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下的空气仿佛比台上更冰冷。方郜烺撑着发麻的手臂坐起身，胸口被踹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他顾不上这些，第一时间扭头去找夜耿何。
夜耿何的状况显然更糟。他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着肺叶，额头上沁出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同时订立并维持两个针对强者的“影骸契约”，又被伊兰的幻境彻底扰乱感知和精神，这对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是巨大的透支。
“夜！”方郜烺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顾不上自己喉咙里的腥甜，伸手扶住夜耿何的肩膀。温暖的生命能量通过接触缓缓渡了过去，手背上淡金色的月桂纹路再次浮现，试图安抚对方体内翻腾的虚脱感。
夜耿何抬起手，微微摆了摆，示意自己还能撑住。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抬头望向擂台。那双深色的眼眸里没有失败后的沮丧或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般在进行复盘分析的锐利。
台上，主持人宣布了挑战结果，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挑战失败！洛伯卡学长、伊兰学长获胜！感谢方郜烺、夜耿何两位同学带来的精彩挑战！”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虽然输了，但方郜烺那神乎其技的箭术和标记，以及夜耿何那诡异莫测的“契约”能力，都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他们竟然真的逼得两位学长动了真格，甚至一度让洛伯卡吃了点小亏，这已经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那个用弓的……标记好快！”
“还有那个叫夜耿何的，他刚才做了什么？为什么洛伯卡学长的动作会顿一下？”
“他们俩配合得好默契！可惜对手太强了……”
擂台上的洛伯卡甩了甩手腕，抑制器闪过一道微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略显狼狈的两人，兽瞳中的轻蔑收敛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审视。
“标记、共生、规则契约……想法不错。”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懒散，但内容却让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小了下去，“可惜，基础太差。小子，”他看向夜耿何，“你的‘契约’框架够诡异，但自身基础太差。再多撑十秒，不用我动手，你自己就先趴下了。”
他又转向方郜烺：“还有你，箭术天赋是块好料，但战术意图明显得像个信号灯。真正的战斗，没人会给你慢慢标记、等队友读条的时间。”
这番毫不留情的点评像冰水浇头，让方郜烺刚因周围议论而升起的一点小得意瞬间熄火。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句句在理，只能蔫蔫地低下头，更专注地给夜耿何输送能量。
夜耿何承受着身体的不适和洛伯卡直白的评价，脸色更加难看，但他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紧抿着唇，将这份挫败感连同喉咙口的腥甜一起咽了下去。他知道洛伯卡说的是事实。
主持人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试图用热情洋溢的语气冲淡场上微妙的气氛：“非常精彩的挑战！虽然方郜烺和夜耿何同学未能挑战成功，但他们展现出的潜力与配合令人惊叹。那么，今日的越级挑战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捧场！”
宣布结束后，训练场的人群在兴奋的议论声中逐渐散去。不少目光仍停留在方郜烺和夜耿何身上，有同情，有钦佩，也有纯粹的好奇。但此刻，两人都无暇顾及这些。
方郜烺搀扶着夜耿何，慢慢走到场地边缘的长椅坐下。夜耿何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胸口微微起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方郜烺手背上的月桂纹路持续散发着温和的光芒，但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太好，胸口被踹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对不起，夜……”方郜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懊悔和沮丧，“是我太冲动了……要不是我非要上去，你也不会……”
