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周不周终于死掉了，摆脱了卷王生活，本以为能去地府潇洒一把，结果疼痛褪去的下一秒，有人在推她。
是按着肩膀推，用着势必要把她叫醒的力度，捏得她有些疼。
很少有人敢接近她，更别说用这种极其冒犯她的方式。好奇心驱使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神色不耐地抓着她的肩。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灵草不浇水了？灵花不培育了？你要是养死了师姐最宝贝的那株洗髓花，你就完了！”
什么？
周不周觉得自己可能是没睡醒。
怎么会有人敢命令她去给灵草浇水？还是洗髓花这种路边杂草？
看来是出现幻觉了。
周不周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就被那男子扒开了眼皮。
“你还装死！你这个月灵石一个都别想要了！”
*
一柱香后，周不周终于搞清楚了现状。
好消息是，她作为不老不死的大魔头，终于死了，再也不会被成千上万本没用的信件埋住了。
讲真的，有些狗头人爱上兔头蛇却被棒打鸳鸯这种事情，就不用再发给她看了吧？？
好吧，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她不知道，不记得，不过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坏消息。
大魔王周不周死了，变成了小可怜周不周。
字面意思……也就是说她在无知觉的情况下夺舍了别人？
不。也许是她的转世，因为她看瞥见木桶中倒影里自己这张脸，是她少年时的模样，比起大魔王来说更稚嫩，更青涩，还有些瘦弱。
总之她死了，但没死全。
周不周被李雀监管着，一边勤勤恳恳浇水，一边梳理着记忆......
小可怜无父无母，三岁流落街头被凌天宗管药田的长老捡回宗门，此后几年一直跟着长老在药田浇水养灵草。
去年长老意外身亡，周不周最后一个靠山都没了，于是成了大家都可以使唤的存在。
放在以前，大魔头本人管都不会管。毕竟她要管的事情多多多多又多，一个小可怜蛋她才无暇顾及呢。
但是现在，小可怜蛋成了大魔头本人。
管吗？
要想不被欺负就要变强，可是变强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事情，比如变成内门弟子，然后被指派任务，出门打怪升级，然后被上级赏识，作为师姐带领一队后辈……该死的。
这也太麻烦了。
怎么避免麻烦？
干脆再死一次好了。
周不周绝望地想着，手上动作也慢了下来，与此同时，李雀的鞭子抽了过来，打到她跟前，甩起一片泥土，弄脏了她的脸蛋。
“别磨叽了！浇完水我赶紧去吃饭了！”
养药田这个枯燥的活没人爱干。于是这么大片田，被分配给了两个人，一个是周不周，一个是李雀。
周不周很好理解，她没有靠山，没有资质也没有人管她，分配到这里也是理所应当。
再加上药田是养她长大的长老的心血，她自然也是愿意在此地长留的。
而李雀，纯属是受了罚，被刑罚堂敲定送过来的。
他之前是平剑山首席二弟子，向来恃才傲物，自认天赋不凡……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犯下错误。
总而言之，他是不屑来药田的、更不屑做这种给灵草浇水的枯燥无聊的苦力的。
田里还有个周不周，那可好办，这个没靠山，随便使唤。
可他不知道，现在周不周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了。
周不周被刘海遮挡的目光几经变换，最终还是没出手。
她的灵魂还在，完全可以短暂地脱离这具身体，把这个蠢货一击毙命，尸首挂在树上风干，再悠然自得地回到身体里。
可是太麻烦了。埋尸、处理证据，甚至要面对审讯。
行。
她忍。
忍忍忍忍。
他丫的，干脆死了算了。
周不周手下一个用力，拔断了一根灵草。
伴随着李雀的惊呼，她缓缓低下头——
洗髓花。
那朵宗主天资最高的大女儿带回来的珍贵的杂草。
也许，她其实还是惹到麻烦了？
*
那个所谓的师姐是否会震怒暂且不提，可怜兮兮的洗髓花倒在它的坟墓之上，了无声息，接着被愤怒的李雀一把抓起，他怒气冲冲地朝外走。
走之前，丢下了一句疑似威胁的话。
“你等着！看刑罚堂怎么罚你！”
周不周长叹口气，提着水壶往回走。
刑罚堂有死刑吗？她得琢磨琢磨怎么死掉才好。
剪刀？火烧？还是上吊……？
周不周站在房间里，有些迷茫地转了一圈。
一、一贫如洗？
一张床，一套被褥，一个桌子，一把椅子。
无了。
两件衣服就这样随意地叠在桌上，这个房间里连个衣柜也没有。
