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岸萤感觉到,自运动会后,实验班的同学对她截然不同了。
擦伤面积大,她膝盖和胳膊缠了几圈绷带,走动很不方便。正端着水杯出去接水,杨明眼疾手快,拎起他的保温壶就位,“沈姐,来喝水。”
沈岸萤:“...我吗?”
那可不。
高远绊人这事闹得不小,绊的不是小人物,那可是女子三千米第一!
双方班主任一碰面,他打压实验班的事也瞒不住了,杨明一想到高远被揪耳朵低声下气分别跟他、跟沈岸萤和全班全体道歉,神清气爽。
“深藏不露啊姐,”他甚至专门给她准备了一次性纸杯,“你练过怎么不早说?”
其实也不算练过。
只是以前被满大街抓,体能练出来了。
沈岸萤接过水杯缀饮,“运气好啦。”
一雪前耻,杨明看眼前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一双水灵灵的狗狗眼,眼皮很薄,眼珠子老晃,像透光玻璃珠,跟谁说话都带着笑,要把人轻飘飘吸进去。
杨明掩着嘴对徐与舟分享,“她还挺好看哎,说话像撒娇,之前都没感觉到。”
是啊,徐与舟托着下巴,想。
怎么就对他冷冰冰的。
多亏了徐与舟和沈岸萤,实验班终于摆脱倒一,运动会总分排名往上蹿了四位。
人逢喜事精神爽,周苗拉着俩办公室夸完教室夸,当然,最后的最后,也不忘肯定全体参赛选手的倾力奉献和认真付出。
张洋这次又是倒数,本来倒数也没什么,但偏偏有沈岸萤这个对照组,谁不知道沈岸萤是为他报名的呢?
于是好玩的便在他面前揶揄,话术也变了,之前是“没事,反正眼不见为净呗”,变成“你小子好运气”。
张洋张口就来:“这运气给你要不要啊?”
“干嘛,她不挺好的吗。”
“有这时间不如多学习。”
这话从张洋所在的一组很快传到四组。
杨明翻白眼:“切,他酸呢。”
林沐回忆整个运动会,她的小姐妹给张洋递毛巾、送功能饮料,他全没接过。
令人发指、引人垂泪,她看不下去了,从包里翻出手机,“又丑又没礼貌,图什么呀,要不别喜欢了,来看我担吧。”
她准备曲线救国,“单恋没有奔头,追星才有希望!跟我混,我带你看我偶像的live,温柔小神明超绝神级现场,谁看谁知道。”
李琪帮沈岸萤去医务室拿药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宜大附中可以带手机,但上课期间要上交,只有午休晚休才能交还学生。
林沐和沈岸萤共用一副有线耳机,凑到手机屏上,脑袋凑得很近。
她走近问,“看什么?”
林沐摘下耳机,她扫过李琪手上的药袋子。自从沈岸萤受伤后,李琪几乎全方位守护,就连沈岸萤被叫到办公室她也要跟着。
三千米那阵子她被周苗押在观众席赶稿,林沐想问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最后还是没问,“看我担呢。”
她把耳机塞到她手上,意有所指,“你也来看吧。”
监督两人看完,林沐眼巴巴问,“怎么样?”
李琪:“...还行,但我不推真人。”
立马转向沈岸萤。
沈岸萤:“好有感情哦,也很帅。”
“是吧,”林沐尾巴都翘起来了,“要不要推一下,这不比那谁强?”
被伤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进入下一阶段了。
沈岸萤笑,“好呀,我喜欢比我强的。”
谁不知道三千米张洋倒数啊。
大家跟着笑起来。
*
十月过半,气温骤降。
沈岸萤的伤一周就痊愈了,但整周窝在窗边,染了风寒,拆掉绷带当天,借体育课跟林沐约着跑步。
“一起嘛?”沈岸莹问。
李琪婉拒:“卷子没写完。”
露天风大,两人转移阵地,移步体育馆,路过羽毛球场时,林沐还在嘀咕食堂阿姨给男女打饭区别对待,仰头瞥见球场里两道熟悉的身影。
“岸萤,快来!”
从进门数起第二道网前,徐与舟和张洋正在打球。
“来围观班长哄孩子。”林沐揶揄。
场地内的两个男生都穿着校服,沈岸萤看了两个来回就确定张洋是个高手。姿势专业,能够提前预判对方球路,手腕灵活,打得游刃有余。
但反观徐与舟就没那么从容了,半截袖子挽到肘边,跑动幅度较大,露出的小臂直晃,白得刺眼。
“这是他唯一能赢过班长的领域了。”林沐边做热身。
沈岸萤也跟着将手抻至头顶,“班长为什么要跟他比?”
