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浸透了粗布衣衫,李莲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停下脚步,将背上沉重的药筐又紧了紧,筐里那几株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药草,是她为病重母亲唯一的希望。可此刻,这希望连同她自己,都被锁在了这片化不开的浓白里。
四周是死寂的白,古木狰狞的枝丫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鬼影。来时的路早已消失,脚下的苔石湿滑冰冷。她像一枚落入砚台的雪花,顷刻间便要消融在这片天地设立的迷阵之中。孤独和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时间失去了意义,她只能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那下面怀着一枚求来的平安符,此刻却给不了她半点平安。
就在她力气将尽,几乎要被这片绝望吞噬时,一缕极清、极脆的声响,如同利刃划破绸缎,穿透了凝固的浓雾。
叮铃——
那声音,像是极品的玉石轻轻相叩,空灵剔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安宁力量,竟让她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李莲惶然抬头,朝着声音来处望去。
奇迹发生了。
那厚重如墙的雾气,竟像拥有生命般,温顺地、优雅地向两侧流淌退散。一束清透的天光,如同神启,洒落下来,照亮了前方一株姿态奇古的白松。
松树下,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影。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仿佛用月华和云丝织就的素色长裙,衣袂飘飘,流转着柔和的光泽,让她仿佛与山间的灵气融为一体。日光透过稀疏的雾霭,为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圣洁得不似凡尘中人。
雾气又散开些,李莲看清了她的容颜。那是一种让山花都自惭形秽的美丽。肌肤胜雪,光洁如玉,唇色却似清晨最新鲜的胭脂莓,自然饱满。一头青丝仅用一支剔透的灵芝头白玉簪轻绾,简约至极,却高贵天成。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缀着的一串小巧的青铜铃铛,方才那引领她的仙音,正是源于此。
她正微微俯身,凝望着石缝中一株幽兰,侧颜静谧,眼神如同深山中千年不涸的灵泉,清澈而蕴藏着无尽的岁月。许是察觉到目光,她缓缓直身,转头向李莲望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李莲呼吸一滞。
那双瞳孔,是罕见的青碧色,如同雨后天晴的山色,沉静、慈悲,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所有的彷徨与渴望。
祂没有说话,目光却轻轻掠过李莲竹筐中那几株药草,随后,她抬起手,指向李莲脚边不远处。
李莲顺着那方向低头,只见湿润的苔地上,竟生着一小簇奇异的植物。
这植物的叶片呈现出温润的紫金色,隐隐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寻常的草,会发光吗?
李莲怔怔地望着那簇紫金色的神草,仿佛魂魄都被那柔和的光晕吸了进去。
直到山风拂过,带来一丝寒意,她才猛地一个激灵,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但她第一个念头并非采药,而是——遇仙了!
——山上有山精鬼怪,庙宇里住着神仙,她以前也是信的,但自从爹死在了战场上,她砸碎了日日供奉的神像,从此不再祈求神明。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传说中的‘神’!
她慌忙转向白松下的身影,双膝一软,便直接跪倒在冰冷的苔地上。也顾不得石砾硌人,她深深地俯下身子,额头紧紧贴着手背,胡乱磕了个头。
“多……多谢山神娘娘恩赐!”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李莲不敢抬头,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半晌,未有回应。只有那若有若无的、清冽的异香萦绕在鼻尖。李莲这才敢微微抬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神女。只见她依旧静立松下了,青碧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默许了她的行为。
李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想起老采药人说过,灵物自有灵性,采摘时需心怀敬畏,不可唐突。她转过身,不再看神女,而是面向那簇发光的神草,深吸一口气,摘下了背上的竹筐。
她取出割草用的镰刀,小心翼翼地用手拂开灵草周围的浮土与苔藓,用镰刀轻轻地掘开周围的泥土,接着刀锋直接入土三分,将神草迅速地撅了出来。然后,她将神草和着泥土放进了竹筐里。
做完这一切,李莲心中隐秘地升起一股希望,但她神经依然紧张万分。她再次转向神女的方向,猛磕一个响头!
“信女李莲,永世不忘娘娘救命之恩!此生定当时常供奉,以谢仙恩!”
说完,她背起药筐,低垂着头转身就跑了!
