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耀桐的确很爱蒸蛋羹,就算上面只有一些酱油,在他眼里也是很美味的东西了。
伴着最后一口蛋羹,白耀桐解决了早餐。
他伸手拉开柜子,摸索着里面的钱包,“多少钱,早餐?”
“不用,”何煦叠好了被子,“阿姨之前很照顾我。”
低头找钱的白耀桐动作轻轻一顿,随即立刻将钱包扔回抽屉里,“行吧。”说罢便转过身躺下不说话了。
何煦看了看他,感觉他有些不对,但是不太明白。
见他不愿交流的样子,何煦有些困惑,他拿起一本小说,心不在焉地看起来。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何煦身上,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你还能吃什么水果?”隔壁床的病友突然开口。
何煦转头。
“我的意思是,”白耀桐解释道,“你能帮我带几天早饭吗?我叫护工帮忙买些水果。”
“可以啊,”何煦有些蒙,但还是点了点头,“一些软桃子或者香蕉之类的吧。”
“哦,”白耀桐应到,随即又将头转了回去,只留个后脑勺给他。
就当何煦看书又要睡着时,声音又响起,“不过我不会削水果,”隔壁床说到,“你自己想办法吧。”
下午护工就买回来了很多水果,
“喏,”白耀桐示意到,“木瓜,猕猴桃,香蕉,我叫张阿姨看着多买了一些。”
何煦看着床头几大袋的水果,故作无奈地笑着叹气,“这么多,那你以后的早餐只好我包了。”
话音落下,他自己都愣住了,患病之后,他几乎不想别人承诺些什么。以后,这个词对他来说几乎同于奢望的词,如今竟如此自然地从唇齿间溜了出来。
以后,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
白耀桐发现自己现在很奇怪,莫名时不时会关注何煦,他做了什么自己都会忍不住偷看一眼。
耳边传来铅笔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白耀桐低头看书,余光却忍不住偷偷注意着隔壁。何煦侧靠在床上,面朝着窗户的方向,好像在画着素描。
白耀桐小心侧了侧头,何煦的画册面朝着他,画纸上画的一盆植物。他视线朝着何煦的方向看去,看到窗前一盆茉莉花。没有开花,仔细看才能看到几朵绿绿小小的花骨朵。
何煦这时突然起身,吓得白耀桐一抖,赶忙扶正手中的书。
没过一会儿,何煦拉开椅子在他床旁坐下。手上拿着一个洗好的桃子,“用一下水果刀。”
白耀桐点头示意。
桃子在手中慢慢旋转,果衣也随之一圈一圈脱落。
“你干嘛偷看我?”白耀桐本还对着何煦手上的桃子发呆,突然的开口让他猛然一震。“啥?谁要偷看你?”
何煦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何煦歪头,手中的果皮也断了。“没有吗?”垃圾入桶,何煦忍着笑,抬眼看他。
白耀桐脸上有些慌张,眼神乱飘,偏偏还要强装镇定,
“莫名其妙,你画个花我干嘛要偷看?”
耳边的沙沙声停下,何煦没有说话,转头将削好的桃子切成一片一片切到盘中。
操!
看到他控制不住的嘴角,白耀桐终于反应过来。
何煦将手上的汁水擦干净,把果盘塞到他手里。看到白耀桐此刻的神情,最终没忍住笑,
“没偷看怎么知道我在画花?”
白耀桐拧过头去,只感到脸微微发烫。太糟糕了,他想。就在他垂着脑袋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本画册出现在视线里。
何煦将画册递过来,“你要看看吗?”
白耀桐将脑袋又拧了拧,梗着脖子,“.....不要。”
“好吧。”耳边的脚步声慢慢走远,白耀桐缓缓将脑袋转回来。手中果盘上的桃子,粉中透红。连接桃核的地方,如同被斩断的血管一般,显现出杂乱的血红色。
白耀桐抿抿嘴,拾起一片塞入嘴。果肉软嫩细腻,轻轻一抿就化开,唇齿间满是清新的甜香。他舔舔嘴唇,将十指擦净后重新窝回床上,一呼一吸间都是桃子的气息。
白耀桐转过头,静静看着何煦。伴着笔刷的沙沙声,以及午后柔柔日光,睡意袭来,白耀桐慢慢合上眼。
白耀桐一直不喜欢午睡,特别是一个人周末在家的时候。
他以往常常会一觉就睡到下午,醒来时,夕阳正把最后余晖洒进空荡的房间,窗外的树影被拉得细长。屋里很静,只能听到远处孩童嬉闹的声音。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像潮水一般满上心头,就要把他溺死在这片浓烈的朱红中。
从那以后,白耀桐总会刻意避开午睡。但是今天,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在满屋落日的房间中还有一个人。他坐在床旁,遮住了一部分光。
“睡这么久,”见他醒来,何煦开口到。“饿了吧,我帮你去领晚饭。”
白耀桐点点头,盯着他离开。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转转身,看向窗外落日。
这样挺好。白耀桐想,至少要一个人等待着他醒来。落日余晖照在他脸上,让他感到很舒服,他终于感受到了夕阳的温度了。
何煦领着两份饭盒回来时,看见白耀桐正望着窗外发呆。夕阳的金色余晖落在他侧脸上,把睫毛染成浅金色。
“医院的土豆烧牛肉还不错。”何煦把餐盒放在小桌板上,顺手将附赠的酸奶推到白耀桐那边,“给你加餐。”
白耀桐低头看着那盒酸奶,突然开口:“我小时候……”
他的话戛然而止。何煦正在掰开一次性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小时候,”白耀桐又试了一次,声音有些干涩,“每次发烧醒来,我妈都会给我一盒温过的酸奶。”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提起过去。
何煦终于抬起头,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白耀桐向他展示的不是童年记忆,而是冰层下第一道脆弱的裂缝。
“现在没有条件加热了。”何煦把吸管插好,推回去,“将就一下。”
白耀桐接过酸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壁上凝结的水珠。那些细小的水珠像忽然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记忆上——
七岁那年的黄昏,他从高烧中醒来,看见母亲坐在床边打毛线。夕阳透过她散落的发丝,在墙上投下温柔的影子。她放下毛线针,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把一盒温热的酸奶递到他手里。
那是他最后一次在生病醒来时看见父母在身边。
第二天,他们接了个去省城的大单子,把他托付给王叔照看。从此,发烧醒来时空荡的房间,窗外渐暗的天色,成了他童年最清晰的记忆。
“凉的就很好。”白耀桐深吸一口气,用力吸了一口酸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奇异地熨平了心底某个褶皱。
何煦安静地吃着饭,没有追问。
饭后,何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盒,熟练地配着晚上要吃的药。白耀桐看着他掌心那些颜色各异的药片,忽然问:
“很苦吗?”
何煦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习惯了。”他仰头把药片全部吞下,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句话说得太轻,太随意,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
白耀桐看着他继续整理画具的侧影,动了动喉咙,没有说话。
夜深了,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白耀桐在黑暗中睁开眼,轻轻开口,“....何煦。”
几乎是立刻,对面传来回应:“怎么了?”
“明天……”白耀桐的声音有些哑,“我想吃豆浆和油条。”
何煦在黑暗中弯起眼睛:“好。”
这一次,白耀桐没有道谢。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变得不同,那是从小心翼翼的等价交换,到心照不宣的相互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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