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时,大军还有五百里地便到应天了,这晚刚安营扎寨,主帐那边便出了事。
回来的路上邓愈的身体时好时坏,高反引发了他的旧疾,军医每日片刻不离身的为他诊治着。期间周舍还让苏雅过去给他诊了脉,苏雅回去告诉了周舍,他这暗疾致腹脏溃烂,只看他自己是否能挺过去了。周舍听完沉默了半晌...而后才挥了挥手让她回去。
军医看着口中吐着暗红色陈血的大将军急忙让人去将周舍请了过来,待周舍匆匆穿好衣衫来到主帐时,军医便立即跪了下去,声音发颤着道:“大将军怕是不行了,还请沐将军早做准备”。
周舍看着邓愈有些发青的脸庞,沉声朝他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那军医只是匍匐在地上抖着双肩摇了摇头。
周舍振了振心神,转身走到邓愈床边坐了下去。
这时许是回光返照,邓愈睁眼看了看周舍笑道:“此次本想等着回去坐享荣华,竟是老天爷不许了”。
周舍抿着唇,轻声安慰道:“大将军当振作起来,皇上还等着咱们回去摆庆功酒呢”。
邓愈缓缓摇了摇头,而后双眼灰暗道:“沐英便替咱多喝几杯吧”,说完这句话后他转头看了看一旁站着垂泪的副官骂道:“有何可哭的,大丈夫生当征战四方,死也当轰轰烈烈,老子是打了胜仗而死,又不是兵败战死,你给老子发话下去,谁敢再哭就给老子陪葬”。
那副官只得收了哭声,带着哭腔高声回道:“是,大将军”。
周舍看着他说完话后渐渐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直至片刻后猛地扬起了头...
良久后,她抬手将邓愈双眼掩了上,而后才朝那副将道:“传令军中,大将军薨了”,说罢起身走出了大帐。
她看着远处黑暗的天空,仿佛有一颗星亮了起来,不知可是当真人间每死一个人,天上便亮起一颗星!
大将军薨逝的消息一刻钟便传遍了军中,阿盖听到消息也起了身,她远远看着神情黯然的周舍站在主帐前,直到耿成玉去到她身侧才转身回了营帐。
一夜未睡,到第二日天亮时,邓愈的棺木依然摆放于大帐内,他身着红色蟒袍,腰缠玉带,躺于棺中。
周舍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让侍卫将棺木虚封了上,而后出了营帐后看着头戴白布的众将士高声喝道:“送大将军回京”!
众将士也顿时高声跟着道:“送大将军回京”
周舍一身玄色蟒袍,跨上马后便领着诸位将领带着邓愈的棺木继续朝应天而去,消息昨夜已经派人先传回了应天。
而后的归途中,因要尽早将邓愈的尸骨送回应天,大军便加快了速度。
七八日后,大军终于到了应天城外。周舍令田镖余泰他们掌管军中后,便亲自护送邓愈的棺木入了城。
此时事先得了消息的朱元璋已领着文武百官亲自到城门口等着,周舍远远看见他及朱标的身影便急急下了马,几个大步走上前单膝跪下道:“臣沐英拜见陛下”。
朱元璋立即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上下仔细打量了后才道:“英儿回来了,带咱去见友德”,邓愈字友德,朱元璋一贯这般唤他。
周舍立即引着他们来到了邓愈的棺木前,只见朱元璋上去扶着棺木立即大哭,一边哭一边口中喊道:“友德啊,你怎就此去了啊,咱还等着你回朝为你庆功啊”,文武百官见皇帝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当即也跟着哀嚎一片...
周舍看着眼前众人真真假假的哭喊,一时有些累,连日赶路已是脚下□□,她身侧的朱标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轻声道:“大哥,你无事吧”。
周舍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道:“无事”。
半个时辰后,邓愈的棺木才被送到了城内。朱元璋领着众人要亲自给邓愈治丧,于是让周舍先回府报平安。
周舍看着众人远去后,才带着耿成玉与阿盖她们回了府。
冯文秀早已收到了消息,此刻正领着府内众人在大门外远远张望着。
待看到一袭玄色蟒袍的周舍出现在视野中时,冯文秀当即落了两行清泪,二人分别已近一年,此刻她终于回来了...
周春及周晟则远远的就高声叫道:“爹爹,爹爹”,连一旁的沐昂也跟着挥舞着手臂喊道:“爹爹..”,方筱君紧紧拉着他要挣脱的衣袖,双眼也含着水汽看向周舍。
采荷更是恨不得立即扑向心上人面前,而陈三胖则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苏雅笑的面上像开了花。
周舍率先下了马,她刚站定,周春与周晟便立即扑了上来。她笑着弯腰将两个孩子搂在了怀中,在各自脸上亲了亲柔声道:“可想爹爹了?”
周春有些害羞的低声道:“想”,而周晟则给她也大大的回了响亮的亲亲,而后才道:“咱们可想爹爹了”。
周舍笑着拍了拍她们,而后起身来到了冯文秀面前。
二人对视间,相视一笑,冯文秀轻声开口道:“回来了?”
