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不是第一次见到竹马长大后的模样。
在千奇百怪的副本中，偶尔会有读取任务者记忆，制造幻象迷惑他们的怪物。在那些幻象里，余却始终是记忆里比他瘦弱的模样，偶尔还会变成幼年形态，弱小可怜又无助，在幻象里经常作为受害者存在，负责将宋眠引诱到陷阱当中。
但是，面前这个人是谁？
他的确有宋眠熟悉的五官轮廓。但是，怎么会这么高？肩膀怎么会这么宽？
又是幻象吗？但这个幻象完全错误了。想这样迷惑他让他放松警惕，绝对不可能……不对，不对！他已经回到现实了！这里没有会制造幻象的怪物！
宋眠感觉头脑混乱，一阵寒风吹过，他手脚冰凉，艰难地得出了一个让他不知所措的事实。
面前这个壮汉就是他的竹马。
而在宋眠僵在原地头脑风暴的这几秒，余却已经从阴影中完全走了出来。
在阴影里还显得有几分冷酷的五官轮廓在暖橘色的灯光下瞬间柔和起来，剑眉星目，是一眼就足以让人心生好感的丰神俊朗。
与之相对的，就是哪怕全程站在灯光下，眉眼间也弥漫着驱之不散的雾霭，神色郁郁，莫名让人联想到潮湿的雨天的宋眠了。
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余却毫不犹豫地靠近了。
“小眠？真的是你！我竟然还能再见到你……你到底去哪里了？这七年我一直在找你。”他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生涩，确认身份后便叫出了熟悉的昵称，又直接张开双臂，将青年整个抱住，下巴抵在对方柔软的发顶使劲蹭蹭，声音从激动的颤抖逐渐变得沉闷，“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为什么回来以后不来找我？我真的……很想你。”
一系列问题问得宋眠头昏脑涨，但都比不过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两个人的距离忽然拉近，他一度可以听见对方胸膛里蓬勃的心跳，原本被晚风吹冷的身躯也染上了他人的温度，这让宋眠忽然挣扎起来。
“别碰我！”
然后他就发现余却的力气竟然意外的大，不使劲挣扎竟然脱离不了这个怀抱，但在他真正用力挣开前，余却就先一步松开了手。
“你流血了？”余却先宋眠一步察觉到了他手臂上开裂的伤口，语气变得更加担忧了，“你哪里受伤了？我刚刚太用力了吗？抱歉。我一时激动了，我没注意到。我带你去处理一下，然后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聊……”
他牵住宋眠没受伤的那边手腕，想拉着宋眠离开，青年却像个木头一样站在原地，等他疑惑地转头，这根木头才直愣愣又硬邦邦地蹦出一声：“不。”
“怎么了？受伤了不应该赶紧处理吗？”余却开始觉得宋眠像是一只倔强的猫，哪怕被他拉得身体微微前倾，两只脚还牢牢的粘在地上，他有些无措，“到底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可以跟我说吗？”
“……”
说什么？宋眠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面对幻象，他偶尔还可以假戏真做，拥抱着抒发一下情绪，但是现在对上正主，还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正主，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但总之——“我不会跟你走的。”
拒绝的话开完头，接下来想说的内容也很简单：“别管我，就当我没回来好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余却露出了有点难过的表情，原本凌厉的眉毛轻轻皱起，眼角垂落，这时候的他就更像宋眠记忆中的那个竹马了，“不要拒绝我好吗？我答应过宋姨要好好照顾你的。”
听到母亲，宋眠的态度不可避免的松动了一下，然后就被余却抓住机会拉走，拉到就近的诊所里了。
-
开在街道末尾的小诊所，门上挂着温馨的手工风铃，墙上稀稀疏疏贴着一些奖章锦旗，室内弥漫着消毒水气味，上了年纪的老医生坐在写作业的小女孩旁边看报纸，听见风铃声两人一齐抬头，脸上露出点惊讶。
“差点忘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先在这检查一下。”
“你不许……”走。
揪住的西装下摆像是水一样从指缝划走，宋眠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用于遮掩的外套被扒下，老医生慢悠悠地帮他处理开裂的伤口，小女孩则歪着头好奇打量他，他感觉如坐针毡，但很快诊所的门帘被重新掀开，去而又返的余却带着一点户外的寒风走了进来，手里的几个塑料袋冒着热气。
“我买了混炖，手抓饼和年糕，你看看你想吃哪个？”余却举起袋子，挨个陈列在桌子上，“不确定你口味有没有变所以多买了一点，别担心，吃不完的可以给我。”
现在是吃东西的事吗？到底为什么他会稀里糊涂跟着余却过来检查的？
宋眠有点恼怒。
他根本不需要治疗。从无限世界回归之后，虽然那些超凡能力都消失了，但是身为任务者的体质还在，他的速度、力量以及愈合能力都大幅提升远超常人。手臂上的伤口，哪怕不处理也可以在三天之内自然愈合，如果不是医护人员来得很快，地铁上的人又莫名其妙把他先推上去，他甚至都不用缠绷带止血……而现在伤口裂了怪谁？都怪这个长大后变异出一身蛮力的家伙。
“哦，差点忘了。你现在可能吃着不太方便。那我喂你吧。”
可罪魁祸首此刻还扬着一个无辜的笑，试图殷勤地往宋眠嘴里塞东西。
宋眠想躲开，但还是被塞了一口，总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吐出来，他只能不适应地嚼嚼，才咽下去还没开口就又被喂了一口，如此循环，等宋眠真的有了点饱腹感后，余却便主动停下了投喂。