“要不跟他比,那谁自尊心往哪搁啊,他超在意的。”
沈岸萤:“因为竞赛?”
她知道昨天联赛出结果,张洋与省一失之交臂,他的竞赛生涯以一种令人唏嘘的方式落下帷幕。
“不止吧,”林沐叹息,“所有领域,他是认真把班长当对手了,但班长嘛...”她看着徐与舟差点被对方的跳杀砸中,耸耸肩,“不过这也是班长的职责啦,及时疏导同学的压力。”
沈岸萤目视捡球的人。
在强有力的跳杀球下,他为难地跟对方说了什么,装模作样哀叹两声,而对方紧绷的脸似有缓和。
沈岸莹很熟悉那类皮笑肉不笑的伪装,他处在下风,他并不在乎。
比起比赛,倒更像让张洋发泄。
真是热心肠的大好人。挑不出半分差错。沈岸莹想。
可直觉告诉她,看起来最逼真的那颗红苹果,往往才是假苹果。
两人边围观边拉伸,准备绕着羽毛球场地跑几圈。刚跑完第一圈,徐与舟拎着拍走过来,问,“打不打双人?”
林沐:“混双吗?”
“都行。”
“行啊。”林沐问沈岸萤,“你会打吗?”
沈岸萤:“不太会。”
那太好了。
林沐心思活络。已知沈岸萤对徐与舟无感,已知张洋怒火冲天对敌手毫不手软,所以只要让两人变成对手,她就不信好姐妹还执迷不悟!
“副班长,我来喽!”林沐拔腿就跑。
徐与舟怔怔眨眼,随即笑得无奈,“怎么样,还玩吗?”
“但我不太会。”
没料到她愿意组队,徐与舟默了几秒,唇角上扬,“那惨了,林沐也很会打,我们只能菜鸡互助了。”
比赛初始张洋还有点发怵。
毕竟对面是那个一鸣惊人的沈岸萤,怕她练过,自己又失了态、丢面子。
可打了三四个回合后张洋确认,对方基本是个新手,玩新手局还能接几个,而林沐也是个羽毛球老手,强强联手,正是重振雄风的好机会。
于是各种技巧轮番上阵,高远球、吊球、平射——
应接不暇,林沐见沈岸萤毫无参与感,光靠徐与舟跑全场了,扭头大喊,“你开什么屏?!”
张洋置若罔闻,运动确实能释放压力,他越打越来气,越打越用劲。
他紧咬着球,对方起高球,从高空飞旋侵入,就是现在,迈腿、起跳、挥臂扣杀。
子弹出膛,羽球刺破空气,裹挟气流,笔直斜下。
速度快到沈岸萤连拍都没举起来,就眼前一黑。
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她吃痛地捂住下眼皮,眼部火辣辣地疼。
“岸萤!没事吧!”林沐扔拍跑过来,拨开她的手,好在没砸眼睛,但卧蚕处撞出红肿,掉头骂,“你神经啊打球不看人!”
没想她躲都不躲,张洋隔着网讪讪道歉,“对不起啊。”
接不到球就算了,还被爆头。
沈岸萤失去兴致,也不怎么高兴。装失恋已经够累了,还遇到一个喜欢上脸随便撒气的“单恋”对象。
她以前谈朋友都很简单,标准到乏味的校园恋爱,男生温和内敛,牵个手都小心翼翼。
哪受过这种委屈。
思及此,饱含埋怨地朝徐与舟瞄一眼。
徐与舟拿着冰水和毛巾走过来,“敷一下。”他又问,“要不就打到这儿?”
这不是他的强势领域,让女生体验不佳,他还挺过意不去的。
...算了,富贵险中求,毕竟两万块。总不能颗粒未收光被虐了。
而且,她就不信,张洋厉害归厉害,难道她在他手上一分都拿不下?
飞快调理好,沈岸萤接过矿泉水瓶,瓶身沾满水珠,她闭眼贴在眼皮上滚动几圈,然后还给他,“没事,继续吧。”
徐与舟想到她刚才斜觑而来的视线,带着显而易见的小情绪。
“这样,你这局只有一个任务。”徐与舟说。
单纯被碾压毫无意义,如果不能赢,那至少要有所得。
徐与舟说,“学搓球,成功一次就好。”
搓球她知道,林沐在前场很爱打这种近网球,贴着网过,把她当猴溜。
沈岸萤站着不动,“我干嘛听你的?”