周舍乖巧的回道:“回来了”。冯文秀轻点了点头这才朝她身后的耿成玉与阿盖看去,笑意盈盈道:“你们也回来了”。
耿成玉上去拉了她的手,笑着道:“姐姐”。
阿盖看着她眼中真切的关怀,心中无奈叹了口气,而后轻点了点头温声回道:“回来了”。
一旁的周舍已将小沐昂抱了起来,笑着道:“小沐昂变重了”,而后朝方筱君笑了笑。
方筱君看着她亲了亲孩子的脸蛋,先是行了礼,而后从她手中将孩子接了过来。
冯文秀又朝常峰及肖茂芳笑着道:“常峰,茂芳,此行辛苦你们了!”
二人齐齐上前行了礼回道:“不辛苦”。
片刻后众人才齐齐入了府,府内早已备好热汤让她们沐浴更衣。
府中压抑了许久的气氛一扫而空,随着周舍她们的归来雀跃欢喜!
周舍沐浴后穿着干净的内衫躺在榻上歪着身子看着指挥着采荷她们忙活的冯文秀笑道:“让她们去弄便是,来与我说说话”。
采荷笑着朝自家小姐道:“小姐,你可别再忙活了,快去与姑爷好生说话吧,姑爷已觉得我等碍眼了”,说罢与几个丫鬟一起掩嘴偷笑起来。
冯文秀面上微热,回头看了一眼斜靠在床边的周舍,忍不住嘴角上扬道:“可要先用些热汤?”
周舍摇了摇头朝她伸了伸手。
冯文秀便朝采荷她们道:“你们先下去吧”,待她们掩嘴笑着都退下后才走至床前坐下。
她刚坐下便被周舍一把揽在了怀里,二人分别一年,心中思念已甚,冯文秀抚摸着周舍清瘦的面孔,随即将心中的思念全付诸于行动!
周舍揽着她的身子,鼻尖是熟悉的气息,翻身便压了上去,随手扯下了床帘...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解相思,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起,翠绡香增,那堪片片飞花弄晚。
濛濛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镇袜知啼数声...
待云散雨歇,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
冯文秀哑着嗓子唤采荷去备了热水,又看了看一脸倦意沉睡的周舍,心满意足的起了身。适才先是周舍折腾了她许久,而后她也将这人伺候乏了,这才满意...
待周舍再醒来时,天色已暗,外面已掌起了灯。她起身来到外间,便见耿成玉已经过来了,正和冯文秀说着话,二人抬眼见周舍走了出来便停了话茬。
冯文秀朝周舍道:“母亲知晓你回来便派人来传了话,让你今晚好生歇着,明日再进宫见她”。
周舍点了点头,在下首坐下后便朝二人道:“明日我便去给母亲请安,这一年她身子可还康健?”。
冯文秀笑着回道“母亲身子骨好着呢,知你要回来,近日唤我去了好几回,给府上送来许多吃的用的”,说完后又深思了片刻道:“此番西征的战功母亲自是会为咱们争来,只怕浙东的那些文臣不会轻易答应,许是要僵持些时日”。
周舍眼神深了深,抿嘴道:“他们的手现今还伸不了这么长”。
耿成玉倒是不担心这些事,她心中想的则是如今回到应天,阿盖那边该如何应对,适才她已将阿盖知晓周舍身份的事情告诉了姐姐,此事还需姐姐出面与阿盖去谈才妥当。
三人又说了会话,才传了晚饭。
周舍看着陈三胖满脸开心的领着人端上了饭菜,顿时笑道:“三胖可还好?刀法可有长进了”。
陈三胖顿时笑着回道:“回爷,三胖好的很,这一年刀法也有长进,适才师傅已经考较过了”,说完这句话后便有些急着离开,于是爽声道:“爷若是没别的吩咐,三胖便去给舍得阁送晚饭去了”。
周舍一听舍得阁,顿时没了笑意,淡淡回了两个字“去吧”。
陈三胖麻溜的不见了影踪...她可是心急着见心上人呢,白日里一个照面苏雅便随三夫人回了舍得阁,这到了晚饭时间,她便可趁着送饭的机会好好瞧瞧心上人!
她领着柳云及巧兰来到舍得阁后,给三夫人行了礼便将菜式传了上去,而后四处瞧了瞧,见图拉并未在,三夫人独自坐着饮茶,苏雅也不知所踪,想要开口询问又觉不妥,当即忍了忍便退了出去。来时笑意盈盈,回去倒是灰头土脸,惹得柳云及巧兰好一通暗笑。
晚饭后,苏雅服侍了阿盖歇下便来到了院里散步,晚间她从屋内出来时看见了黯然离去的陈三胖,心里却是有一丝的不忍。
她正低头想着心事,余光却扫到了院门旁好似有个人影在那,抬头刚要扬声质问,便见陈三胖背着手走了出来,来到她面前后低头轻声道:“听她们说你背上受了伤,我给你炖了汤,补元气”,说罢将背后手里的瓦罐拿了出来递到了苏雅面前。
苏雅看着她眼中的担心,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于是接下后轻声道了句“多谢”。
陈三胖见她收下了,心里松了口气,抬眼柔声问道:“伤口还疼吗?”
