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一路急行,第三日一早便到了云南府城外。
周舍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城门有些疑惑,按理说梁王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此刻应该严阵以待才是,怎么看着城门防守很是松散,她转身看到阿盖的神情时不禁怔了怔。
阿盖沉静的坐在黑马背上,冬月的寒风吹乱了几缕前额的发丝,脸颊与鼻尖有些泛红,苍白的双手因握得太紧而指尖用力到泛白,盔甲下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深蓝的瞳孔因紧张而收缩着。一旁的耿成玉纵马几步走近她后伸手握了握她的双手,阿盖朝她轻点了点头才收拾了复杂的心绪!
一别数载,而今她终于回来了,终于可以向那个杀了她额吉的人讨个公道!她身旁的苏雅和图拉也很是激动,她们终于回来了...
阿盖看着周舍关切的眼神,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周舍这才朝身旁的常峰田镖几人沉声吩咐道:“分兵围住城门,不得放走一人,待号角一响,同时攻城”。
半个时辰后,待周舍与阿盖她们策马来到梁王府门前时。只见一年迈的管家领着府上的仆人跪了一地,却是未见梁王夫妇。
周舍暗自皱眉,怪不得攻城不费吹飞之力,原来梁王早已不在城中。
那管家此时已经看见了阿盖她们三人,惊讶着喊道“公主!”
阿盖当下翻身下了马,走到他跟前沉声问道“我父王及那毒妇呢?”
那老仆哆嗦了片刻回道“今日天不亮,王爷收到明军攻下曲靖的消息,便急忙带着王妃和世子逃了,只留下了副将守城,还有我们这些年老的仆人”,说罢低头叹了口气!
阿盖低垂着眉眼听见他说完后冷冷追问道“他们往哪里逃了?”
老仆颤抖着胡须,为难的看了她片刻才喏喏道“王爷没说,但瞧着应是往滇池那边走的”。
阿盖听到这立即转身便上了马,朝图拉及苏雅高声道“我们去滇池”,说罢一夹马肚转身便走。
周舍与耿成玉自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此时见她们三人转身策马而去。周舍立即急急朝耿成玉道“玉儿,城中交给你”。
待耿成玉点了点头,她才又朝身旁的常峰及冯诚他们道“你们留下听二夫人差遣”。随后朝肖茂芳急急道“茂芳随我去追那梁王”。
耿成玉看着她只带着肖茂芳及夜枭卫与几百亲兵朝阿盖她们追去,当即朝李边道“你带两千骑兵追上侯爷”。待李边领命而去,她才下了马朝梁王府内走去。
常峰立即跟了上来。
她在梁王府内四处转了一圈,在后院看到跪着的一地女眷,应该是些未被带走的妾室,其中还有一个战战兢兢的瘦弱丫鬟怀中抱着一个婴孩跪在地上,亲兵在一旁看守,并未为难她们。
耿成玉见那女子身着丫鬟服饰,但怀中孩子却是上好的锦被包裹着。便走上前温声问道“这孩子是何身份?”
那丫鬟见一双黑色鹿靴走到自己面前,开口竟是温和的女子声音,这才大着胆子抬起头,她瞧见耿成玉后怔了怔,半晌小心翼翼回道“世子随王爷走了,将小郡主遗落在了府里”。
耿成玉顿时皱了皱眉,心知定是因这孩子是个女婴,所以才未被带走,于是接着问道“那这孩子的母亲呢?”
