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山林间，天色蒙蒙亮，大雨刚过，一袭蓝衣背着白裘姑娘在林下穿梭，人过风起，树叶上残余的水珠还未落下，人就没了踪影。
忽而吹起大风，雨滴啪嗒啪嗒又落起。慕言清踩在树梢上，雨滴打在脸上。
“下雨了。”背上的人睁开眼睛。
慕言清突的变得紧张，肩背上的筋肉都有变化，不再装昏迷，陆雪往后撤了撤身子，寒风侵入慕言清脊背。
“什么时候醒的？”
“进竹林的时候。”
慕言清沉默了。
“应该什么时候？”
陆雪语气里有抱歉的意思，慕言清扑哧笑了，飞身下了树梢，落在山道上，放陆雪下来，理理头发衣服，笑道：“两个时辰后吧。”
陆雪也笑了笑，接了下雨滴，“怎么办？”
慕言清四下看了两眼，眼睛一亮含着光，笑道：“带你去个好去处。”
“有哪里不舒服吗？能跟上吗？”人已经醒了，再靠近慕言清做不到若无其事。
“跟得上。”
轻功跟得上，但是陆雪不认识路，草木间，一青一白，起起落落。
最终，看到百丈山崖，慕言清直奔崖壁而去，临的近了，方看见一处山洞。两人站定了，慕言清开心道，“这里不错吧？”
黑漆漆的陆雪什么也没看到。慕言清笑嘻嘻的熟练的从墙壁上摸到火把，点着了。洞内亮堂起来。陆雪登时怔住了。洞顶高数丈，壁上琳琅满目的佛像，壁画。肃穆美丽。陆雪上前两步，神色亦肃穆，双手合十，闭目念佛。
后面的慕言清收起笑意，这才想起，陆雪可是在少林寺念着佛经长大的，自己看这佛像是栩栩如生神态各异的乐趣，陆雪看来应该是不一样的，不由得放轻了呼吸，陆雪仰视着佛，慕言清注视着她，久久，久到慕言清怀疑陆雪就要在空灵中幻化了。
“咳咳，雨下的更大了。”
天色也亮了许多，看得见洞外齐刷刷的雨丝了。
陆雪睁开眼睛，放下双手，整个人变得平和。
“佛像是唐朝所造，还有西域诸佛，唉……”轻叹一声，颇为震惊。
慕言清拿着火把上前，“佛我是不懂，偶尔路过，会在这里借宿。在我眼里，值多少钱才是它的价值。”
陆雪侧目看她，“那为什么，没有卖给世人。”
慕言清拧拧鼻子，“没穷到这份上。前面还有好几个这种石窟，等雨停了，带你过去看。你在这里拜会，我去整点吃的过来。”
陆雪点头接过火把，慕言清闪身出了山洞，四周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陆雪侧身，与壁上一尊瘦骨嶙峋的苦修佛四目相对。
很快，慕言清抱了捆柴火腰上挂着瓦罐碗碟，陆雪想上前帮忙，慕言清拒绝了。
“你等着就行。”
陆雪只好退步站了，慕言清熟练利落的生起火堆，架起陶罐，又拿起大竹筒，去打水。
陆雪在江湖上漂泊多年，从未见过有人在野外收拾的如此漂亮，一向照顾别人的她只有老实等待的份。
终于喝上热水，水中煮的有笋，陆雪饿了许久，吃了不少。
慕言清看看她，又看了眼苦修僧，笑道：“陆女侠看着，有时候离佛近，有时候离我们这些俗人近。”
捧着竹子削出的碗，陆雪吃饱喝足，浑身暖暖的，唇边带着笑意，“我没什么出息。”
慕言清有些开心，“没出息好，干嘛要看破红尘呢，人活一遭，就是要做个俗人。”
陆雪隔着火光静静看她，“我却看不出，慕女侠离什么近？”
眉毛一挑，几分灵气，“离自己近，俗人最忠于自己。”
陆雪点头，“如此，我也是佩服的。”
慕言清装作不在意的说，“陆女侠难道不是？”
陆雪顿了一下，“你指什么？”
“上官家抢亲呀，果敢孤勇，十分……钦佩。”
“以讹传讹罢了。”
“当日我也在场。”
陆雪抬眸，看她一脸笑意。
慕言清比划了两下，是陆雪的剑法，当年轻而易举的打败了自己。
“陆女侠一招就赢了我，我练剑十年，输了之后，心如死灰，有几年没有再碰剑。”
“抱歉。”陆雪垂眸，那一仗她还杀了不少人。
“有人盛传陆女侠无法忘情，所以一直孤身一人。”
狐狸眼轻微的眯了一下。
陆雪沉默了一瞬，这是慕言清第二次提到阿薇了。
“阿薇她心里没有我，她骗自己也骗了我。现在没有情可忘。”
慕言清吃惊，“那你不是很惨？”
“我所做的不完全是因为阿薇，我一直是孤僻叛逆的，学佛，是为了弑佛，做过诸多错事。”
“当年我从上官家负伤逃出来，在城外掳走了一个小乞丐，将易筋经逆行后的功力注入她体内，要受住功力腐蚀心脉，若能侥幸活下来，也活不过三十岁。想要活命，就替我杀了天下人。但是……我忘记了这件事，打败诺诺的蒙面人就是她。”
说到这里陆雪情绪有了波动，慕言清亦目光惊痛。
“为什么这么对一个孩子？”
“她是天地所弃之人，我也是天地所弃之人。不该活着。”
