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聊一直聊,云裳做什么都跟着,什么都问,最后云裳都头疼了,“姑娘,你要不要歇一歇?”
“我不累!我一定能弹好这古琴!”
到了饭点,仆人来换,慕言清摆手道,“麻烦告诉陆大小姐一声,我就不过去了,我跟云裳他们吃。云裳你不会嫌弃我吧,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你说的大肘子。”
云裳眼中的期待的光悄悄的灭掉了,面上挂着温柔和善的笑,“好,肘子有没有不可知,糖醋鲤鱼一定有的,先吃饭,琴可以送你,你日后多练练,总能学会的。”
“那多不好意思。”慕言清抱起了琴。
云裳忙拦住,“吃完饭再回来拿吧。”
“好吧。”慕言清恋恋不舍的放下。
从云裳住的屋里走出来,穿了会园子,才到了吃饭的地方,远远的就看见厅下一个大长桌,围坐了十几个女子,慕言清跟着云裳进屋,众人站起,“云姑娘。”
“都坐吧,在我旁边,给小姐的客人慕姑娘加个椅子。”
话音刚落,就有小厮从后面搬来了备用的椅子,挨着对门的主座。
云裳亲自给慕言清添置碗筷,“都吃吧。”
“是!”
桌上的菜肴也是十分丰富的,不像中午那桌精致的要把鱼肉做成花,丰富的比较表面,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蒸煮炖,好过外面最丰盛的馆子。云裳还喊人把肘子特意端到慕言清跟前。慕言清试图跟小姑娘们聊天,可是陆府的规矩,食不言,既不敢不答,又不敢答,只好拿眼睛向云裳求助。
云裳替她们答,“姑娘好生用饭吧,这些姐妹们,都是进府预备照顾小姐的,衣食住行的规矩都是管家亲自定的,谁也不敢违背。”
“可是陆大小姐多年前就住在柳州了呀,你们平常都做什么?”
“陆府院大,很多事可忙。”
“那她们能出府吗?”
云裳垂下眼眸,睫毛如羽。“过二十可出府婚配。有自愿出府的也可提前放出。”
慕言清看着眼前安静吃饭的女孩子们,想到小缘,如果没有跟着陆雪待在柳州,也是这般无二,被金丝雀包围的凤凰又该是什么模样。
要真是那样,两人就连做朋友的可能都没有了,她是一只野鸟,习惯风餐露宿,习惯自由。
吃完饭,众人都散去,云裳派人去问安管家慕言清晚上住在何处,便陪她一起等回话。
慕言清问道,“这般富贵迷人眼的生活,怕是外面的人奋斗一辈子也过不上一年,你已这样过了十几年,出了这门,就得吃糙米了。”
云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姑娘说的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云裳懂得其中取舍,当然,若能以自由之身享这富贵,奴家也是愿意的。”
慕言清扑哧笑出声,“我也愿意。”
云裳眼眸只见染了一抹愁,“可惜,富贵不容人自由,就算是我家小姐也……”
余音袅袅。
安伯派人来回话,慕言清住在观月楼。
云裳愣了一下,让小厮回了,思虑万千。
慕言清问,“观月楼怎么了?”
云裳担忧的看着她,“观月楼是小姐住的地方,是府中最高的楼阁,临着湖,易观月。”
慕言清眼珠子转了转,“那就走吧。”
路上慕言清嘱咐云裳别忘了把琴送过来,云裳心不在焉,胡乱应了。
沿着湖边曲曲折折的小路,拐过一丛树木,飞檐入云的观月楼闪现,楼前的湖水映着楼阁月光,大气优雅,慕言清嘴角的笑都拉不下来,有钱真好。
楼前的台阶上立着几个丫鬟,上前行礼后,劝退了云裳。
慕言清跟她说了回见,拾阶而上,云裳喊住了她,“慕姑娘,逛了一日,可别早睡,等小姐回来,打声招呼再睡不迟。”
丫鬟出声,“云姑娘,您可以回了。”
显然云裳在这里没了特权,慕言清咧开白牙,笑道,“多谢姑娘,回吧,明儿见。”
踏进了大门,一股杉木香更浓了,门口也有丫鬟等着她,指向门后角落里的小房间,“姑娘,今晚您住这里。”
奇怪的小房间,门窗都是新的,慕言清走到门口,探头。
地方也不大,一张床靠墙摆着,一套桌椅靠着这边门,中间只剩走动的空间。再回身,一边是楼梯,一边是大门,像个看门的耳房。
慕言清好奇的问,“其他房间呢?”
这楼可是有四层呢!
