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呵。’
江弃合上随手抓起被用作日记本的破本子，双手枕到脑后，扬起头看着天花板。
她都从没见过杜渊。
在她前17年的生活中杜渊这个人物从未出现过，他的出现并没有让江弃感到陌生。
杜渊突如其来的闯入她的记忆。
而且，江弃会游水。
江弃从桌子上取出烟，吊在嘴里上下摇晃，无所事事的坐着，扮演着吊儿郎当的混混青年。
江弃继续回忆着：
她在2月20日那天傍晚收到了一张河边的景色图，她开始控制不住的渴望着去河边看看。
**萌芽，肆虐生长。
‘渴望……渴望……渴望……’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持续接连的洗脑着：
‘想去河边……想去河边……’
江弃站在桥上。
大脑蛊惑着她：
‘走近点……走进点……河对岸有……花……’
江弃顺从的前进。
一步，又一步。
她掉落入河中，脑中声音狂热的声音高扬：
‘快……快……只要有人能救我……我会感激着他……给他我的……’
我的什么?
那个声音没有说完。江弃闭紧眼睛，伸出手扑腾在水里，企图抓住什么，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合格的溺水者。
她被人抱住了。
是杜渊。
杜渊救了她。
江弃心里的感激涌着冒出，她不自主的依恋着杜渊，伏在他怀中。
江弃微微仰头盯着杜渊的侧脸。
‘好帅……好帅啊……’
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用着她的声线，在她的脑中蹦跶。
它告诉她，她喜欢上他了。
大脑适当释放愉悦的多巴胺。
让人上瘾。
‘啧。’
江弃瞟了一眼教室里密密麻麻嵌进天花板的针孔摄像头，继续吊儿郎当的靠着椅背坐起来。
‘监控又加了几个。’
她抬起双手垫在头下，懒散的抬着眼皮看着前方。
四下寂静，唯有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
同学们凝神端坐，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
“咚……咚……咚……”
老师指尖紧捏的粉笔，在黑板上书写、顿挫。
江弃心里有个声音开始甜蜜的告诉她：
‘所有人都必须看着我。’
‘所有人都必须用充满爱意的眼睛注视着我。’
“啧。”
江弃尽职尽责的扮演着被忽视后不爽的“万人迷”。
眨眼间，所有人都扭过头，直愣愣的、固执的盯着她，用着那副狂热的眼睛。
江弃的眼神滞了一瞬。
愉悦的多巴胺疯狂的席卷了江弃的大脑。
‘大家都爱我。’
‘所有人都爱我。’
‘都爱我吧。’
他们直勾勾的盯着江弃，痴迷的、渴求的。
江弃狠狠的咬了下舌头，面上神情不变。
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在这样呆下去了。
她往后猛的推了下凳子，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江弃是世界的“中心”。
“中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中心”不想上课也没有关系。
大家还是执拗的盯着江弃，眼睛里充满了狂热的渴望。
‘编个日记好累。’
江弃现在急需要转移注意力，她不能一直想着脑子里那些引诱的声音。
‘00还在躲着吗？’
江弃扭头看了看窗外，晴朗异常，光秃秃的树干上抽芽添了些绿色。玻璃倒影出她的样子。
倒影中的她高扬着头，不可一世，高傲又自大的眼神向上瞟着。
这并不是一个尊重对视者的眼神。
江弃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
“叮铃……”
下课铃声响起。
江弃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啧。’
江弃懒洋洋的提继续溜着外套溜达，与平常无异。
学生密密麻麻的挤在楼道里，固定性的前往厕所和饮水房两个地方。
人群缓慢的挪动，掺杂着说笑声和窃窃私语，一切都稀松平常。
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注意着、在意着江弃。
江弃大脑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情绪里充满了嫉妒与发狂。
莫名其妙的。
‘凭什么！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不看着我！’
‘他们应该把全部目光都看向我！’
江弃站在人群让出的小半圆形空地上，表情渐渐扭曲起来。
人群密密麻麻、乌泱泱地挤作一团，有限的空气好像已经被迅速消耗，变得浑浊而滚烫。
江弃呼吸有些急促，每一次吸气与呼气都沉闷得令人窒息。
‘他们应该把全部目光看向我！’
‘他们爱我！’
再眨眼，所有人都扭着头把目光全部投在江弃身上。
‘对！’
‘他们爱我！’
‘我是世界的“中心”！’
‘必须看着我！’
多巴胺疯狂的席卷着江弃的大脑，她的嘴角轻轻勾起。
‘好……好开心……’
‘所有人都爱我……’
‘爱……爱我……’
‘爱！爱我！’
江弃的瞳孔开始微微发颤，她呆滞的站着。
‘好爽……’
‘都爱我吧……’
‘匍匐在我脚下……’
‘亲吻我……’
‘拥护我……’
‘好喜欢……’
‘一直待在这里……’
江弃有些痴迷的盯着那些爱慕的眼神。
倏地，江弃脑中铺天盖地的纷杂念头被打散了片刻。
00机械般的冰冷呵斥猛地贯穿江弃的意识海，不带丝毫情感，却带着绝对的指令性。
“江弃！醒醒！”
“你不是要去找袁媛吗？！”
“若你持续滞留当前温柔乡里，你只会徒劳无功。”
江弃愣愣的眨眨眼睛。
‘对哦。’
脑中纷杂的声音还在吵吵闹闹。
‘他们爱……我……去抱住……他们……’
江弃只觉得吵的要死。
她沉闷的吐了口气，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抓紧了外套，快步往前走。
“表情。”
00提醒到。
00提醒完之后就悄无声息的掩匿着自己。
江弃费力挤出随意散漫的姿态。
她仰起脸，以一种消极而轻浮的姿态，沉溺于那浓稠的喜爱之中，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微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沉醉于汹涌的令人窒息的宠溺。