丫鬟不料她竟问的这么仔细,愣了楞后豆大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喃喃道“孩子额吉是我妹妹,世子酒醉后要了她的身子,不久便怀了身孕,本以为世子会收了她,岂料她生完孩子便被王妃赐死了...”,丫鬟麻木的说完后,眼神空洞的看着怀里的孩子。
耿成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随即朝一旁的常峰低语了几句,常峰立即让身旁的士兵将那丫鬟和孩子带回了厢房去。
这边周舍带着肖茂芳及亲兵追着阿盖她们出了城后,不久便追上了她们,一路紧随三人朝那滇池而去。
一路疾驰,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来到了滇池边,此时滇池边上正停着辆马车。
放眼望去,冬日的湖面上结着薄薄的冰,而停放马车边的湖面薄冰破出一条三尺多宽的口子,顺着破冰的湖面看去正有几艘小船在几十丈外慢慢前行着,想是被湖面的薄冰阻碍了前进的速度,故此走的很是缓慢。
那小船上定是梁王无疑了,因带着女眷坐着马车,走得慢,又被这湖面的薄冰拦了住,不然早跑得没了影子,那便不知何处去寻了。
周舍见阿盖紧紧盯着那些小船喘息,当即朝肖茂芳道“这湖面甚宽,不远处定是有停靠的船只,带人四处找找”。
等肖茂芳带着夜枭卫去找船只时,她才慢慢来到阿盖身旁柔声道“莫急,他们走的不远,待找来船只,咱们顺着他们走过的这湖面定是能追得上他们”。
阿盖狠狠握了握手中的马鞭一言不发。一旁的苏雅也轻声道“侯爷说的没错,咱们追得上,滇池水深,他们只能乘船慢慢走,定是走不快的”。
阿盖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定睛看着周舍道“待追上他们,你让人围住他们即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周舍无声点了点头。
阿盖看着眼前这人温柔的眼神始终在自己身上,心里终于有了些依靠。一路走来她心中有着即将报仇的快意,却也有着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那父王的迷茫。对于那毒妇,她自然下得去手,只是梁王却是她的生身父亲,纵然他杀了自己的额吉,可是自己当真能做得到亲手手刃他吗?她不知道...
在阿盖的胡思乱想中,肖茂芳已经带着夜枭卫从远处带着十几支打鱼的渔船往回走。一炷香后,十几支小船顺着破冰而出的湖水往前快速行驶着。
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喘着粗气,不停的催促着亲信快些划船,若是能过了这滇池,他们便逃得掉了!本以为勇猛的达里麻率领十万精锐挡在前面,便是打不赢也该能周旋些时日,再不济便是退兵也能退守云南府,怎料十万大军竟顷刻便全军覆没,那该死的大理段氏竟是一丝援手也不肯伸出,像是就要看着自己被明军所灭,当真可恨。而各处的土官竟也都做了缩头乌龟!梁王想到这些便是一阵恼怒,回头看见船尾抱在一处的世子及王妃更是没了好脸色。
适才他已瞧见明军已追到湖边,只是离得远,那些明军又没有船,是以他心中也不是甚怕,毕竟逃命也不是第一回了。
只是没过多久待他看见十几条小船快速朝他们驶来时顿时变了脸色。他拖着臃肿的身子,哆嗦着抓着亲卫的手急道“他们怎的追了上来,快,快,快点划...”。
那亲卫无奈的回道“王爷,他们顺着咱们来时的湖面,速度极快,咱们往前有冰面挡道,无法再快了”。
梁王看了一眼还未到湖中心的小船,又看了看很远的对岸,抖着胡须道“若是这般,咱们到对岸前,他们可能追上来?”
他问完见亲卫低头不语,心中大骇,当即朝那亲卫吼道“那就去拦住他们,去,都给我去,让他们都给我去”。
那亲卫看着疯狂的梁王,当即不再做声,转身领着其他几支小船朝周舍她们而去。
梁王看着身边的守卫去阻拦了追兵,转身继续嘶吼道“给我划,快点划,若是明军追了上来,我便要了你们的脑袋”。
船尾的世子颤抖着身子胆怯道“父王,咱们逃得掉吗?”
梁王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一阵叹息,儿子如此赢弱不堪全是他母亲太过纵容,堂堂梁王世子,只懂花天酒地,半点能耐都没有,想到这里看着揽着儿子的王妃便怨气顿起。
梁王妃紧紧揽着儿子的手臂,虽也是害怕的紧,却仍然安慰着儿子道“莫怕,你父王定会保护咱们的”。
不远处的周舍与阿盖并立船头,周舍看着往她们而来的小船,皱着眉朝肖茂芳道“撞开他们,莫挡了路”。
肖茂芳当即领着几支小船朝那几个船而去,一炷香后便大力撞了过去,那些士兵本就没有战意,被梁王逼着才不得不前来阻拦,此时被明军这么一撞,顿时纷纷顺势跳进了湖中。他们看着气势汹汹的明军,心知今日恐只有一死,若是跳进湖里,兴许能捡回一条命。
梁王眼看着自己的亲卫都跳了湖,心知大势已去,一屁股跌坐在了船舱,只等明军追上后打算投降。
可是两刻钟过后,当他看到阿盖立于不远处的船头时便僵住了身子。
更惊讶的则是梁王妃了,自从逃跑开始,她一直镇定自若,实则是她心中想的是“若是他们逃了也就罢了,若是逃不掉大抵不过是降了便是,那明皇帝也不一定会要他们性命”,是以并不是那般惧怕。直到此刻看见阿盖才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此刻她才明白,今日她定是活不了了...
