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结构稳定性的三大基石是什么？”
“基石？是……能量性质、控制精度和、和……”
方郜烺从左思右想变成抓耳挠腮，就是想不起最后一个名词——外部环境兼容性。
夜耿何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先放弃了谁。
“就你这样，明天补考？”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枚精准的尖刺，扎破了方郜烺强撑起来的信心泡泡。他合上手中那本砖头厚的《异能通论精要》，封面上复杂的能量回路图仿佛在无声地嘲讽。
这补考能过就有鬼了。
方郜烺肩膀一垮，整个人像被晒蔫的叶子，瘫在图书馆冰凉的原木桌面上，发出哀鸣：“我也不想的嘛……那些字感觉就像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看久了就觉得它们在纸上打架，然后我就……睡着了。”
夜耿何按了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额角。
这家伙的理论课烂泥扶不上墙，偏偏体能和异能天赋高得吓人。学院破格录取他进来，看中的就是他那份纯粹的生命力和“光合印记”的巨大潜力。
可理论课不及格，连参加实战课的资格都没有，再强的潜力也是白搭。
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方郜烺这样拥有强大治疗和增益能力的队友在身边，自己连最基本的体能训练课都难以支撑。
“起来。”夜耿何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方郜烺抬起头，澄黄如月般的眼睛里带着点迷茫和侥幸：“啊？去吃饭吗？”
“吃你的补考重点。”夜耿何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抽出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面用极其工整、甚至有些刻板的字迹，将《异能通论》的核心知识点归纳成了清晰的图表和要点，“距离补考还有14个小时。从现在开始，我讲，你听。记不住，我们俩就得散伙！”
“什么？不能散伙！”方郜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弹了起来，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夜耿何，“我错了！我学！我这次一定认真学！往死里学！”
看着他这副就差摇尾巴的样子，夜耿何心头那点因身体不适和烦躁而升起的火气，莫名消散了些。他拉开椅子坐下，将那沓笔记推到方郜烺面前。
“先从你刚才卡壳的地方开始。”夜耿何指尖点在那页笔记的顶端，“能量结构稳定性三大基石：能量性质、控制精度、外部环境兼容性。记不住，就联想你的‘光合印记’。”
方郜烺立刻正襟危坐，把眼睛瞪得像铜铃，表示自己在全力吸收。
“你的印记，吸收光能，这是能量性质决定它只能转化特定类型的能量。”夜耿何语速放缓，尽量将抽象概念与他熟悉的事物挂钩，“你控制印记吸收能量的快慢，以及引爆时的强度，这是控制精度。”
“嗯嗯！这个我懂！”方郜烺猛点头。
“那么，在阴暗处，印记储能变慢；在强光下，甚至可能过量吸收导致不稳定。这就是外部环境兼容性的影响。明白了吗？”
夜耿何看向他，发现对方眼神开始有点发直，显然“兼容性”这个词又开始让他混乱了。
夜耿何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说法：“简单说，就是你的印记得‘看天气吃饭’。下雨天没太阳，你饿肚子；太阳太毒，你可能会‘吃撑’闹肚子。懂了？”
“哦——！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嘛！”方郜烺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就是得看老天爷脸色呗！”
夜耿何：“……”
虽然比喻粗俗，但好歹是懂了。他按捺住纠正用词的冲动，继续往下讲。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夜耿何不得不开发出前所未有的比喻能力，将整本《异能通论》硬生生掰开揉碎，塞进方郜烺那个半边长草的脑子里。时间在一种奇特的“一个敢教一个敢学”的氛围中流逝——直到夜耿何讲完最后一个重点、合上笔记——那感觉比连续上了三场体能课还要累。
与此同时，手心悄悄传来温暖的触感——是方郜烺握住了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热带着生命力，丝丝缕缕渗入他冰凉的皮肤，顺着经脉悄然流淌，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是方郜烺特有的异能效果，共生。顾名思义，可以分担对方的身体及心理状态。
被握住的手背上出现金黄色的月桂纹路，这就是共生的印记。金纹浮动，一点点地安抚起夜耿何的疲惫。
窗外的天色早已从明亮的午后转为沉静的暮蓝，图书馆的灯光次第亮起，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夜耿何看着方郜烺那双因为长时间专注而有些迷蒙、但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手背上那淡金色的月桂纹路缓缓隐去，残留的暖意却像一个小小的火种，暂时驱散了体内的寒意。
方郜烺像是恍然回神，视线跟着夜耿何的手落下：“没事了吗？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
“没事。”夜耿何偏过头，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和那过分蓬勃的生命气息，这对比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虚空感。