这么看起来，她还不如找个河跳了，再不济跳崖。
行。
先忍着。
只是这具身体还没有筑基，甚至一点灵力也没有。她还需要吃饭，可是吃饭就要出门，在记忆里，去食堂的路要走将近半个时辰。
饿——
周不周饿晕在床上。
然后被摇醒。
又是那个惹人烦的声音，他扒开周不周的眼皮，强制她醒来。
饿——
超级饿的魔头周不周睁开眼就发现，她被押跪在大堂中，身后是“正义之士”李雀，左上首坐着苦主大师姐，上方站着刑罚堂长老。
象征禁锢的锁链悬挂在长老身后，分不清是什么灵兽的脑袋被嵌入在墙上，怒视着大堂正中央的位置。烛光昏暗，每个人的脸都被隐入阴影中。
这个地方被布置得阴森无比。
长老拍桌：“损坏他人财物，念在初犯，罚你十五日拘留于牢中，你可认罪？”
魔头蔫巴巴不说话。
大师姐却以为她是不服，咬牙切齿地骂：“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洗髓花，你就这样硬生生将它拔死……你可知道我看录影的时候心有多痛！它就这样倒下了，还没有发挥它的价值……我的灵石！我的洗髓花！啊啊啊啊啊你、你个恶毒的杀花贼！”
啊，杂草也变得这么珍贵了吗？
她到底是来到了一个多么穷的时代。
耳边师姐还在骂骂咧咧，一副好似天塌了的表情。
周不周却听得犯困。
没吃饭。
好饿。
只是这模样太过挑衅，像是目中无人一般，刑罚堂长老也觉得此子不可教也，气得几根胡子都在颤抖，干脆一拍惊堂木，下了决断——
“灵药山杂役弟子周不周，私毁内门弟子财务，判暗门五日思过，五日后方可出门。”
*
明暗门。
明为斗，此间九九八十一怪，非寻得生门不可见天日；暗为静，掐灭世间万物之声，非诚心悔过不可见天日。
明门虽说风险极大，也是重罚之所，可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修行方式，若能活着出来，实战的技巧也会提高不少。
至于暗门……凌天宗不是佛修，很少有人能真正静下心来在一个完全寂静的环境单纯思过呆上数日。更别提暗门内有检测装置，开启后，一旦发现弟子进入打坐修炼状态就会进行电击，扰乱修炼进度。
无法入定，无法冥想，睁眼闭眼数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连窗都没有，无法分清黑夜白昼，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很容易被折磨疯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周不周尚无灵力，长老就只让她思过五日，换个人来可不止这个时间。
周不周是被两个弟子掐着手臂抬进去的。
开启装置需要在门外制备好的凹槽处注入两道不同的灵力，再放上灵石方可启动。
不过……抬周不周的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提这一点。
他们是杂役弟子，连外门都算不上，修行资源少得可怜，这一块灵石够他们吸收一段时间了。
一个普通人犯不上用这个装置，又不需要修炼，没意义，不如他们吞下来，给他们修炼，也算物尽其用。
被抓着的周不周没挣扎，只是满脑子都是……要饿死吗？
可是真的好饿，好想吃东西。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到饥饿了，原先那个可怜蛋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这也太难熬了。
要不干脆饿死好了。
好饿好饿好饿。
开了门，她就被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丢了进去。
角落铺着稻草，周不周就落在上面。
有点刺。
硌人。
她还没有想好究竟要饿死自己脱离这副身体，还是活下来用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毕竟思过不是让她去死，刑罚堂每日都会派弟子来送饭，一日一顿足够她活到出门的那一天。
活下来又能干什么呢？在现在这个世界里她谁也不认识，了无牵挂，算算时间，她那些朋友应该是都死光了。
以及……
她躺在稻草上，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幽幽地叹了口气。
以及……为什么会有个荧光？
周不周眨了下眼睛，有些惊奇地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离得近了，也看得更清楚。那不是单纯的荧光，是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像极了丹修契约的本命火。