划船的两个护卫见明军已追了上来,当即二话不说便跳进了湖里,独留梁王一家三口惊恐的看着周舍她们的小船慢慢靠了过来。
待肖茂芳将小船紧靠他们的船后,周舍静静站在阿盖身后,看着她狠狠盯着那梁王妃。
梁王见一别数年的女儿此时正神情肃然的站在面前,不禁有些挂不住面子,随后又看见了她身后那年轻的儒将,心知定是女儿的夫婿,当即尴尬开口道“阿盖,你回来了,你身后那人可是你的夫婿?”。
阿盖看着许久未见的父王此时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卑微神情与自己说话,顿时心中一阵复杂,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舍见她不语,便抬手朝梁王道“在下正是阿盖的夫君,沐英见过岳丈大人”。
待周舍说完后,梁王只觉得面上烧的慌,若是换个场景只怕是要上演一出精彩的翁婿见面的戏码,只是眼下着实尴尬。
周舍见他面带窘迫的点了点头后,便未再说话,只静静的在一旁站着。此时肖茂芳已将夜枭卫散了开来,并让兵士们离开了,此乃三夫人的家事,他也远远退开了。
待湖面只剩下两只小船时,阿盖才缓缓开口道“我当日信中曾道,若是你杀了这毒妇投降,明皇帝便继续给你荣华富贵,让你做个闲散富人”。
梁王见她竟是连一句“父王”都不愿喊,当下恼怒道“你还将我当做父王吗?竟是左一个你,又一个你,如此忤逆,当真是半点不如你额吉”。一旁的世子也瞪着双眼骂道“身为大元的公主,竟带着叛军攻打自己的父王,阿盖,你还有没有廉耻”。
适才梁王的话已让周舍不喜,此时这世子的话让她眼神一冷,当即冷冷朝梁王世子扫去。那世子被这么一瞪,顿时吓得躲回梁王妃身旁。
阿盖这才冷笑一声开口道“若是像我额吉那般,只怕阿盖早被你们害死了”,说罢便不再理恼羞成怒的梁王,转头看向一直未出声的梁王妃道“你已多活了十几年,当真是便宜了你”。
梁王妃静静听她说完后,便轻轻推开了儿子,掸了掸衣袖整理了仪容,这才缓缓走上前高傲道“你今日既然是来杀我的,那我的命给你便是,但他们二人一个是你父王,一个是你弟弟,可是与你有着至亲血脉的人”,说完得意的朝阿盖笑了笑,好似这场仗始终是阿盖输了一般。
阿盖此时眼中泛红,看着她得意的神情恨不得立刻上前一剑杀了她,一旁的图拉径直沉声道“阿盖,不需你动手,图拉替你杀了这毒妇”,说罢就拔出了短刀。
苏雅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朝妹妹摇了摇头。
阿盖冷笑一声后朝梁王妃道“即是你一心寻死,那便成全你”,说罢便转头朝梁王道“当日你杀我额吉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便痛下杀手。这毒妇害我额吉丢了性命,今日我要你亲手杀了她,以慰藉我额吉的在天之灵”。
船上的三人听到她这话都惊得呆了住,梁王妃镇定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而那梁王更是气的要给眼前这逼迫他的腻子一计耳光,只是迫于局势,扬起的手掌只能生生收了回去,因为他已看到了周舍眼中的杀气,顿时如蔫了的皮球一般!
