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多年没有碰过这东西了,距离上一次吃还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是第一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那天放学回家,展颜远远就瞧见到隔壁院子里围了不少人。
刚还走在他身后的柏武戈,腾地快跑过去挡在奶奶前面,阿婆见状,推着他往身后躲,举把锄头对着院子里的几个男人,大声怒斥,“以后都别来这里,谁欠你们钱就找谁,我一农村老太太,穷得就只剩这条命。”
为首的男人,五短身材,发茬粗黑,嘴里抽着老烟,又吐出一口,无奈道,“老太太,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嘛。”
周旋大半天,那帮人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之后,阿婆瘫坐在地上,一边擤着鼻涕,一边捶胸叫骂。
“这个没良心的不孝子,自己在外面潇洒快活,要债的人都跑家里来了。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啊,这辈子命这么苦。要不是想着小武从小没妈,我早就跟着他爷爷去了。”
展美桂在一旁几次搀扶她起来,也跟着掉眼泪。
村里人一时议论纷纷,对着柏武戈家指指点点。
从那以后连续几天,柏武戈下了课也不踢他凳子底了,只是静静地趴在课桌上,放学了就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没几天,展美桂的儿子罗志从外地回来了,而且带回了不少新鲜特产。
她给了展颜一袋叫给隔壁送去。
他一下子就跑到隔壁,把袋子递给阿婆后,又急忙推开一间房门。
柏武戈背对着他,伏在桌前,从门口看去一动不动的,就像一颗活化石。
展颜放慢步子,轻轻搬起一张板凳,坐到他身边。
“说。”柏武戈握着笔写字,头也没抬。
他瞧着歪歪扭扭的几行字,眉头轻拧,而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又圆又红的“小皮球”,忽地压在他的作业本上,小声道,“喏。”
柏武戈搁下笔,盯着眼前的东西,半晌才道,“哪来的?”
“小志哥给的,我挑了个大的。”
“你吃了?”
“还没。”
柏武戈随即扯掉作业本,推到一边,又打开四四方方的铁皮文具盒,拿出削笔刀,朝石榴光滑的外表皮划去。
没一会儿,宛如珍珠般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立马露出来了。
他掰开一半,递给展颜,“吃。”
展颜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一咬,果汁四溢,很甜!
柏武戈看着他,也跟着咬了一口。
“……你,好点了吗?”展颜声音微颤,小心翼翼地说。
“嗯。”
像是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柏武戈看到了眼前微翘的桃花眼似笑非笑。
几分钟后,展颜突然抓住自己的脖子,感觉喉咙在不断地肿胀疼痛起来,他满脸慌张不安,用胳膊撞了下身边的人。
柏武戈反应过来,立刻捧住他的脸颊,看向他张开的嘴巴,又起身使劲拍打他的后背几下。
还是无果。
最终他被送去村里诊所,医生一看,这不是过敏是什么,打了针,开了药,又向学校请了假。
展颜以前只是见过这东西,这是头一回吃,没成想差点把命吃没了。
第二天下午,柏武戈背着书包,快奔到隔壁家里,推开门,走到床边,看着被子里的展颜,面色苍白,闭着双眼,应该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地放下展颜的课本和老师批改完的日记本,又关上门走了。
因为继过敏后引发的高烧,展颜又在家躺了两天,休学期间他的课本笔记都是柏武戈帮忙抄录。
意识蓦地从回忆中抽离,展颜抬眼望向前方不远处的32栋,思忖片刻后,又撤回了“不用”,最后给谷浪发了句“谢谢”。
接着点开“蜡笔小新”头像,敲了两下并附上图片——【过来】,然后爬上台阶。
艾波很快就到了28栋306室,他喜滋滋地走到展颜身边。
“咱们真是难兄难弟,我对蜂蜜过敏,你对石榴过敏。”
“赶紧拿走吧。”展颜催促道。
艾波打了个“OK”的手势,兴冲冲地满载而归。
十分钟后,“蜡笔小新”发来了一张图片,像是偷拍的。
柏武戈背对着镜头,手里在剥石榴皮,黑色帽子扣在桌面上。
——【嘻嘻,背影都这么帅。】
又是一条。
“我为什么会想给柏武戈吃呢?”
展颜看着图片,神情茫然。
或许是因为他告诉自己柏建死了。
或许是为了答谢他帮自己抄了几天看不懂的笔记,可是字写得太丑了,和辅导的那个男生一样,不堪入目,令人头疼。
他慢慢地踱步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清亮圆月和半明半昧的星星,眸光淡淡闪烁。
——我考来庐川大学,是因为眉山在这里。
——那么你呢,柏武戈,你选择这里,又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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