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起,她便忽觉全身上下止不住的疼痛,脑海里瞬间袭来一阵一阵的混乱记忆。
紧跟着她就明白过来,自己肉身虽因自爆而死,但元神与魂魄却未散去,只是不知何故来到了人间,成了这个潜于深山密林中,小小玉华村的一个无名姑娘。
小姑娘已经年过十六。
因是个女子而不受长辈重视,也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只因父姓涂,而兄妹三人她排最末,便叫涂三娘。
当下,她的爹娘为了给涂二哥娶妻,正准备将涂三娘送去村头的老鳏夫,给人家做媳妇。
能换半扇猪,两只羊,两只大雁,而这些东西,再添添补补,就能拿去让涂二哥娶上媳妇。
如无意外,三日后,就是涂三娘出嫁的日子。
但突如其来的邪祟,却在这关键时刻,在这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玉华村中爆发了。
整个村子的人都跟中了邪一样,肉身块头暴涨,血管爆裂,眼球渗血,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劲儿,神智却渐渐消失,变成了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凡人不似修士有灵力护体,一旦被邪祟侵蚀,他们彼此之间就会开始互相撕扯,发狂。
被邪祟侵蚀后的他们变得力大无穷,以至于血肉肢体落了一地。
而涂三娘之所以侥幸,是她昨日在得知自己即将被“嫁”给村头的老鳏夫时,自知无力抵抗,又难免彷徨低落,便趁着饭后,爹娘和哥哥们回屋休息的时候,蹲在家中后院的地窖里悄悄哭泣。
地窖比较深,能隐去许多动静,也包括她的哭声。否则,她还会挨打,挨骂,最终仍是逃不了出嫁的结局。
她哭着哭着,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色已亮。
而她是被外面像猛兽一样的咆哮声吵醒的。
原本地窖里是听不到外面那么嘈杂的动静,但这声音实在太过反常。
她有些害怕,悄悄打开地窖的盖子,想去找父兄,可抬眼看到的却是爹娘和哥哥们全都变了模样,浑身血淋淋的,皮肉翻飞,还在撕扯着彼此的肢体血肉……涂三娘只是打开了地窖,可下一刻,二哥的血爪便扣住了她的脖颈。
手掌早已变成利爪,刺穿了她的脖颈。
她只来得及看到二哥的手臂被大哥咬断,自己便重重跌回了地窖,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之后,便是鸿音仙子的意识,从这具堪称脆弱的肉身上苏醒过来。
身上几处鲜血淋漓,尤其脖颈周围,痛得难以呼吸。
鸿音蹙眉,刚抬手碰到脖颈,就发现已经被人包扎好了,偏头环顾四周,所处之地已不是地窖,而是一间简陋的屋子。
周围还有着生活的痕迹,一张大通铺,她睡在边上,被子上打着一层盖一层的补丁。
而另一边则放着一个绣框,里面是针线剪刀,和一件还没做完的麻布衣裳。
屋子里的桌椅家具十分干净,角落里还堆放着今年新收的粮食。
鸿音对这些布置不感兴趣,她收回目光,原本是想打坐吐纳灵力,以便尽快恢复。
然而这具肉身并无灵根,还无法吐纳灵力。
无奈之下,她只好先起身下床,出门探查四周情形。
整个村子都已死去,遍地血迹斑斑,腥臭扑鼻,却没有死尸。
而根据原主肉身残留的记忆,她生前所见之景,应当是邪祟所为……
是有人救了这具肉身,也顺手收拾了残局,或许是路过此地的修士?
“咦,你醒了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的高处已经传来一个清朗温和的男人声音。
鸿音回头,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不远处屋顶上坐着的年轻男子。
他原本应该是躺着的。
这会儿正午时分,烈日炎炎,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或许是在小憩,也或许是在看云。
远远看着,就很是惬意,闲适的模样。
虽衣着朴素寻常,可他那通身散漫洒脱的气度,却与这寂静山村格格不入。
也是看到她回头,李长歧才坐起身,低眉看着她,笑着:“姑娘,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活口了,我把你送去附近有仙人庇佑的城镇谋生吧。”
他个头高大,肩膀很宽。
随意搭在身前的腿长而有力,而他眸中神色,古井无波,不似凡人应有的沉着。
此地刚逝去数百凡人,而他的淡然便显得格外违和。
鸿音下意识戒备:“你……不是凡人,你是什么人?”
“我啊,我是个散修,你可以叫我李长歧,说来也是惭愧,我路过这里时已经晚了,没能救下其他人,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了……”
说话间,李长歧已经从屋顶跳下。
身轻似燕,落地都没有任何细微的动静。
他身量颀长,体型相较于寻常人而言则要显得格外高大。
垂眸看着鸿音时,哪怕并无他意,也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鸿音皱眉,正待说些什么,李长歧却突然诧异,说:“咦,我观你神魂不稳,似乎不是我此前所救之人……”
话音未落,他已直接伸手,点住鸿音的眉心,下一瞬便收了回去,蹙眉,继续道:“你果然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魂魄,你是夺舍者?”
