了,祁狸在坐在化妆镜前看手机,一个小时前的朋友圈下堆满了评论。
【胧淑:好灰的天哇。】
【钱伏:真的下雨了,下好大,还好带了伞。】
【昭南:……】
【昭南:发怒jpg.】
【胧淑回复昭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昭南回复胧淑:白眼jpg.】
【妈妈:宝贝这么早就出门啊,外面是下雨了,注意保暖,多穿点衣服,早餐也要吃。】
【韩温胥:点赞jpg.】
【李**:啊啊啊啊我为什么不早看到这条,要现在被困在便利店里才闲得刷朋友圈。】
【高三十四班安**:什么时候改行做天气博主了。】
【爸爸: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微信。】
翻到这条,祁狸才想起来她爸来,顺手给他屏蔽了,关了手机看镜子里的进度,她头上顶了个娃娃头,化妆师拿着把小木梳在梳理发尾,她想了想说:“把假发再修一下吧,刘海不要这么齐,剪乱一点。”
化妆师已经很不解了,问:“还不够吗,这头发已经把你百分之三十的脸挡住了,再剪下去不好看了。”
“没事,剪吧。”她说。
化妆师只得按照顾客的要求做。
最后祁狸戴上眼镜,举着从化妆师那买来的伞踏进雨中,宽大的卫衣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型,大得夸张的迷彩裤溅上雨水,晕深一片。
化妆师还拿着小梳子站在门口,捂着心口说:“真是罪过,好在没真折腾她那头头发。”
雨天生意更差,店主坐在电脑前无所事事地玩手机,终于迎来一位顾客,她起身招待。
是个看不太清脸的女生,臃肿的头发与下巴齐平,过长的刘海挡住眉眼,还戴着眼镜,不过下半边脸脸型流畅,鼻子也漂亮,不过这穿的衣服就有点不大好看了,玫红色卫衣上印着个骷髅头,下边穿了个能塞两个她的迷彩裤。
“欢迎光临。”店长没起身,仍坐在电脑前,说道:“想要什么自己看看。”
祁狸路过店里的全身镜时,心都在滴血,她尽量忽视,把滴着雨的伞放到角落,迅速挑了一件黑色针织衫,“可以拿一件s码的吗。”
店主这才起身去看,接过她手上的衣服看了一眼,又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卫衣的印花都起皮了,质量肉眼可见的粗糙,店主心里有谱,说:“有s的,但是需要要仓库里去找一下,这件两百块钱,看价格你能接受吗。”
祁狸假装犹豫了好一会,才说:“能……能接受。”
待店长进后面拿货,祁狸的袖子中立马滑下来一个微型摄像头,她抬高手装作在看针织衫,另只手上的高清摄像却在清楚的录像。
店主直接把包着防尘袋的衣服放进标有服装店名字的袋子,说:“装好了,一百九十九,这边扫码。”
祁狸把手机拿出来扫。
店主往她手上看了眼,心想,穿几十块钱的衣服,还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祁狸注意到她的视线,以为是她发现了袖子里的摄像头,火速拎着衣服袋子就走,连伞都没拿。
店主莫名其妙,不过出单了还是舒坦的,躺到椅子上看进账收益。
祁狸淋着雨跑进车后座,好在现在已经下小了,她衣服并没湿多少,只是发型更丑了,她顺了顺气,擦过脸后打开袋子来看。
面料不对,版型不对,果然还是看人糊弄啊,她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不知该笑还是该骂。
与此同时,老实人又在群里分享进度了。
【钱伏:真的好过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大早上的我连着遇见两家店。】
【赵昭南:?】
【周胧淑:可能是下雨生意不好吧,我也遇到一家。】
【钱伏: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不可能的,而且还只有三天时间,没什么信心,只是因为你们确定我才愿意努力去做,但我没想过频率这么高,竟然有这么多店都在做换货的事。】
【周胧淑:我也以为,还是我们太高估了生意人的良心。】
【周胧淑:这事说出去,估计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觉得不可能吧,还是太有良心了,根本想不到没良心的人能有多少没良心的法子。】