“现在说这些没用。”夜耿何打断他，声音虚弱却依旧冷静，“挑战是我们共同的决定。结果，也暴露了问题。”
他睁开眼，目光投向已经空荡荡的擂台，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战斗的能量余波。
“洛伯卡说得对。我的基础太差，无法长时间支撑高强度的契约。你的攻击模式单一，缺乏变化和隐蔽性。伊兰的幻境……更是完全克制了我的能力核心。”
他每说一句，方郜烺的脑袋就垂得更低一分。
“但是，”夜耿何话锋一转，看向方郜烺，“我们也证明了，我们的配合思路是可行的。标记、共生、契约，这个链条在理论上成立。只是需要……大量的练习和弥补短板。”
方郜烺看着夜耿何眼中重新燃起的、那种属于谋划者的光芒，原本的沮丧和疲惫忽然被一股新的劲头取代。他重重点头，澄黄的眼睛里又亮起了光：“嗯！练！我们一起练！下次再遇到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输了！”
夜耿何看着他瞬间复活的样子，心底那丝因惨败而生的阴霾，似乎也被这过于蓬勃的生命力驱散了些许。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借着方郜烺的搀扶站起身。
“先回去。”夜耿何说，“你需要处理淤伤，我也需要休息。等补考成绩出来后，先去确定队友的事。”
“好！”方郜烺用力点头，搀扶着夜耿何，一步步朝宿舍区走去。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一个依旧有些踉跄，一个却努力挺直着背脊，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艰苦磨砺的准备。
*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沉闷的低气压笼罩在两人之间。
方郜烺的补考成绩毫无悬念地低空飞过，算是解除了实战课的禁令。但这短暂的喜悦很快被寻找队友的残酷现实冲淡。训练场那场堪称“公开处刑”的挑战，虽然让他们展示了一定的实力和潜力，但也将他们的短板暴露无遗——一个身体孱弱、能力发动条件苛刻的战术核心，加上一个攻击模式单一、缺乏独立作战能力的辅助射手。在崇尚直观力量和华丽效果的学院氛围里，这样的组合并不受欢迎。
论坛上的团队招募帖，方郜烺几乎每条都仔细看过，甚至鼓起勇气给几个看起来要求不那么苛刻的队伍发了私信，回复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客气而疏离地表示“已有合适人选”。几次尝试性的线下接触更是尴尬收场，对方在得知夜耿何的身体状况和需要方郜烺密切配合才能发挥全力后，眼神里的兴趣迅速冷却。
“他们根本不明白‘契约’有多厉害！”方郜烺第N次愤愤地关上终端，瘫在宿舍的椅子上，“还有我的标记，练到后期是可以多重标记、瞬间切换增益效果的！”
夜耿何坐在窗边，就着傍晚的天光翻阅着一本厚重的古籍，闻言头也没抬，声音平静无波：“正常。团队合作本质是风险共担和利益最大化。在看不到明确收益前，没人愿意承担未知的风险和明显的短板。”他翻过一页泛黄的纸张，“更何况，我的‘影骸契约’和你的‘光合印记’体系特殊，需要高度信任和默契，临时凑队的陌生人很难适应。”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要等到最后，被随机分配吗？”方郜烺哀嚎。随机分配意味着更大的不确定性，很可能遇到实力更不均衡或者根本毫无配合可言的队友。
夜耿何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也许他愿意和我们组队。”
“谁？！”方郜烺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夜耿何刚刚宣布找到了失落的宝藏。
“镜枢院，温祈凌，异能是‘恒纪锚点’。”夜耿何缓缓开口，“你应该也听过他的名字。”
“温祈凌？”方郜烺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紧紧皱起，在记忆的仓库里费力翻找，“听起来是有点耳熟……镜枢院……啊！是不是那个优等生！理论课实战课都几乎考满分的那个！”
“是他。”
夜耿何的肯定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方郜烺心湖，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他猛地扑到夜耿何桌前，双手撑住桌沿，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天上馅饼砸中的狂喜：“真的吗？！你认识他？！他能愿意跟我们组队？！”
“不确定。”夜耿何合上手中的古籍，指节轻轻敲了敲封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只是‘也许’。我和他……算是旧识。家族之间有些渊源，但很少联系。而且像他的佼佼者，想和他组队的人肯定不少。”