望着那少年(李莲)的身影消失在渐合的云雾深处,山林重归寂静。
神女——或者说,莫名其妙成为了神女的祝媱,周身那层悲悯众生、宝相庄严的光晕,如同断了电的灯泡般,“啪”地一下熄灭了。
她面无表情地抬手,看了看自己这双纤长如玉、仿佛不染尘埃的手。刚才就是这双手,指引了那个小姑娘,还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来着。
“所以……我刚才,算不算是完成了一个‘新手指导任务’?” 这个念头如同按捺不住的水泡,从她心底“咕嘟”一声冒了出来。
“看她磕头磕得那么实在,吓得跟个小鹌鹑似的……难道我长得像会吃人的鬼吗?” 祝媱有点郁闷地想。她下意识地想摸摸自己的脸,确认一下五官是否还符合人类审美,但手指触碰到肌肤的瞬间,那冰凉滑腻、如同上好瓷器的触感,让她又是一阵恍惚。
这感觉,太真实了。可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却充斥着刺耳的刹车声、翻滚的天空,以及身体被重重抛飞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明明只是在下班后,去公司楼下取个快递而已!那辆失控的教练车……
“所以,我这是……被撞死了?然后……穿游戏了?”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比这山间的雾气更甚。
——《巫山神女种田记》,她手机里确实躺着这款画风治愈、玩法休闲的小游戏。
可谁能想到,她会直接穿进游戏里,成了主角本人?
“那现实世界的我怎么样了?植物人?还是直接宣告死亡?现在的‘我’,到底是祝媱的意识被困在了游戏角色里,还是一个被输入了祝媱记忆的……高级NPC?缸中之脑?”
哲学的终极问题如同山间的浓雾,瞬间将她吞没。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山岩,而是虚无的数据流。她是谁?她在哪里?这一切是某个高等文明的恶作剧,还是一场过于光怪陆离的梦境?
就在刚才,感知到李莲的绝望和祈祷时,那种属于“神女”的本能驱使着她做出反应——云雾分开,灵草显现。那一套流程熟练得仿佛排练过千百遍,几乎是刻在这具身体里的本能。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当李莲挖走那株神草时,视野角落里有一个半透明的、极其熟悉的【信仰值 1】【恐惧值 10】的字样悄然浮现又淡去。
“好吧,至少UI界面和游戏里一模一样。” 祝媱苦中作乐地吐槽自己。“所以下一步,我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打开我的种田面板,看看先解锁白菜种子还是萝卜种子?”
她环顾四周,仙气缭绕的群山,寂静无声的古松。美则美矣,却空荡得让人心慌。李莲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短暂的涟漪,却也让她更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虚假。
祝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山间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草木的清香。这触感、这味道,真实得无可挑剔,和小时候在山里玩耍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梦,还是真实?”
“是新生,还是囚笼?”
她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心中没有答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无论真相如何,她得先在这个“游戏”里……活下去。或许,像刚才帮助李莲那样,更多地接触这个世界的“信徒”,收获更多的“信仰值”,或者“恐惧值”,才能揭开这一切的谜底?
至少,种田,她可是专业的(在游戏里)。
……
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踉跄着出现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正在井边打水的王婶第一个瞥见,她猛地直起腰,揉了揉眼睛,手里的水桶“噗通”一声滑回井里,溅起巨大的水花。这声响惊动了不远处正在修补农具的几位乡邻。
“俺……俺的眼没花吧?”王婶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是……李家丫头?”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钉在那个身影上。只见李莲一身粗布衣衫被刮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泞和草屑,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像是燃着两簇不灭的火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炸开锅般的哗然!
“天爷啊!是莲丫头!她没死!她回来了!”
“真是她!这……这都七天了!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山里有吃人的瘴气,还有野牲口,她一个女娃……”
惊愕、疑惑、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在人群中弥漫开来。几个当初参与搜寻的汉子面面相觑,他们清楚地记得,几天前那场不期而至的大雨如何让山路变得泥泞不堪,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又如何吞噬了所有的踪迹和声音。他们搜救了一天,最终只能无奈撤回,心里都已认定,这孝顺的丫头怕是折在山里了。
就在这时,李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李莲的母亲,那位病体支离、几乎哭干了眼泪的妇人,被外面的动静惊动,颤巍巍地倚在门框上。当她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七天,整整七天,全村人都劝她节哀,说莲儿回不来了。只有她,凭着母亲那股近乎固执的信念,日夜盼着、望着那条进山的路。
“娘……” 李莲看到母亲,所有的疲惫、委屈和后怕瞬间涌上心头,她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她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母女二人紧紧相拥,哭声终于冲破压抑,响彻了这个小小的山村。
看着这感人肺腑的一幕,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静默。惊讶过后,是深深的困惑:
一个弱质女流,是如何在连经验丰富的猎手都不敢轻易深入的深山老林里,独自存活了七天,并且……看起来除了疲惫,竟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这七天里,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猫爪][猫爪][猫爪]
创作激情又来了,首发三章,看客们点个收藏嗷[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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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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