【赵昭南:可见能想到这种没良心法子的人是多么没良心,@祁狸。】
【祁狸:?】
【韩温胥:?】
【赵昭南:摇头jpg.】
【赵昭南:我没有没有没有说你。】
祁狸笑了下,不逗她了,把进度也往群里发。
【祁狸:两百的针织衫,昭南你下午来把原件买下来。】
她把定位发到群里记录。
【赵昭南:???】
【赵昭南:为什么你进度突然变快了?】
她本来还想,有祁狸垫底很安心,现在看到心一下慌了。
祁狸怼着脸自拍了一张,慷慨地把自己最丑的样子发到群里。
【周胧淑:?】
【钱伏:啊?】
【赵昭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昭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温胥:聪明。】
【赵昭南:……】
【祁狸:把自己打扮老实一点就好啦,都是策略。】
【周胧淑:生气jpg.】
【周胧淑:为什么要欺负老实人!生气jpg.】
【周胧淑:老实人多好啊,就算不相信也拼命去做,还不是因为他老实吗,是吧@钱伏。】
【钱伏:就是。】
【钱伏:@祁狸,你好聪明,能想到这一层。】
【祁狸:@钱伏,点赞jpg.】
赵昭南怀疑她跳个楼真跳出第二人格了,她认识她这么久,这个女人最在意的就是她的脸,现在竟然能这么豁出去。
现在她本该像刚看到照片时那样笑话,可为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赵昭南站在路边的廊下躲雨,手机屏幕溅上几滴雨,灵敏度变慢,半天才跳到相册把刚下载的照片删除。
【赵昭南:这么豁得出去,脸都不要了。】
【祁狸:你如果不也豁出去,我就把你脸打成猪头。】
【赵昭南:忘了被我揍到满地找牙的时候了?】
【周胧淑:……】
【韩温胥:……】
【钱伏:什么情况?】
【韩温胥:没事,调查吧。】
别说,还真打过,两人高中的时候,拳击馆真人solo了三个小时。
赵昭南小时候被绑架过,打那后就被送去学了格斗,而祁狸完全就是野路子,不能再拉小提琴后也没必要再保护手了,她那时候脾气不好,还总有人要招惹她,就此练出来的。
两人那一场拳击赛,赵昭南靠在围栏上,戴着防护头盔的脸肿大了一圈,还仰着头在说:“你不行,就认输。”
祁狸手肘撑着台面,额前的头发一滴滴往下滴汗,吐出一颗混着血沫的牙,她抬眼,就像动物纪录片里野生动物的眼睛,无畏,蔑视,“谁不行,你?”
拳拳到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人都像彼此的棉花,挨打都一声不吭。
周胧淑不算出击次数,只看伤势,早就哭得泣不成声,但两个就是死犟,硬是不停,非要决出个胜负。
最后这场比赛以韩温胥赶到一手一个拉开落下帷幕,她们俩一直想找个机会再来一次,可一直没逮到。
两个见证人当然不会再让机会诞生,包括现在。
唯有一个老实人还在问。
【钱伏:你们还打过架?】
【钱伏:你们以前过得好精彩,怪不得一个月前你们刚来的时候那么不对付,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打一架,原来真的打过啊。】
【钱伏:原来是宿敌。】
【祁狸:……】
【赵昭南:……】
以前有刺激她记忆的话出来时,祁狸头都会疼一疼,现在却一点反应都没,可见着实没什么好记的,不用想了,让它消失在时光的长河中吧,对这些,祁狸还是比较随性的。她直接跨过中控台坐到驾驶座,开启导航往电视台出发。
而还记得的人就没那么舒坦了,赵昭南想起当初,她被她打得脸肿了一周,给她哥打视频时还被她哥嘲笑,至今她还记得赵译西说过的话,“赵昭南,你脸上的调色盘谁给你打的。”
“一个女的,莽汉一样,力大如牛……”她埋怨了一半,看到对面表情,震惊道:“哥哥,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笑我。”
赵译西压平嘴角,“没笑你。”
“你笑了,我看到了。”她埋怨。
赵译西那时候正在国外读书,时差原因他那边日头正大,他又弯了下唇,“只是在想,鲁智深还有女的。”
他身后是茂密的大树,夹缝中隐约还能看见远处的城堡,他头发比现在更长,带着斑驳树影的光照在他脸上,跟画报一样,赵昭南当时心想,她哥哥可真好看,连他说什么话都没听清。
“zhao!”一个白发碧眼的男生远远喊他,“Professor calls you,come on.”