“你……!”
鸿音大骇,此人仅凭肉眼就能分辨神魂虚实真伪,修为绝非寻常!
她后退两步,正待说些什么,可还未开口,表情却陡然一变。
跟着就是一股不间断的痛感,陡然从灵魂深处袭来。
她像是一尊突然受到重击的琉璃瓶盏,轰然破碎。
她情不自禁跪倒在地,竟是站也站不稳。
“哎,你怎么了?”
“夺舍就夺舍啊,活命手段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倒啊姑娘,我不是医修,也没钱和灵石给你讹!你这要是真的倒了可就活不成了!”
李长歧显然是个嘴碎子。
废话多又生怕被人碰瓷,但见她面容痛不欲生,还是倒吸口凉气,连忙将她扶着,又为其注入灵力,却未察觉出任何异常。
她脖颈处的伤势并不致命,他也给她敷过草药,止了不少疼痛。
为何还会这么痛苦?
李长歧眉头一皱,而后双眼闪过一丝微光,再睁眼时,便看到了她支离破碎的元神。
“嘶,我天,姑娘,你这元神……”他想说你究竟是什么绝世高手,元神碎成这样了都还能夺舍重生。
有点实力啊!
“我元神自爆,本该死去,但现在,似乎是……”鸿音说着,啃噬心神的感觉再度袭来,她道:“眼下这肉身还不能修炼,而元神需要大量灵力才能稳固,否则……”就会形神俱灭!
老天还真是会跟她开玩笑。
在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时,又宣告她这条命只能苟延残喘片刻。
即是如此,何必要她再来一回!
“元神自爆?”李长歧跟她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爆后还活着但好像体验卡快到期了的大佬,只顾着震惊了:“那你是真的勇!”
虽如此说着,可他也不含糊,立刻取出一根红绳,一手扶着鸿音肩膀,一手飞快掐诀。
鸿音注意力无法集中,耳眼昏花,只最后听到他在念念有词:“此间天地,为我所主,凡我所见之物,皆为我所用!上仙尊索,听我号令,缚!”
话音落下,那红绳便化作流光,将鸿音层层捆住,融入其元神,护其不灭。
鸿音得了一瞬喘息之机,只是此物只能困住元神,却无法阻止其消散。
好在缚仙索本身灵力充沛,可以暂时借来一用!
但李长歧如今修为有限,并不能催动它的全部灵力,只能借此勉力维持鸿音的元神。
而鸿音却在接触到他灵力的一瞬间,识海中破碎的苍云珠便飞速运转,竟是想带着她的元神冲出体外。
鸿音不明就里,只能极力压制,却在这个过程中,脑子里忽然有了个能让自己活下来的办法。
今日之局,看似天要她死,但……
苍云珠既带着她流落至此,或许并非死局!
鸿音陡然抬眼看向李长歧,眼中瞬时清明透彻,眼底精光如有实质,将李长歧看得一愣:“干嘛,都这样了还这么凶?”
他此刻皱着眉,眼含担忧。
那种担忧不算深刻,也没有迫切,并非一定要将她救下来。
那只是修士对于弱者的一种怜悯。
大多数修士来到人间,都会格外关照凡人。
凡人往往以此称颂他们,赞扬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行的乃是大善之举。
不少凡人为铭记恩情,还将他们奉为仙神,修建庙宇……以歌以颂,万古流传。
但实则不然。
如今世道之下,绝大多数修士关照凡人,只是师命难违,更是不愿意面对因为侵蚀凡人之后而形成的魔种余孽。
李长歧眼中的这种怜悯,存在于每一个游离人间负责清除邪祟的修士眼底。
哪怕是鸿音自己,无数次往来人间讨伐邪祟,也是这样看待凡人的。
鸿音不知他本性善恶,但于将死未死的自己而言,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能活着,总好过就这样死去。
“唉,这可如何是好。”李长歧还不知自己已经被算盘珠子崩了一脸,正忧思忧虑地做着烂好人:“我已经没有法宝能助你稳固神魂了……”
倒也不是没有。
只是他如今修为倒退,很多东西都无法取出。
就算有心相救,也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鸿音如此痛苦,实属无奈。
这玉华村的邪祟,他也是来晚了一步,否则,又何至于此……难道她也将死不成?
李长歧心中难免泛起一阵无力之感。
而这种感觉,他经历过许多次,说不清是习惯还是麻木,但总归……无比厌倦。
“道友,抱歉了,我需要你的修为。”鸿音说完,就借着苍云珠的余力,突然伸手扶住李长歧的肩膀,旋即猛地发力,欺身而上,将他反压在地。
“……”不是,姐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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