“你不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慕言清看着她，目光变得陌生而疏离，没有了往日的平和，而陆雪只有沉默，慕言清愤而起身，陆雪不由得抬头望着她，惊怒交加的眼神不看自己，人走向洞口。
“慕言清。”陆雪喊她。
慕言清没有回头，走到雨幕里。
陆雪静静的等了一下，人没再回来。
墨灵想好了一百种拆散两个人的方法，早上敲门不得回应，推门只剩空房。把孩子留给了洛扬，一路追出谷，眼见要出京了，才得到消息，慕言清没有出京。
最后在慕言清的老窝，找到一只酒鬼。
看见墨灵，哭的稀里哗啦的。
墨灵心疼极了，摸着她的头，“慕慕，放下吧，你苦了半天，那个人她绝对不合适。”
“我喜欢跟她在一起，可是我真的不了解她，更没有办法理解。”
何曾见过慕言清这个样子，墨灵好言道：“不怕，慕慕一定可以找到良人，护你，爱你，不再让你受苦。”
慕言清埋头，“你说的良人，我不喜欢。我喜欢武功厉害的，温柔的，不管我提什么要求的都会答应的都做的到的……”
墨灵气的肺疼，一巴掌呼她脑袋上，“陆雪就那么好？”
贴着桌面摇头，“陆雪不好，她不好……”
慕言清曾如蝼蚁，无数的人曾踩过她，眷恋陆雪的温柔和煦，不曾想她也是这样的人，伤害过如她一样的人。
可同时，她心疼陆雪的绝望。
同时又明白，陆雪跟自己说这些，是她无意，希望自己也无意。
太过复杂，无法想。
“我不再想她。”
酒醒了，墨灵笑眯眯的看着慕言清，然后看了两个月。
同进同出，接生意。客栈里，墨灵念着可接的单子，全部没有陆雪的名字，本来作为大名人，暗杀的赚钱的讨好的，与陆雪相关的案子十之有二，如今一个没有。
慕言清白眼越翻越多，嘴上不耐烦，路上对墨灵的照顾却无微不至。
两个人从西南出来，入住荆州。
而上三路风头又起，墨灵不爽，“这上三路什么来头，要是我还在黑市，绝不会让他抢走生意。”
慕言清听话了两个月，也有两个月没有听到关于陆雪的任何消息，听到上三路，悄悄叹息，如果蒙面人是上三路，上三路就是那个小乞丐，侥幸活下来，很快就会死去，陆雪要如何处理呢，来者怕也是不善，小心的看了墨灵一眼，“要不我去查查。”
墨灵白眼，“要老鬼出手，当黑市没人了吗？而且抢的都是明面上无关紧要的生意，你老实呆着。”
慕言清又蔫了，放弃的想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两个人最好都不要跟她再有关系了。
忽而翻到一卷，墨灵睁大眼睛，有人花一百两银子，请人在杭州放烟花。消息放出来几天了，没人接。
“为什么？”
“需要绝佳的轻功，手持烟花在空中光亮未尽时写字，哈哈，慕慕你去，对别人难如登天，对你还不手到擒来。”
两个人快到杭州，才收到雇主消息，改到了苏州。
墨灵去见了雇主，拿了烟花，字条回来。
慕言清看字条，“愿卿心同我心。”
墨灵则神情不属，慕言清担心的问，“怎么了？”
墨灵搪塞过去，实则雇主是个女人，如此大手笔的表达对另一个女子的爱慕，这世道真是疯魔了。
慕言清则全不知情的点燃了一只烟花，半空中飞舞，字写完了，烟花还未燃尽，多写了可否。
“愿卿心同我心可否”，悬在空中飘飘摇摇，随即消逝。
是夜，慕言清穿着夜行衣，全身只剩下一双眼睛，蹲在约定好的树上，看着月亮，静静等待。隐约听见人声靠近，听不真切。
忽而口哨声至，这是说好的暗号。慕言清从树上飞至半空中，飞速点燃了烟火，行云流水的划下，愿卿心似我心。
下面是湖，空中的字映在湖心，功成，慕言清飞身回了树上，即刻就走。
而站在湖边的，却是秦七七，和被她骗来的陆雪。
陆雪原本已动了怒，却在看见字的时候动了心弦，写字的人与黑夜融于一体，看不见，可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多轻功如此的人了，有慕言清，还有别人吗？
陆雪转身就走。
“你是不是还爱着萧薇，我去杀了她！”秦七七在身后嚷道。
陆雪还是停下脚步，站在高处，问：“烟花是谁放的。”
秦七七一愣，“道上规矩，我不能说。”
“哪条道？”
秦七七犹豫了下，“黑市。”
不再跟她说话，陆雪消失在黑夜，轻功卓绝，瞬间秦七七已看不到追不上，也与黑夜中放烟花的人不同，不需要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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