“只要你明天别再把‘能量逸散’写成‘能量下班’，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会不会！这次我肯定能过！”方郜烺咧嘴一笑，拍着胸脯保证。
如果他的保证真的有用的话。
夜耿何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收拾好笔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显露出远处路灯的光亮。
“走吧，这次真去吃饭。”
“好耶！吃饭！”方郜烺立刻满血复活。
*
第二天下午，补考考场外。
方郜烺几乎是飘着走出考场的，脸上挂着一种劫后余生混合着难以置信的傻笑。他一眼就看到了倚靠在走廊阴影处的夜耿何，立刻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
“夜！我好像……可能……大概……过了！”他手舞足蹈，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你猜最后一道大题考什么？就是能量转化效率与环境因子关联性分析！我完全按照你教的‘看老天爷吃饭’那个思路写的！把光合印记的例子套上去了！”
夜耿何抬起眼皮，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亮得堪比正午太阳的眼睛，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真的！我觉得阅卷老师肯定能看懂！虽然字写得有点歪……但意思肯定是对的！”
“结果出来再说。”夜耿何直起身，离开了倚靠的墙壁。
两人并肩离开考场。夕阳的金辉穿过走廊的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个沉稳安静，一个活泼得连影子边缘都在抖动。
方郜烺滔滔不绝地复盘考场上的“英勇事迹”，如何将夜老师的“吃饭理论”活学活用，如何灵光一闪解出了一道选择题云云。夜耿何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只在方郜烺描述得过于离谱时，简短地纠正一两个关键术语。
他们穿过学院种满悬铃木的小径，再旁边就是露天的训练场。那里堆满了人，溢出与以往不同的热闹氛围。
“咦？那边怎么这么热闹？”方郜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踮起脚尖张望，“不是还没正式开始上课吗？哪里来的大型实战演练？没听说啊。”
夜耿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平静无波：“不是演练，是比拼。”
“这学期的团队实战课需要至少三人成组对抗。大家为了挑选队友，内部组织了一场实力比拼，所有参加者的排名后续会展示在学校论坛里。”
方郜烺的眼睛瞬间瞪圆，像发现了新大陆：“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他指尖浮空，立刻点开终端，手忙脚乱地想要登录学院内网，嘴里还嘟囔着，“怪不得这两天训练场人这么多，我还以为大家突然都热爱锻炼了……”
夜耿何挑眉：“论坛这些天都在转载相关的比拼视频，你一个都没看？”
“没有……”方郜烺回望向夜耿何，学着他的语气说话，“不是你说‘这些天需要专心补考，禁止一切分心的娱乐活动’吗？”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还带着点小委屈。
夜耿何被噎了一下，想起自己确实下过这条“死命令”。他轻咳一声，掩饰住一丝不自然：“……你还挺听话的。”
方郜烺一听，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挺起胸膛：“那当然！你说话我什么时候不听！”他一边说着，手指终于划开了论坛页面，密密麻麻的帖子标题瞬间弹了出来：
【爆】实时更新！训练场擂台赛，谁是本届最强黑马？
【视频】惊了！元素系异能PK，冰与火的视觉盛宴！
【求助】辅助型异能寻求强力队友，治疗/增益专精，在线等，急！！！
“哇！”方郜烺看得眼花缭乱，随手点开那个标着“爆”字的帖子，里面果然有实时文字直播和不少短视频片段。只见画面中异能光芒闪耀，人影翻飞，喝彩声、碰撞声不绝于耳，气氛热烈得几乎要冲破屏幕。
“这也太酷了吧！”方郜烺看得眼睛发直，一把抓住夜耿何的手腕就往训练场方向拖，“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厉害的队友！”
夜耿何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匆忙间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目光投向人头攒动的训练场，眼神复杂。这种公开的、近乎炫耀式的实力展示，与他习惯的冷静分析和幕后谋划格格不入。更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影骸契约”的诡异特性，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成为焦点。
训练场被临时划分出了好几个区域，有标准的异能格斗擂台，也有测试精准控制、力量爆发等专项能力的场地。喝彩声、惊呼声、异能碰撞的爆鸣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亢奋与竞争的火药味。
方郜烺像条灵活的鱼，在人群中穿梭，很快挤到了靠近一个擂台的前排。台上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对决，一方是操控着炽热火焰的元素系学生，另一方则是身体能瞬间金属化的强化系。
擂台上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火焰咆哮，金属轰鸣，灼热的气浪与硬化的拳风让前排观众不禁后退。方郜烺看得目不转睛，澄黄的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光，写满了惊叹与向往。
