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伤心了，他不配你伤心。”
霍沨一边给身边的人递着纸巾盒，一边用手里的纸巾轻轻沾走他脸侧未干的泪痕。
“眼睛疼不疼？都肿了…我给你去拿毛巾敷一敷。”
霍沨起身去浴室打湿了毛巾，等拧干了后递给了殷序。
这人抽噎着拿了毛巾，直接铺开摔在脸上，结果猝不及防往后一倒，叫了一声出来。
“怎么这么冷…还好重……”
断续的哭声又慢慢地涨起来了。
霍沨的手指还沾着水，透明的冷水珠子沿着他的指尖滴到毛毯上，然而浇不灭脑子里窜起的一股怒气。收紧了一下十指，而后他轻轻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
霍沨伸手把毛巾拎起来，利落叠成四方形后卷在手心，轻轻沿着殷序的眼周和上眼皮，缓按着，小心地打圈擦过，直到哭泣声被他的动作一点点按成轻轻地，起伏的啜泣，他才拿走毛巾，依旧沉默地走进浴室，快速洗干净毛巾而后绞干晾好。
“霍沨，我是不是特丢脸。”
霍沨擦手的动作一顿，他没回头，只是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以示他可以继续吐苦水。
“人家不喜欢我，我还自恋得跑到人家局上逼人家表白…得亏脑子还没坏，知道拉人去角落……真是丢死人了。”
霍沨擦干净手走到沙发上坐下，顺手拿了个枕头垫到殷序脖颈后面，然后扶正了他极其伤颈椎的胡乱坐姿。
“不是你的错。”
殷序的眼睛从刚刚开始哭就没睁开过，闻言终于动了一下，但也马上闭上了。“什么？”
“他不喜欢你，应该早点说。他对你……很模糊，你看不出来，不是你的错。”
殷序的手指动了动，沉默没几秒后，他就忽然一个翻身起来，向右一滚就钻进了霍沨怀里，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他身上，而后双手环住他的一只胳膊，湿润的脸颊精准地贴上了他的小臂内侧。
霍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瞬间收紧了，他低头看了眼怀里一团蓬乱的黑发，而后终于慢慢放松。
他能感觉到小臂上温热的脸和潮湿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皮肤上，一段鼓动的电波瞬间成型，从脉搏往身体里跑着。
“真没看错你。十多年好兄弟。”
然后这段电波和他沉回死水的心脏一起安静了下来。
霍沨用手臂把殷序带了起来，坐正了身子。
“很晚了，别伤心了，对身体不好。洗漱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这话很平静，只是低了点声音，殷序只以为霍沨安慰他有些累了，并没在意，抬手揪了揪他耳垂就爬了起来。
“谢谢你啊霍沨。”殷序终于露出了点笑，牵强但不丑，脸还有点哭过后的红，“你也早点休息吧，得上班。耽搁你一晚上了。”
“嗯。”霍沨看着他的眼睛，又轻轻挪开了目光，“床单脏了，我换过了。”
想起前半夜回来吐得七荤八素的，殷序有点害臊，扑上去又抱了霍沨一下，说了句谢谢，就进了浴室洗漱。
霍沨的手还停留在抱着殷序的状态，他盯着殷序歪掉的大T恤和单薄的背没动，直到他关上门才垂下了目光。
手心里最后一点的温度也没了，他抬起来放到鼻尖，轻轻闻了闻，而后有点懊悔地放下了手。
刚刚失神太久了，都散了。
霍沨坐在沙发上很久，而后才起身收拾残局，然后慢慢走进了卧室。
霍沨和殷序，十岁开始做邻居，十三岁开始一个班，一直到大学，工作，几乎每天都能见面。
殷序读研的学校离霍沨工作的地方不远，虽然各自都租了房子，但是经常串门见面，霍沨干脆收拾了一个房间给殷序住。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合租，因为殷序从十八岁就和霍沨出柜了。他虽然觉得霍沨是铁直男合租并不是不行，但也觉得多少有点不好，还是自己找了房子住。
霍沨对此不置可否。
