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变回鹰形的风青,有些无奈地抖了抖略显滞涩的羽毛,
涅里塞拿起精致的小金梳,将风青身上因化形能量波动而凌乱的羽毛一一梳顺。
梳着梳着,女帝陛下那双惯于执掌江山、批阅奏章的手,却忽然生出了几分顽皮。
涅里塞玩心忽起,她的目光瞥见一旁针线篮里几缕给绣娘备下的、颜色鲜亮的彩色丝线——正红、宝蓝、鹅黄。
促狭的念头在脑中闪现。
“青格勒,别动。”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涅里塞用手指在风青脑后靠近颈窝的位置,小心地分出一小撮特别细软蓬松的绒羽。
那里是海东青身上最柔软脆弱的地方之一,通常只有最亲密的伴侣才会相互梳理。
风青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微微偏过头,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疑问:【涅里塞?你又想做什么?】
通过心灵链接传递的意念带着明显的无奈。
女帝陛下不答,只是嘴角弯起狡黠的弧度。
她捻起那几根彩色丝线,开始在那小撮绒羽上,尝试编起细细的、歪歪扭扭的小辫子。
女帝陛下的动作生疏得很,远不如处理军国大事那般利落,甚至偶尔会不小心扯到风青的羽毛,惹得风青身体微微一僵。
【……陛下!】风青的意念里充满了抗议。
万鹰之神的脑袋后面被编上彩色小辫?这像什么话!
若是被晓晓或是其他鹰看见,她这“鹰帅”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然而,抗议无效。涅里塞玩心正盛,根本不理睬风青。
不仅编好了小辫,末了,她还不知从哪里摸出两颗比米粒还细小的、镂空雕花的金铃,小心翼翼地缀在了辫子末尾。
“好了!”涅里塞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眼中异彩连连,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天工。
她轻轻吹了口气,两颗小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无比的“叮铃”声。
风青:“……”
风青彻底无语了,金色的瞳孔里写满生无可恋的无奈。
她能感觉到脑后那撮羽毛被束缚的异样感,以及随着她轻微晃动脑袋就会响起的铃声。
这简直……!
可偏偏,对着眼前笑得像是偷腥成功的女帝,心底的抗议最终化为纵容的叹息。
算了,她高兴就好。
【……仅此一次。】她最终只能闷闷地传递过这个念头。
涅里塞笑得更加开怀,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风青的喙,像是在奖励她的“懂事”。
笑闹过后,涅里塞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案几。
那里,静静地躺着染着风青鲜血的、断裂的洁白尾羽。
欢愉的气氛又沉淀下来。
涅里塞脸上的促狭笑意缓缓收敛,眼神变得柔和而珍重。
她一根一根地将那些断裂的羽毛拾起,仿佛触碰着易碎的梦境。
拿出随身携带、边角还绣着一只傲然展翅的海东青纹样的真丝手帕。
那图案,还是当年风青掉马后涅里塞亲手所绣。
虽针法不算顶尖,却倾注了无数心意。
涅里塞将羽毛在手帕上仔细地、平整地排列好,然后轻柔地包裹起来,动作虔诚,像是在进行神圣的仪式。
接着,在风青默默注视的目光下,涅里塞解开了素白中衣的领口,露出小片细腻光滑的胸前肌肤和线条优美的锁骨。
将那个包裹着染血羽毛的真丝小包,藏入了贴身的软甲内衬之中,正正地按压在自己左胸心口的位置。
冰凉的丝绸初初接触到温热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但很快,那份冰凉就被她的体温所包裹。那些染血的羽毛紧贴着她剧烈跳动的心脏。
【你为我流的血,你为我折损的荣光,从此与我的心跳融为一体。】
……
靖康二年的寒风,比往年刺骨。
裹挟着黄河岸边的沙尘与血腥,如同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了一个王朝最后的体面。