苏雅轻轻摇了摇头。
一时间二人便没了话,陈三胖见她不再多言,于是识趣道:“你喝了汤早些歇着,我这便回去了”,说罢当真转身便走。
苏雅本以为她还有别的话要和自己说,此时见她径自转身离开了,心中竟有些许失落,看到她背影消失后,只得拿着汤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周舍起了身后随意用了几口早饭便急急的去了皇宫。
邓愈的丧事正办着,灵柩放着供百官祭奠,朱元璋连着哭了两日,也差不多收了心情,停朝给邓愈治丧,并追封他为宁河王,肖像悬于太庙享祭。
周舍到了皇宫后,朱元璋刚换了身龙袍与马秀英说话,见她进了殿,便暖声道“英儿来了,快来给你母亲请个安”。
马秀英自周舍走近殿内目光便不留痕迹的在周舍身上打量了一圈,此时拿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周舍几个大步走至二人面前,跪下轻叩头道“英儿回来了,给爹爹与母亲请安”。
马秀英笑了笑道“出征一次,回来倒是拘着了,快起来吧”。
朱元璋也轻笑道“这是长岁数了,比以往懂规矩了”,随即也虚抬了抬手。
周舍这才起身。她心里虽不喜这跪拜之礼,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些门面功夫在朱元璋面前还是得做足了。
她起身后也就随意在二人下首坐了下来,之前在途中她已将战事详细写了册子令人送回了应天,此时也就不用再多赘述了。于是转头朝马秀英笑着道:“母亲身子可安好”。
马秀英看她关切的眼神爽朗道:“自然安好,文秀三天两头的来请安,孝顺的紧”。
周舍笑着点了点头。这时朱元璋看了一眼周舍,随后朝马秀英道“这回你记挂的事,咱能给办妥了,过两日早朝,英儿封侯的事咱直接定了,不给那帮子酸秀才啰嗦的机会”,说完也朝周舍道:“此次征西,邓将军没了,军功自然落到你和你手底下的人头上,朝中文臣便是说破天,这回咱也能压得住他们,你既回来了,便将京郊大营给咱继续练起来,今年宋濂以年老体迈致了仕,太子已成熟稳重,如今已能帮着咱裁决政事,你们兄弟二人互相帮衬着,咱也能好好歇歇”。
周舍等他说完,立即笑着道:“太子如今已成年,爹爹也能松快些了,英儿定然会好好辅助他”。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揉了揉腰朝周舍道:“这两日给邓将军治丧,咱有些乏了,你陪你母亲好好说说话,咱回去歇着”。
周舍目送他离开后,才转过身看向马秀英,只见她双眼意味深长的看着朱元璋的背影。
直到周舍轻声唤她才回过神来。
马秀英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周舍便挪了过去坐下,她便伸手摸了摸周舍的脸颊,有些心疼道:“出去了一年,瘦了”,说完抬手捏了块点心递了过去。
周舍接过点心咬了一口笑着道“行军打仗,若是吃多了哪跑得快,瘦些好,倒是成玉,此次跟着吃了一番苦头”。
待一块点心吃完,才拍了拍手接着叹息道“可惜了邓将军”。
马秀英闻声,严肃着问道“我听闻邓将军是在那高山上憋着气了,回程时才身亡的,可真是如此?”。
周舍点了点头,高原反应说是憋了气也说得通,于是开口道“他原本就有旧疾,憋气只是个引子,回途中旧伤复发才送了命”。
马秀英沉默着点了点头,片刻后便又看着她道“此次既挣了军功,往后不可再出征了”。
周舍笑着应道“好,不出征了,我可怕死的紧”,她心中想着刚才朱元璋的话,让她练京郊大营,怕不久便让她出兵西南边陲之地了吧。
马秀英立即呵斥道“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
直到周舍跟着呸了几声她才作罢。
二人这才开始好好说了话。周舍这才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不止宋濂致仕,东宫里又添了一桩喜事,年初时太子侧妃怀了身子,不日即将临盆。这件喜事周舍听完面上却毫无喜色,同时就连马秀英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不似喜悦的神情。
二人沉默了片刻后,便说起了旁的。马秀英朝周舍道“此次且将你的那些手下的官职逐个往上提上一级,侯爷的从属也是他们望之不及的,再妄想些不该有的,咱们也叫他们尝尝咱们的手段”。
周舍自然知道她说的他们是哪些人,立国有些时日了,那些文官急切的想要揽权,不免心急了些。她一直谨小慎微,不代表她胆小怕事。
晌午周舍陪着马秀英用了午饭,秋菊与春夏也许久未见周舍,自然好生絮叨了许久,直到申时末周舍才出了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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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大将军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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