男生握着拍子站到网前了,轻抬下颌唤她,“学不学?”
徐与舟给她讲了很多技术要领和应用场景。
比如大臂要抬高,小臂要舒展,手腕手指放松,方便捻动球拍。
比如当球离网较近,击球点在上半张网搓球更合适,高过网可以扑球或平推。
“从三点钟方向往六点钟转,拍面切击球头。”徐与舟边示范,“你试试。”
徐与舟教学时林沐也来了,帮忙手把手指挥她动作,而张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我差不多懂了。”沈岸萤信誓旦旦说。可理论是一回事,上手操作又是一回事。
第一次搓球,没控制好力度,飞了。
第二次,力度还行,角度不对,球直直向上,下网了。
第三次,沈岸萤深呼吸,想着林沐和徐与舟的叮嘱。
要切、拍子稍微倾斜...
结果倾斜太多,球180度往回转。
“......”
林沐:“没事没事,新手常规操作,慢慢练吧。”
“嗯,开始打吧。”徐与舟弯腰,轻勾手腕挑球,羽球向上翻腾落入他手中,“多打打就通了。”
接下来的比赛还是老一套。
沈岸萤频繁出错,徐与舟满场补球。
但一次又一次失误,沈岸萤反倒专注起来。思考着失误原因,这次是判断错误,球贴着网时拍应该跟地面平行,下一次是动作对了,但手臂没抬起来,支撑不住。
每一个技术要领背后的原因都在错误中明晰了。
一个看似简单而连贯的技术动作,只要某个要领不到位,就会功亏一篑。
身体因不断练习逐渐适应,脑袋集中精神,只想着再来一次,一定可以。
又一个来回,张洋发球。
球高高飞向后场,徐与舟打对角回短球,被守在前场的林沐一挑。
落点靠近徐与舟,沈岸萤专心看球,徐与舟扬起手臂,这次是高远球,球心饱满又厚实地从网拍高空弹飞。
张洋脚步后移,挥拍时球刚好遮挡场馆顶灯,刺眼闪光裹着球,他条件反射眯眼一挥——
啧。敲杆了。
球丧失原有的力度,颤颤悠悠往深岸萤的方向去。
球贴近网。
击球点在网下。
完美适配搓球场景。
抬高手臂、手腕放松、抓准时机、三点钟往六点钟方向一扫——
羽球在摩擦下打着旋,几乎是贴网,掉到对方场地内。
由于幅度小,林沐和张洋都来不及反应,所以沈岸萤眼睁睁看着她不小心把拍子戳到拦网里,而张洋将跑未跑,一脸失球的懊恼。
完美!!!
“啊啊啊,你做到了!!沈...”
林沐兴奋地趴在网上,本想跟小姐妹来个大快人心的击掌,结果就见沈岸萤迅速扭转脑袋找徐与舟,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像把玩具球从很远的地方叼回来,仰着脑袋求夸的大狗狗。
徐与舟一愣。
那张向来不给她好脸色的脸上洋溢着金灿灿的喜悦,眼角眉梢沾着笑,写满“厉害吧厉害吧快夸我快夸我”!
如果有尾巴,她一定会疯狂摇起来的。
原来她也会有这么可爱的表情吗?
“做得很好,非常棒。”徐与舟竖起大拇指猛夸。
而沈岸萤,在意识到这表情不应该出现,又或者是不应该出现在面对着他的时候,瞬间拉下脸。
京剧变脸都没她强。
徐与舟莞尔,“我们继续?”
沈岸萤冷哼,“要你说?”
比赛继续,小小失手并没影响张洋接下来的发挥。
他们赢了大部分球,可他却没从徐与舟身上找到任何挫败和不甘,不仅没有,他甚至愈发心不在焉。
就像现在,在一个非常非常普通,角度不刁钻、没有技巧性、速度也适中的球下,徐与舟居然因为分神,错过跑动时机,结果略显狼狈地奔过去,最后还是漏了球。
他尴尬地啊了声,对沈岸萤说“抱歉,我的”。
“你分什么神?”张洋不满。
他讨厌对方那种不拼劲全力也能得到一切的姿态,或者是得不到也无所谓的松弛。
“想事情。”徐与舟说。
“想什么?”
想什么呢。
只是忽然想到,刚才那双惊起乍亮的眼睛里,有一颗剔透圆润的银色水珠,悬在她眼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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