中原大地哀鸿遍野,而汴京城头,正在上演一场荒诞至极的亡国戏码。
说起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灭宋之战,就连久经沙场的涅里塞与见多识广的风青,也不得不为之“大开了眼界”。
“你看那城头,”涅里塞用指尖轻抚风青的背羽,声音里带着叹惋,“他们明明能守住的。”
的确,汴京城墙在冬日惨淡的日光下巍然矗立。
数日前汴京攻防战中,擂石如雨,弩箭遮天,金兵伤亡数千却仍无法靠近护城河。
守城的将领是个人才,他甚至懂得利用城内坊市构造组织巷战——若坚持数月,她们这支孤军深入的队伍必被拖入泥沼。
但宋廷的选择让所有人瞠目。
兵临城下,铁骑如云。金军的号角声穿透宫墙,直抵大宋宫廷的最深处。
彼时的宋钦宗赵桓,做出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重大决策,竟是——跑。
可天子弃国而逃,终究太失体统。于是,一出“禅让”大戏仓促上演:他将皇位扔给了儿子赵谌,美其名曰“太子监国”,实则为自己的逃亡铺平了道路。
毕竟,若皇帝先跑,则军心涣散、民心崩解,万事皆休。
大敌当前,临阵换帅。风暴来临时,有人麻溜跑路,就有人挺身而出。
涅里塞不得不感叹沉疴积弊的北宋,底蕴犹存。
一直被排挤、被忽视的主战派,此刻被推到了历史的前台,成为了王朝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组织军民,修缮城防,同仇敌忾。
一场惨烈的攻防战下来,即便攻势如潮,金军也在那座巍巍汴京城下撞了个头破血流,伤亡不小,而城池却岿然不动。
照理说,战局陷入胶着。按这个形势守下来与涅里塞的大军拉扯几月是肯定没问题的。
而且涅里塞所率金军乃孤军深入,补给线漫长,若宋军坚壁清野,与之拉扯数月,时间一长,还真会让涅里塞头疼不已。
但是,宋朝的君臣,从未让他们的敌人失望。
就在能够坚守的情况下,他们做出了一个让后世所有读史者喷血的决定——议和。
没错,在胜利的曙光依稀可见时,他们选择了屈膝。
能赢的情况下选择议和,这不纯傻子吗。
就连涅里塞都忍不住同情起那些在城头浴血的守城将士——摊上这么一群“猪队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们说要议和。”涅里塞接到战报时,风青正在啄食她掌心的鹿肉。
女帝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怜悯:“打赢的一方主动求和,真是闻所未闻。”
更匪夷所思的是,驱动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一个荒唐透顶的误判:他们听闻金国皇帝是一位女子,便一厢情愿地认定其必有“妇人之仁”。只要贿赂到位,条件丰厚,金军退兵便指日可待。
该说宋朝皇帝和主和派是太自信,还是太愚蠢呢。
他们撤下主战派大臣,生怕派出的使者不够“软弱”、不懂“妥协”,特意挑选最善于“体恤上意”的使者,将那些态度强硬的的主战派大臣全部排除在了议和队伍之外。
文官们穿着紫袍穿过军营,昂着头颅,仿佛不是来投降而是来施恩。
不出所料,在帅帐中接见他们后,气场强大的涅里塞,三言两语间便把人彻底忽悠傻了。
风青停在她的肩头。
只见女帝陛下全程温和有礼,甚至亲手为宋使斟酒——直到对方签下割让仍在死守的太原等三镇的条款。
当使者们带着虚妄的和平承诺离去,风青听见涅里塞对兀梳交代:“准备好二次进军。待他们援军撤防,我们便杀个回马枪。”
“陛下不觉得胜之不武?”完颜兀梳含笑打趣。
涅里塞用指节敲击着风青的栖木,目光投向汴京方向:“鹰捕猎从不讲究公平,只追求精准。他们既然把咽喉送到爪下,不咬下去才是辜负天赐。”
使者们带回了涅里塞开出的仿若天书的全部条款:巨额的金帛犒军,以及割让包括宋军仍在浴血坚守的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在内的广袤土地。
想过对手蠢,没想到对手这么蠢的蠢涅里塞欣然笑纳了宋朝送达的物资,随后虚晃一枪,下令拔营北返。
汴京城内,君臣弹冠相庆,仿佛一场空前危机已被他们的“智慧”和“诚意”所化解。