他们偏爱这样的颜色，认为烧出来的丹药会更清香。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紧盯着荧光，起先微弱无比，弱到似乎一阵风来就能吹灭，它在她周身试探般缓慢靠近，后来荧光愈发旺盛，看色泽，俨然是神级品质的火。
可她不是丹修，有这东西也没用……烤肉吃吗？
周不周咽了下口水。
下一秒，荧光长出了手脚，小小的，没有指头……手脚？？？
周不周惊住。
她没有过本命火，所以不知道，剑灵能化人她知道，这这这、这本命火也能化成小人吗？
小人得意一笑：“不要太膜拜本火，本火可是天地间第一团火化形而成，而今亿万千千年，早已超脱凡俗。”
周不周觉得自己也许只是饿晕了，她按了按眉心，声音干哑虚弱：“看来还是去死吧，饿得都能出幻觉了。”
小人笑容一僵，赶忙制止：“别别别！”
“本火此番前来有要事在身，还望大人答应。”
大人？周不周让自己靠着墙，一边琢磨着这个称呼。
“我知道大人的过去，不过大人无须担心我会做什么，毕竟大人能出现在这里也是有我们的一部分原因存在……”它尴尬地用小短手挠头，避重就轻地换了个话题，“大人请听我说来。”
此间数以万计的生物，各分高低，可天地只有一个，灵气也只有这些。
天地无法干涉任何生物的行为，为防止有人过度修炼榨干灵气，亦或是更过分的行为，譬如屠族，譬如灭世。
它们创造了维护者。
此维护者武功高强，功力居于万万人之上，却正气凛然，心系天下苍生大义。
维护者会有叛心吗？也许会有。要是成长起来的维护者藐视世间，轻易就能掐死一个种族。可是维护者直属天地，归天地所管辖，若维护者无法管控，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它们会选择直接泯灭维护者的灵魂。
上一任维护者为玄霖门老祖，他大限将至，可世间竟无一人可担得起此等重任。
于是它们想到了……被误杀的周不周。
话题又绕回来了，小人替自己辩解：“只是您当时距离反叛的维护者太近了，执法天地操作失误就……”
当时什么情况周不周没印象，不过这并不重要。她盯着小人，有些生气：“你们都要把我泯灭了，干嘛不干脆一点，把我杀了得了，还把我喊到这里来？”
是这么说……小人砸吧了下嘴。当时执法天地带着它去泯灭反叛者，执法天地也不辨别一下究竟是谁的灵魂，随手就往它身上丢，吞没灵魂的下一息，惩戒天地的雷精准无误地劈中了它。
它知道坏事儿了，估计找错人了，再加上周不周的灵魂太难嚼，就吐了出来。
执法天地眼睛一黑，就想装死，可是那道雷可不管，同样朝着他劈过去。
——他们，干涉了无辜生灵的命。
总之，精简地说，就是此间天地缺个维护者，而周不周的灵魂也没法儿塞回去了，它们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来。
正好灵魂再利用，也不用闲置着每天让执法天地烦恼该怎么解决。
周不周拒绝：“你们还是把我搞死吧，我才不想当维护者，太麻烦了。”
“给您黄金宫殿？”小人试图诱惑。
周不周摇头。
“给您美男无数？”小人坚持不懈。
周不周下次摇头。
“给您无上荣耀？”小人不肯放弃。
周不周像看白痴一样看它：“如果我没被你们带走，我会缺这些？”
小人沉默了下来，终于抛出了足够吸引周不周的话：
“演算天地推演出将来会有一位……足够毁灭天地的人出现。
只有您可以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
您的家园仍被人留存于秘境之中……尽管您不愿意面对，但是您也不想连最后一点念想也没了吧？”
“……”
“您所思念的亲友，您还想再见见他们吗？”
“……”
*
总之，想死的周不周被劝动了，她认命地拿过外面投递的今日餐食，狼吐虎咽地吃了起来。
小人叫鎏火，它讨好地站在周不周的肩上跳了跳：“大人啊，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会以您本命火的身份出现，也方便我们做事，您加油修炼就好。”
“行，小火。”
“……非要这么叫的话为什么不能是小鎏？”
周不周有些为难：“可是我曾经有过一个公公，他叫小刘子。”
鎏火晕倒。
鎏火认命。
它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天上地下独有的天地之火还能这么吃瘪，小人整个都蔫儿了。
不过，它眼珠子一转，来了坏心思，传讯给执灵天地后，看着还在进食的周不周邪恶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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