那梁王世子双眼瞪得硕大,拿起一柄长剑就要朝阿盖刺来,只可惜还未近身便被阿盖一脚给踹回了船舱,痛的他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辱骂着。
阿盖听着他口中辱骂声,冷冷道“若是不想死,就乖乖闭上嘴”。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她虽没好感,但始终念着一丝血脉情,并未打算要他性命。
待耳边终于安静下来后,阿盖便静静的看着她那苟着身子的父亲。周舍始终一言不发的在她身后守着。
梁王臃肿的身子晃了晃,随即眼神复杂的看着陪伴他数十载的妻子,怨恨道“当日你既除掉了她额吉,就不该再留下这个孽子,如今倒好,人家回来逼着你我自相残杀来了”,说完疯狂大笑!
梁王妃及世子看着癫狂的他,不禁心中惧怕起来。母子慢慢往船后躲着。
梁王大笑完后,嗜血的眼神看向梁王妃,随即拔出腰间短刀朝她走去。那世子惊恐的眼神看着他道“父王,不可,你不能伤害我额吉,你不能听阿盖的”。
阿盖冷静的看着面前的情形,心中一阵冷笑,这个男人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
梁王大吼一声,随即举起短刀朝梁王妃胸口捅去。
梁王妃看着那一刀捅进自己的胸膛时,不知可是想到那年死在他手里那个女子,眼中涌出了复杂的情绪,只是随着短刀插进胸口后,她已经没时间想太多了,最后看着她的儿子露出了不舍的神情。
那世子呆呆的看着他额吉慢慢倒下,半晌才哆嗦着搂住了他额吉倒下的身子,满眼不敢置信。
周舍看着那梁王,心中嗤之以鼻,这般行径根本不配为人父,为人夫。
阿盖只觉得心中很是畅快,她抬头看了看灰蒙的天色,不知额吉在天之灵可瞧见了,这个害她的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那梁王跌坐在船舱里,突然间好似没了气力,呆滞的看着痛哭的儿子毫无反应。
世子哭了一会儿后,抬头用仇恨的眼神看着阿盖,随即猛地拔出他额吉胸口的短刀疯了一般冲下阿盖,只是离阿盖还很远时便被图拉又一次踹回了他们那船里,小船晃了几晃,他躺在船舱里握着带血的短刀看着父王无动于衷的眼神,突然间他痴痴的低笑起来,随后捂着疼痛的身子慢慢爬了起来,朝梁王走去。
梁王看到自己的儿子朝自己走来,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清醒,只是下一刻他低头看着捅进心口的刀柄,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耳边只听到儿子嘶吼道“既然要死,那今日父王便陪着我与额吉一同去了吧”,随即他抱住他父王的身子一同滚进了那冰冷的湖水中。
这一转变只发生在一瞬间,待周舍与阿盖她们反应过来,那父子二人的身影已经扑通一声响砸进了湖里。
片刻功夫后,只在湖面看见一阵水泡,随后便消失的了无踪迹,最后湖面终于归于平静...
周舍察觉到阿盖的身子晃了晃,即刻将她拥在了怀里。立刻沉声朝肖茂芳唤道“带人守在此处”,说完便揽着阿盖命人驾着小船离开。
冬日的天很冷,阿盖靠在周舍的胸口,脑中恍惚了许久,最后才缓缓低声道“让那个女人也留在那里陪着她的夫君与儿子吧”。
周舍轻声应下了,才将她又往自己的披风里揽了揽低声道“一切是他们咎由自取,与你并无干系,你只是为你额吉报仇而已”。
阿盖紧拉着她盔甲下的衣摆,往她怀里又靠了靠。
许久后才低低回道“嗯”。
图拉与苏雅在她们身后远远看着那躺在小船上的梁王妃,心中为阿盖高兴,她们所受之苦皆是那人所赐,如今大仇终于得报。只是未想到当年还是孩童的世子,今日竟做出这番惊人之举,却是让人感叹万分!
肖茂芳看着夜枭卫将那梁王妃投进滇池后,一言不发的看着湖面。心中暗自叹息,原来三夫人的身世也如此可怜!随即朝夜枭卫沉声道“吩咐下去,梁王携王妃及世子潜逃,行至滇池深处杀王妃与世子,而后自刎而死”。
夜枭卫十数人高声回道“是”。
祝大家国庆,中秋双节快乐,阖家团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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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父女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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