“好厉害！那个火系的控制力真强，差点就烧到对手了！金属化的那个防御也好硬！”他激动地扯着夜耿何的袖子，音量在嘈杂中依然清晰。
夜耿何的视线却并未完全停留在炫目的异能对轰上。他更关注的是对战双方的策略、节奏，以及那些细微的、预示胜负的征兆。他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地穿透喧嚣：“嗯。但火系选手过于追求威力，能量逸散超过百分之十五，持久力不足。金属化那位看似被动，却在默默计算对方的力量峰值……快结束了。”
他的话音刚落，擂台上异变陡生！金属化选手硬扛住一波烈焰冲击，趁对方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瞬间，猛然突进，一拳直击对手空门！火焰选手仓促间凝聚的护盾应声而碎，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踉跄后退，险些跌下擂台。
裁判宣布了金属化选手的胜利。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议论。
“哇！夜你神了！你怎么看出来的？”方郜烺一脸崇拜。
夜耿何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擂台旁一块巨大的光幕，上面实时滚动着参赛者的排名和积分。排名靠前的名字，无一不是攻击性强、视觉效果震撼的元素系或强化系。辅助、治疗、控制这类角色，除非极其出众，否则很难在这种个人秀中脱颖而出。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选拔方式，对他们两人而言，并不公平，甚至可以说是劣势。
刚想到这，方郜烺就兴致勃勃地拉住他指向擂台：“夜，我们也去报名参加那个比拼吧！”
夜耿何的目光从积分光幕上收回，落在方郜烺兴奋得发亮的脸上，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不去。”
“为什么啊？”方郜烺不解地追问，“我们联手，肯定能拿个好名次！到时候还怕找不到队友吗？”
“这是个人比拼，你想怎样？”夜耿何向他投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上去告诉裁判，我们俩算一个单位？还是你打算让我这个体能低空飘过的人亲自上去跟那些肌肉怪物肉搏？”
方郜烺被问得一噎，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所在。夜耿何的“影骸契约”强大而特殊，但更适合在有准备、有策略的团队战中发挥作用，这种公开擂台赛，确实难以施展，而且极易暴露底牌。他自己倒是可以上去打擂，但他的优势在于标记、续航和团队增益，单挑速攻并非最强项，在这种规则下想挤进前列也绝非易事。
“哦……对哦。”他讪讪地松开手，挠了挠头，高涨的情绪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那怎么办？厉害的队伍肯定都找厉害的人组队了，我们俩……”他看了看夜耿何清瘦的身形和自己那双更适合拉弓而不是近战搏击的手，第一次对“找队友”这件事感到了现实的严峻。
就在这时，训练场的主持人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各位同学，今天的自由比拼环节即将结束！接下来，是本次活动的特别环节——‘极限挑战’！我们邀请了两位高年级的学长作为守关人，任何有意向的队伍都可以上台挑战！获胜队伍可获得团队实战课基础分60分！”
60分基础分！
这意味着只要挑战成功，几乎就等于提前锁定了实战课的一个优良评价！没有更高要求的话，就可以直接结课了！
方郜烺的眼睛“噌”地一下又亮了，比刚才看到擂台赛时还要亮。他猛地转头看向夜耿何，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夜！你听到了吗？团队挑战！基础分60分！这、这简直就是为我们准备的机会啊！”
“你冷静点。”夜耿何拉住他，“守关人是高年级的精英。无论是异能掌控、战斗经验还是战术配合，都远超我们。你以为这60分是好拿的？”
夜耿何的冷水泼得理智，却没能浇灭方郜烺眼中燃起的火焰。他反手抓住夜耿何的手腕，力道不大，但那份急切和决心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我知道很难！但是夜，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方郜烺语速飞快，“你看，如果是个人比拼，我们没优势。但这是团队战！你的脑子加上我的能力，我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总不能……总不能因为觉得难就不试一下吧？那实战课我们真要变成没人要的组合了！”
夜耿何看着方郜烺。那双澄黄的眼睛里没有畏惧，只有纯粹的、近乎莽撞的挑战欲，以及……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这种信任像一块滚烫的炭，烙在夜耿何冰封的心绪上，激起一丝细微的刺痛感。他厌恶这种将希望寄托于不确定性的感觉，但不得不承认，方郜烺说得对，这确实是打破眼下僵局最直接、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他沉默的这几秒，在方郜烺看来简直是漫长的煎熬。就在方郜烺以为又要被拒绝，眼神开始黯淡下去时，夜耿何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淡，却带着一丝认命般的无奈：“……莽撞。先听清楚规则。”
“啊？规则？”方郜烺一愣，这才想起光顾着激动，连具体规则都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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