刚好这时候，医生也处理完伤口了。
“这样差不多就好了。”医生说，“这伤得有一个星期了吧？这次止血好之后就要小心点儿，别再弄裂开了。”
一直盯着大人们行动的小孩此时却突然嘟囔一声：“明明才不到一天嘛。”
老医生扭头：“怎么？你还质疑上我了？学艺不精就别瞎说话。”
“你才是！不懂短视频就别瞎说话。”
小孩哼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嘴，跳下凳子跑了。
“什么短视频短视频的，我一个……怎么会懂这种东西？”老医生嘀嘀咕咕，也没管跑到店里面的小孩，转头对着余却嘱托，“就这样。皮外伤，好好照顾就没事。”
全程都没宋眠这个真正患者的事，等他终于能开口，已经和余却从诊所里出来，手臂重新包上了纱布，胃里也填了个半饱。
室外的晚风微冷，清凉的温度把宋眠一下吹醒。
眼看余却已经拉着他的手走了好几米远，准备打车带他回家，宋眠连忙站定：“已经够了，可以了……但是，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地方吧。”
余却自然接话道：“可以，那我们一起回你家吧！就是不知道你房间里单人床现在够不够我们两个人睡了。”
这还用问吗？现在的你一个人就能占满那张床吧……不对，不对！
宋眠摇了摇头，差点被余却带偏，他可没打算回家，原本他好像想做什么来着，但短时间内经历超过他大脑处理阈值的诸多对话后已经忘了，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那你想去哪里？你想一个人待着吗？可是我们才重逢……”见状，余却又露出了有点难过的表情，牵着宋眠的那只手却默默攥紧了，“你失踪了那么久，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待着？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跟着你的。”
换一个人这样纠缠，宋眠肯定要把他打晕，然后丢进垃圾桶里。
但是，对上熟悉的脸和神情，宋眠有点下不了手，连抽手的力度都犹犹豫豫地放轻，以至于根本甩不开竹马的手。
好吧，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你不怕吗？”宋眠说着，刻意误导地抬了抬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和我在一起，有危险的。”
当然，所谓的危险，来自于他自己。宋眠在心中默默补充。他不希望自己未来各种可能的应激反应被竹马发现，彼此保留美好的童年回忆就好……虽然他的回忆早就被曾经的那些幻象毁了个彻底了，但总之。
“危险？！”
果不其然被吓到了，那接下来就是直接甩开他的手——
“那我更不能放任你一个人了。”结果余却抓住了宋眠的另一只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跟我走，我会保护好你的。”
严肃不过两秒，发觉青年的抗拒，余却又垂下眼，喉咙里的声音变得低低的，像是在压抑某种失落：“是因为危险，所以小眠你才一直想走吗？但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像曾经那样，我们不是承诺过吗？无论未来变成什么样都会一如既往地关照和保护彼此，你忘了吗？还是说你反悔了？”
宋眠被抓着两只手，被迫和余却面对面，但他左看右看就是不和余却对视，即便对面的视线已经如有实质化般扎的他脸颊发烫。
受不了……受不了了！
“随便你。”宋眠恨恨地撇过头，咕哝着，“到时候别被吓到就好。”
余却终于轻快地笑了：“当然不会！”
达成共识的两人手牵手站在路口等车。
当宋眠上车时转头，发现身后街尾的那家诊所已经关灯关门了，这个点整条街的店门都是漆黑一片，乍一看甚至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店面。坐上车，大概开过了两三条街，宋眠在车窗外看见了热闹的小吃夜市，刚才余却应该就是来这里买了吃的，原来这么远的吗？他记得刚刚余却似乎很快就……
“草莓味还是柠檬味？”
忽然递过来的购物页面挡住了望向窗外的视线，思绪被打岔，宋眠疑惑地望向余却，听到他说，“现在的你还需要专门口味的牙膏才愿意刷牙吗？”
宋眠：……
“不需要，你随便选。”
宋眠低下头，将自己隐藏在后座的阴影里，半晌还是没忍住，冷冷地补了一句：“那是7岁小孩才会有的毛病。”
而算上失踪的7年，他在这个世界也已经23岁了，根本不可能挑剔什么口味，更何况他在那漫长七年间所经历的一切……他现在就算闻到腐尸味也能面不改色。
“好，那就草莓味吧，我记得你更喜欢这个味道。”余却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身旁一角的阴暗，阳光开朗地带着手机凑过来，蹭了蹭宋眠的肩膀，“那睡衣呢？你更喜欢哪个款式？我已经挑了好几件。”
“随……不对，不许选那种连体衣！”
“为什么？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有好几件类似的，你看这还有耳朵和尾巴，不是很可爱吗？”
“不行！”
于是接下来的车程，就在宋眠抢过手机冷脸购物，以及余却提出建议但不断被否决的哀怨声中度过。
[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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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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