她开始想着，再多爱我点吧。
……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江弃心中已经有了要接受这些想法的前兆她状作随意的四处看看。
‘必须找个没有监控的地方。’
……
‘好幸福……大家都爱我……’
江弃使力攥紧外套。
‘再找00帮我删减脑子里的想法。’
‘去哪儿呢？’
……
‘必须爱我……’
江弃瞥了眼教室，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教室不光人多，监控也多。
‘只能去厕所了，现在突然去其他的地方不符合人物设定。’
……
‘爱我……’
江弃烦闷的加快脚步，急匆匆的往厕所走。
她必须得快点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被同化在这次虚幻缥缈的美丽梦境中。
江厌一踏入，人群便如潮水般乌压压地向后退开，为她让出一条通路。
他们一直跟着江弃的脚步。
‘是监视……’
江弃进入厕所隔间。
在门扉即将合拢的刹那，她抬头扫视着跟她挪动进来的女生，掠过她们每一张脸上那种近乎狂热的、痴迷的注视。
“碰——”
江弃用力的撑着墙，颤抖着抬手把手里的衣服挂在墙上。
“呼——”
她卸力靠着墙缓缓的往下蹲坐。
“00，”江弃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帮我，修改掉。”
00冷静的几乎漠然的声音在江弃脑海中响起。
“抱歉，我不能帮你修改。”
“你昨天已经被修改过一次了，过多的修改会引起猜忌，我现在只能帮你继续掩饰你的情绪波动。”
“保证你呈现出的情绪与你的表情一致。”
江弃听着00的话，一声声的无声重复着：
“保持一致……保持一致……保持一致……”
00的声音里带这些责备。
“你刚才的表情控制出了错误。”
……
‘爱……爱……’
江弃已经听不进00在说什么了，她满脑子都是挤压凝聚的扭曲爱意。
“并且你被他们同化了一瞬……”
……
‘爱着我……爱着我……’
‘什么……’江弃想着，‘同化吗……同化吗……’
江弃闭上眼睛。
……
‘我好喜欢……好喜欢现在这样……’
00习惯了她的沉默，程序化的开口，不掺杂一丝感情。
“江弃，你需要保持清醒。”
……
‘我是主宰……我是中心……我是一切……’
江弃半眯着眼，脑袋中的自大、骄傲情绪弥漫，吞噬着她。
‘保持……清醒吗……’
江弃撑着头，急促的喘息着。
‘清醒……清醒……’
江弃想着袁媛，她开始无声的一遍遍叫袁媛的名字。
“袁媛……袁媛……袁媛……”
00好像在说什么，不过江弃听不进去，她只觉得脑袋里好吵。
……
‘所有人都必须喜欢我，他们都是我的狗……’
颅内嘈杂不休，像一群永无止境的苍蝇。江弃感到一种冰冷的怒意在她胸腔里积聚。
她在无声中抓狂地呐喊。
“闭嘴！”
00不说话了。
江弃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死死的攥住心脏前的衣服布料。
她一遍遍的喊着。
“袁媛……袁媛……袁媛……”
……
‘爱……中心……必须……’
江弃想起了袁媛的眼睛。
她在刚才玻璃倒影中看见了袁媛的影子。
两双眼睛都是一样的高扬着。
“呵……”
江弃无声的笑了起来，笑的弯下腰，头死死的顶着膝盖。
‘袁媛装的可真好啊。’
‘为了他们把自己伪装的乖乖巧巧。’
‘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她私底下怎么样。’
‘伪装成那样还不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呵……’
江弃低头大笑着。
……
‘为什么我要逃避起来……我应该去拥抱他们……我现在想从厕所里面出去……’
缠人的洗脑思维又开始在脑中蔓延。
江弃嘴里一直无声的呼喊着袁媛，亲昵异常。
‘袁媛临死前经历的也是这样吗？’
‘被所有人都捧住，爱着。’
‘呵……’
‘她沦陷了吗？’
‘不然她怎么会死掉，还害我也进入现在这种境地。’
‘她沦陷在那个什么杜渊手上吗？或者是其他人。’
‘她蜷缩在别人怀里求爱吗？’
江弃莫名奇妙的开始生气。
‘凭什么……’
‘我现在这样痛苦都是拜她所赐……’
‘她……她……’
‘袁媛也必须像我这样痛苦……’
头颅被一堆堆的话语填满，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炸开，江弃的眼神有些涣散，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意识模糊，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她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重复着那个名字：“袁媛，袁媛，袁媛……”
江弃想，她一定要杀了袁媛。
她要等袁媛醒来，然后亲自杀了她。
对！
袁媛骗了她。
她要杀了袁媛。
这样袁媛就会和她一样痛苦了。
……
‘爱……’
江弃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坐着，恼人的思绪停滞了片刻。
江弃粗重的喘着气。
思绪紧接着又卷土重来，它们反复着告诉她，她现在想去天台看看。
00倏地开口，语气照样没有掺杂一丝情绪。
“江弃，保持人设。”
“我现在必须掩藏，下次出现时间我无法预测。”
……
‘闷死了，闷的头疼，我想去天台看看……’
‘天台看看……’
‘天台……’
‘去天台透口气……’
江弃抓起外套套上，她脸上挂着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表情，推开门，施舍般给予等候之人一眼，然后往天台走。
“天台……”
“天台……”
江弃无声的念叨着。
脚后跟叩着楼梯，发出咚咚的响声。
一步，又一步。
紧跟着她的人也一步一步的走着。
江弃把手搭在楼梯扶手上。
一步，又一步。
紧跟她的人也一步步的走着。
江弃握紧安全通道的门，用力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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