他们急不可待地遣散了各路苦苦来援的勤王之师,像是送走了烫手山芋,而非王朝最后一道屏障。
而就在宋朝上下松懈之际,金军的铁蹄去而复返。涅里塞一个回马枪,再度将汴京围得水泄不通。
好家伙,城头上的宋朝皇帝和宰相们,彻底傻眼。
二次合围比想象中更顺利。二十万勤王大军早已心寒散去。
他们星夜勤王,结果欲战不得,反成了朝廷屈辱和谈的背景板,军心士气,早已大受打击。
此刻再度求援,应者自然寥寥。
而且城内的粮食也不太够。
20万援军来了,总得供给人吃,还得给粮食让人回去吧。
所以勤王之师被打发走时最后还消耗了一番京中的存粮。
可以说,因为涅里塞这一手神操作,汴京城内的存粮经过消耗,已捉襟见肘。
眼看形势危急、回天乏术之时。
风青知道,那个在前世历史中“功不可没”的靖康MVP——神棍郭京,终于要闪亮登场了。
此公通过一系列骚操作,在京城中大肆造谣立势,宣称自己深通“六甲法”,身兼佛道二家之神力,能撒豆成兵,召唤无形“阴兵”克敌制胜,击退金军。
这种低劣至极的江湖骗术,若在太平年月,早已被以“妖言惑众”之罪下狱问斩。
可在帝国末日、君臣心智崩溃的时刻,俨然却成了王朝最后一根诡异的救命稻草。
尤其是时任宰相的孙傅,对此深信不疑,力荐于御前。郭京霎时从一介混混跃为皇帝的“座上宾”,权势熏天。
他的要求也极尽荒诞:金帛美女,多多益善,甚至胆大包天到索要皇帝身边的妃嫔。而对于破敌之兵,他声称只需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不论老幼病残、是否受过训练,只要生辰八字符合“六甲”之数即可。
如此儿戏的条件,宋朝君臣竟如获至宝,大喜过望,全力满足。
“六甲神兵?”涅里塞接到谍报时,正在校验弓弦。
她反复看了几遍竹简,突然放声大笑:“好一个郭京!好一个神兵!天助也!”
风青振翅飞上旗杆,看见汴京城头果真出现一群乌合之众。有人穿着道袍挥桃木剑,有人披着纸甲持菜刀,更多是面黄肌瘦的乞丐流民。
作为穿越者,风青知道这段历史有多可笑,也知道它会导致多惨痛的结局。
但也远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女帝抬手让风青飞回臂鞲,眼底锐光闪过,
决战日,郭京早早要求所有守军撤离城墙,只留他的“神兵”和守城将军。
他登台作法,焚香念咒,7777个“六甲神兵”在城门后排成诡异阵型。
金军前锋一度迟疑不前——直到涅里塞搭箭拉弓。
“海东青如何捕天鹅?”涅里塞突然问风青,箭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风青本能地在心中回答:“佯攻迫其起飞,追至云层之上,然后——”
“——啄断它们的脖颈。”
未待风青反应,鸣镝已呼啸而出。
一支响箭,直冲云霄。
总攻的信号已出。
铁骑洪流踏碎“神兵”如碾枯草。
笑话收场,悲剧登台。
当风青随涅里塞登上汴京城墙时,郭京早已卷着金银珠宝逃之夭夭,只剩将军刎颈殉国,血染旌旗。
“可惜了,”涅里塞用白帕擦拭过剑上鲜血,声音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好将军不该这样死。”
汴京,终陷。
金军笑纳了这座强攻不下的皇都。
宋朝在漫天寒风与无尽的荒唐中,凄惨落幕。
在接管汴京的过程中,涅里塞禁止士兵劫掠民宅,反而开仓放粮;她保护宋宫藏书,召集医官防治瘟疫;将郭京没带走的财物全数分给汴京百姓。
夜间独自登上樊楼最高处的女帝,让风青停在她腕间赏月。
“知道为何女真以海东青为图腾吗?”她挠着风青的下颌说,“不仅因为海东青凶猛,更因为她们聪明——雌鹰比雄鹰更庞大更强悍,雏鹰们会互相教导飞行技巧,每年春天海东青们从极北飞越千里必归辽东。这才是帝国该有的模样。”
风青轻啄涅里塞的手腕作为回应。
在这个时空里,当涅里塞将军中女子编为“鹰羽卫”时,当风青发现涅里塞自计划征战宋国后,便用其造船技术探索海外时,风青就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才是历史本该有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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