赵译西抬了下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又看向屏幕,还是没忍住笑,说:“我给你再报个Kickboxing,一个月后一定能打过鲁智深。”
“我已经打过了,她牙都被我打掉一颗呢。”赵昭南难掩得意,一咧嘴疼得一哆嗦,立马想到格斗的恐怖,“不报了不报了,我不打鲁智深。”
赵译西挑了下眉,“行,挂了。”
赵昭南也是在他挂断后才弄明白他的意思,倒在床上笑了半天,还被她爸爸敲了门,赵竣柯站在门边,“你跟赵译西视频那么大声音干什么,他在外头待的是聋了还是瞎了。”
“没有啊,我自己笑一笑嘛。”她无辜地看着他。
赵竣柯往她手机上一瞟,果然是黑屏的,顿时气更大了,走之前吼道:“女孩子家家,注意影响!”
门哐当一声震天响,赵昭南脖子一缩,小声吐槽,“明明很想见哥哥嘛,谁都没你嘴硬。”
这时赵竣柯却又突然把门打开,顾左右而言他,“脸还疼不疼。”
“嘶……”赵昭南捂着脸,“好痛。”
“学那么久格斗,还打不过人家,活该。”赵竣柯的额头有两道很深的沟壑,是年轻时经常皱眉导致的,他坐到她床上,说:“你哥,他现在怎么样,还活着吗。”
赵昭南拍了拍被子,低着头道:“他不让我跟你说。”
“他是你爸还是我是你爸。”他又皱眉。
赵昭南仰着头,“他是我哥还是你是我哥。”
赵竣柯“啧”了声,“这样,你这脸总不想去学校被同学嘲笑吧,我给你请一周的假,你在家待几天养伤。”
“不,我要上学。”赵昭南很有道理地坚持,“我爱上学。”
赵竣柯又“啧”了声,拿手机出来操作,“两百万,行不行,祖宗。”
赵昭南连连点头,“行行行。”
“你哥,还活着吗。”他重复。
赵昭南立马凑到他身边,挽着他胳膊把手机上的录屏给他看,“好好的呢,这我刚跟哥哥视频录的。”
赵竣柯眯了眯眼,认真地看完一遍,然后瞅她,“你录屏干什么。”
“我想哥哥嘛,他又很忙,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接我视频。”赵昭南说:“我就录下来偶尔看看。”
一听这话,赵竣柯又生气了,怒道:“你哥他就是个没良心的!我当初真不该生了他,他生下来我就不该花那么多钱给他治病,有那钱干什么不好,非要花在他这个王八蛋身上。”
“爸爸,可是你刚才才为哥哥花了两百万欸。”赵昭南说。
赵竣柯说:“你不是我女儿?我钱不能给你花?他硬气不花家里的钱你也不要了?”
“那也是你把他气走的。”赵昭南学他,“赵译西!你要是敢出这个门,以后别想再花家里一分钱,我就当白生了你!你滚!滚得远远的!永远都别回来!你妈忌日也不准你去看她……”
赵竣柯永远嘴比心硬,就算话说出口反悔了也不改,说不认就不认,说不准就不准,当真断了他的卡。
赵译西比他更硬,说不回家就不回家,从十六岁起,再也没用过家里一分钱。
这是他在国外的第四年,赵竣柯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昭南。
剩下的话赵昭南不敢说了,她捂着脸,“啊,好疼,爸爸你快去帮我买药。”
赵竣柯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又转头说,“不许跟你哥说。”
赵昭南连连点头。
待门关上,她立马从被子里拿出手机。
【south:哥我跟你说……】
雨下得更大,想到以前的事,赵昭南笑了笑,斜着的雨丝打到她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好在哥哥现在是回家了,虽然总跟爸爸吵架。
她的微信昵称从创建账号起一直没变过。
south,南方,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家。
赵昭南是个认死理的性子,喜欢的人会一直喜欢,即使只做朋友,喜欢干的事也会一直干,比如什么都要跟她哥说一声,好比现在。
【south:哥,你还记得鲁智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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