方郜烺像是没听见后面那句话一样，兴奋简直要冲破屋顶。他一把抓住夜耿何的手腕：“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联系他啊！现在！马上！”
夜耿何被他拽得晃了一下，蹙眉抽回手：“冷静点。温祈凌不是靠冲动就能说服的人。”他顿了顿，“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而不仅仅是口头上的邀请。”
“计划？什么计划？”方郜烺眨巴着眼睛，满脸“真诚就是必杀技”的单纯。
“展示价值。”夜耿何言简意赅，“我们需要让他亲眼看到我们的‘标记-共生-契约’体系，在与他的‘恒纪锚点’结合后，能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否则空口无凭，他绝不会相信。”
*
次日午后，学院后山，静滞回廊。
与其说是回廊，不如说是一片被无形力场笼罩的奇异山谷。空气仿佛粘稠的液体，行走其间能感受到明显的阻力，异能能量的流动也变得迟滞晦涩，如同陷入泥沼。山谷中散布着许多天然形成的石柱和平台，上面刻满了古老的能量纹路，是用来测试和磨练控制力的绝佳场所。
方郜烺一走进回廊范围，就感觉像是被套上了一层沉重的枷锁，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他手背上的光合印记光芒也变得黯淡，汲取光能的效率大幅下降。
“这地方……感觉真糟糕。”他小声嘟囔，努力调整着自身的能量循环以适应环境。
夜耿何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静滞力场对他这种本就虚弱的身躯更是雪上加霜。但他眼神依旧清明，快速扫视着山谷内部。很快，他目光锁定在远处一根最高的石柱上。
那里，一个身影静静地盘坐着。
对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训练服，与灰暗的岩石形成鲜明对比。银灰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即使在这种能量紊乱的环境下，周身也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仿佛他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独立于整个粘稠的力场之外。正是温祈凌。
“他在那儿。”夜耿何低声道，示意方郜烺跟上。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尽量不打扰对方的冥想。但在距离石柱还有十几米远时，温祈凌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是罕见的冰蓝色，清澈却不见底，目光平静地落在夜耿何和方郜烺身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感知到他们的到来。
“夜。”温祈凌微微一笑，声音却听不出情绪波动，“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会主动来找我。”
夜耿何对那声听不出喜怒的“夜”并无太大反应，只是微微颔首：“我有事相商。”
“关于团队实战课？”温祈凌的语气平淡，像是陈述而非疑问。
“是。”夜耿何直言不讳，“我们需要第三位队友。你的‘恒纪锚点’与我们的能力体系有结合的可能。”
温祈凌眉梢微挑，冰蓝色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兴味：“我记得你的‘影骸契约’极其特殊，对配合者的要求近乎苛刻。这位……方郜烺同学，就是你的搭档？”他的视线转向方郜烺，带着审视，“能让夜认可并建立共生连接，你的‘光合印记’想必不凡。”
方郜烺被那清冷又深邃的目光看得有点紧张，但还是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可靠：“我的标记可以共享状态，还能储能引爆！夜的契约超厉害的，我们可以……”
夜耿何抬手制止了方郜烺即将开始的滔滔不绝，直视温祈凌：“理论探讨无意义，实践是检验兼容性的唯一标准。”
温祈凌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冰湖表面掠过的一丝微风。
“实践。很直接，也很有你的风格。”他优雅地站起身，从数米高的石柱上轻盈跃下，落地无声，周身那股稳定的力场甚至没有产生一丝涟漪。
“那么，你们想如何‘实践’？”
“模拟对抗。”夜耿何指向静滞回廊深处一片相对开阔、散布着数根矮石柱的区域：“我们两人，对你一人。没问题吧？”
温祈凌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他轻轻颔首，语气依旧平稳无波：“可以。规则？”
“无限制。”夜耿何的回答简洁而锐利，“直到一方主动认输，或失去继续对抗的能力。”
“好。”温祈凌几乎没有过多思考。
三人走向那片开阔区域，呈三角之势站定。静滞回廊的粘稠力场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重量，空气仿佛凝固了。
没有信号，对抗在瞬间开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