她身后的丫鬟好脾气的解释,“小姐往常虽然不住在陆府,但是每年小姐生辰老爷都会收集奇珍异宝作为小姐的生辰礼,这些生辰礼堆满了空闲的房子,小姐住在顶楼,只剩这一间,特意收拾了给姑娘住。”
满楼的奇珍异宝?慕言清不太信,又问她,“陆大小姐会过来吗?”
“会的。”
“你没骗我?”
“小姐回陆府只住观月楼。”
“那好吧。”慕言清踏进了小房间,直直的落到了床上,打了个哈欠,眼睛眨巴眨巴有点困了。丫鬟站在门口,“姑娘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没了。”
慕言清床上滚了两圈,将身下的被子裹在身上,难自控的睡着了。
丫鬟退了出去,将门带上,新门,吱呀吱呀响。
夜黑天冷,陆老爷和陆雪的晚饭摆在浮生阁,冬暖夏凉。
仆人来报,慕言清跟随云裳去下人房吃了。
陆雪愣了一下,云裳的名字在心头转。
吃到一半,陆雪有些心不在焉,陆老爷也放下了筷子,吩咐下人在观月楼备好热水,让陆雪早点洗漱休息。
离开浮生阁,陆雪询问安管家,慕言清在何处。
安伯低眉顺眼的回答,“已安排在观月楼歇下了。”
出乎意料的情况,陆雪沉默着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到了观月楼前,灯火通明,但门口数十个丫鬟站着,看不清屋里的形状,浓郁的杉木香让她不安,加快了脚步。
丫鬟们齐声行礼,“小姐!”
声音不算小,陆雪快步进门,赫然看见早已拆除,却又耸立在眼前的小屋,心头大骇,快步上前猛然推门,昏暗的小房间,借着厅下的灯光,小床上被子下鼓起一块,被动静惊扰,动了动,探出脑袋,迷蒙的眼,看见门口伫立的身影,还未看清先笑了,“你回来了。”
陆雪身形一晃,扶住门框,长指狠狠的划在新木上,眼中涌现深深的恨意,裹着对慕言清的愧疚。看她神色不对,慕言清一个鲤鱼打挺,落在她身边,唤了一声,“陆雪。”
在她关切的眼神下,陆雪怔怔的落下一滴泪来,几乎哽咽的轻声说,“你出来。”
慕言清随她,“好,我出来。”
盯着慕言清踏出那个小房间,陆雪绷断的弦仿佛连上了一半,有心思像旁人表达她滔天的愤怒了。
旁人就是她的父亲。
“安伯,请你转告他。如果我是他的女儿,是他肆意的理由,我可以不是。”
字字都是咬牙说的,冰冷彻骨,安伯听了脸色苍白,惊疑不定。
慕言清也吓了一跳,这是要决裂呀,就因为她在这小屋里躺了一会?
处于盛怒中的陆雪,被拉了下袖子,看向慕言清,眼神中的恨意退散大半,空悬愧意和难过。慕言清轻松的笑,“陆女侠。”
这是她进陆府之后第一次唤自己陆女侠,陆雪不由得怔住。
“你很生气,但是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别自个儿生气,事实是我并没有受到伤害,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喜欢这个地方,那就换个地方给我睡就好了,你知道的,树上我也能睡。”
对着她剔透的眼眸,陆雪鼻子一酸,哽咽道,“你跟我一起,住我的房间。”
丝毫不管身后的丫鬟管家被这惊世骇俗的话吓得魂飞魄散。
因这惊世骇俗,慕言清笑弯了眼睛,亮晶晶的,朗声说,“好啊,那给拿几床被子吧。”
陆雪冷着脸,“楼上有人伺候,不用她们,你们都下去。”
安伯忙应下,带着丫鬟们后退离开。
慕言清转向陆雪,温声哄道,“走,带我去看看凤凰窝长什么样?”
不愧是凤凰窝,四楼一层都是陆雪的房间,楼层高,几根大柱直入房梁,房高五六丈,是普通房子两层的高度。中间垂帘处摆放盆景,茶桌,围成雅致的茶室,左手边一处坐塌,后面隔着十二重屏风,屏风后是一方羊玉石的澡池,慕言清盯着玉石看,试图看出是不是整块羊玉石,墙里书柜,统共有两个,一个满满的书籍,一个全是古董玉石。高耸的书柜前,两张床那么大的书桌,慕言清的手抚过桌边的精致雕刻,在雕着百花的椅子上坐了下。
右边临窗摆着床,床顶层层雕琢的叠契的吉祥物,正中间顶上是一只飞凤,长羽伸向两边。
更绝的是前面三楼长出一块台子,面积跟四楼屋内一般大小,种满了各色花草,眼下凛冬,几树梅花开的正好。
窗棂和门一样高,全部大开着,慕言清走进了花园,抬头是月,低头是湖,身边花草环绕。几把椅子落在花石间,黄花梨木。慕言清坐下去,摸一摸,抬头看看月亮,舒服的叹息。
陆雪洗完澡,换了一身白色寝服,外面又套了一层白色外衣,裹着厚披风,给慕言清拿了一件,找了过来。
慕言清盖在身上,陆雪在她旁边坐,白衣似雪,两个丫鬟又提了火盆过来。
室外,暖和的像是春天,慕言清半张脸埋在狐裘里,笑道,“果然,富贵迷人眼。我要是能有这住处,一辈子都不走了。”
陆雪看看月亮,“所有相皆是虚妄。”
慕言清扑哧笑了,与生俱来的富贵,陆家唯一的后代,偏偏修佛念经视富贵为虚妄。
“诶?那陆老爷为什么送你去少林寺呢,培养一个跟他一样的商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说来话长。”
“慢慢说呗。”
“小时候陆府庭深,父亲为了求子,小妾有二十房之多,观月楼前前后后都住满了呢。争的厉害,姨娘怀孕了也保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开始锲而不舍的,想要杀我。吃住行阿薇都挡在我前面,她有几次几乎丧命,也没挡住姨娘的手段。我六岁那年中毒,差一点点就死掉了……”早就看淡了这些事,陆雪很平静,“父亲一时不能放弃求子,又疼我,只能把我送走,送进了少林寺。”
慕言清恍然,“那些姨娘呢?还在这陆府吗?”
“父亲想开了,不再强求,都散了。”
“可怜的小姑娘,首富独女,少林高徒,都是世人穷尽一生所不能达,遭人嫉恨,遭人惦记是难免的。”
“都过去了。”
“那之后为什么还选择混江湖呢?”
“因为……”陆雪腼腆的笑,“世道不容我,我偏要在这世道站着活,赌一口气。但是……终究无可奈何,无人可论对错。”
“楼下的小屋是……萧薇住过的吧……”
陆雪轻声嗯了下,“你猜到了。”
慕言清蛮心疼,“每个人都会有差不多的际遇,出来混年纪小总会被欺负。你,我,萧薇,各有各的难处。其实,楼下那小屋还不错,两面向阳,白天晒太阳,晚上看星星看月亮。换我年轻的时候,只要陆老爷给钱,试毒试药为陆大小姐前仆后继绝无二话,可惜呀这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说的眼冒星光,真心可惜,陆雪苦笑不得,终究是笑了,这一笑,萦绕心头多年的无处可落的伤心,散了。
慕言清问起悬了一天的,“陆女侠,你想岔的事儿还没说呢,是什么?”
陆雪深深的看她一眼,“如今,倒不知是不是想岔了。”
被她看得不自在,慕言清没懂,一时没说话,陆雪想起云裳来。
“如果可以,希望你离云裳不要太近。”
“她怎么了?”慕言清随口问,仰头找北斗七星。
“她倒没什么错……只是……你还记得鱼化龙吗?”陆雪有些踟蹰。
“记得。你收的男弟子。”
“当年收留他,是朋友托孤。在柳州随我学武两年,后来他说喜欢我,父亲又希望我嫁人。”陆雪看了一眼慕言清,专注的看着星星,漫不经心的在听。“他在陆家住了不到一个月,喜欢上了云裳。他来求我,说云裳慧质兰心,只命不好,卖身契在陆家,一生不得婚嫁。”
慕言清皱眉,“后来呢?”
“我并不插手陆家的事情,不知父亲如何处置他二人。鱼化龙自小过的不平坦,朋友托孤,拜我为师筹划多年,为了一个女子都不要了,云裳并不简单……”
慕言清恍然,喃喃道,“云裳妹子长得不差,说话言行温柔体贴,又带着一点点矜持的分寸感,很难让人不心动。”
慕言清陷入新的疑惑,“陆老爷疼惜你,找个姑娘试试你身边的人不难理解,但是……为什么要试我呢?你没跟他说清楚吗?”
四目相对,陆雪柔声问,“说清楚什么?”
慕言清有些楞,“说清楚,我们只是朋友,路过,帮个小忙而已……”
“是吗?”陆雪垂眸低喃。
“当然是。”只能是这样。慕言清还记得那夜陆雪说的话,不能再向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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