昨晚，殷序和他暗恋了将近半年的学长，余琛，在聚会表白，但没想到他以为的两厢情愿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唱的还是一出跳梁小丑。
这聚会是余琛的同组学姐组的局，就是为了官宣俩人的关系。
殷序从余琛支离破碎地道歉和后半程极力甩干净自己过往的言语里听出来了点东西。大概就是不知道和他这种同性恋交友的界限，让他误会了。
送花是友情，请他看电影也是，牵手也很普通，那是普通握手。
殷序简直气笑了，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眼瞎的彻底无语。他知道自己性向很早，但这样喜欢人到旁敲侧击着对象表白还是第一次。
结果却和踩了狗屎的破鞋底一样又臭又烂。
殷序稳准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而后转头就走，当场硬是一滴眼泪没掉。一路闷头冲进霍沨家里，看到霍沨瞬间，眼泪却和开闸的水龙头一样汩汩滚出来了。
“霍沨，我被骗了。”
霍沨一开门，看到的就是殷序从垂着头耷拉着脖子到缓缓抬头看着他掉眼泪的一副景象。
泫然欲泣，两眼通红，睫毛垂下来一抖一抖地遮着眼尾，身上带着酒气，抓好的头发散了，一看就是精心搭配的衣服也歪了，耳朵被夜风冻红了，脸也是。
和被人撵走的小狗一样踢踢踏踏跑过来，停在他面前然后呜咽着扑上来，眼泪鼻涕被胡乱拱着蹭了他一身。
霍沨觉得心脏先是剧烈跳了一下，而后是密密麻麻地疼和翻滚着的冷意。
他半抱着人进了客厅，但因为从来话少嘴笨，不会安慰人，在重复了几句别哭了，喝了多少无果后，霍沨还是先扶着他进卧室躺下，然后起身去煮醒酒汤。
结果就这一会儿，这人就吐了一床。
他进来的时候一眼扫到了床上的脏污，没什么变色，看到殷序缩成一团滚在被子里咳嗽的时候，瞬间搁下碗把人挖了出来，扶下床防止他沾上脏东西后，才快速整理了床单。
抱着殷序躺到客厅沙发上后，霍沨进了浴室扑了把脸。
那股怒气窜的更旺了，他打开手机看了看聊天记录，确认了这个学长叫什么后摁灭了手机。
“霍沨……”
“在。”
霍沨擦干净了脸上的水，快步走出了浴室。殷序已经清醒了一大半，但眼泪还是一股股地流，从眼睛流到下巴，从下巴滴到沙发上，渗透沙发垫，也无声沾湿了霍沨的心脏。
他过去递了纸巾盒，没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听着殷序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殷序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觉得头晕脑胀的，但惦记着没完成的作业，还是爬了起来。
正打算出门，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保温盒，上面贴着的纸条一摇一晃地招他来看。他放下包，走过去端起来一看：
“记得吃早饭，对身体好。”
殷序笑了一下，把保温盒稳稳放到了包的内侧。来霍沨家里很多，但他很少吃得上早饭。不是起不来床就是晚上已经回了家，留宿也少。
没想到霍沨还给他亲手做了早饭，倒是和他一贯细致耐心只做不说的性格很像。骤然想起昨晚自己的一连串糟糕表现，殷序深深吸了口气，摸了摸书包里的保温盒，而后才出了门。
刚到教室就收到了信息，是霍沨问他有没有吃饭。
殷序拿出保温盒，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正要吃呢，赶巧了。”
“好。你慢慢吃。”
殷序发了几个表情包过去，而后就开动了起来。
“小序，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咬了两口三明治，殷序伸着无名指划开页面，看到消息的瞬间愣了愣。
他放下三明治，顿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谁，于是按了一条语音过去。
“还以为你说谁呢，那个渣男从昨天开始我就不认了哈，简直是黑历史。怎么忽然问这个了？”
那边的消息发来的很快，但只有一个好，和没事。
殷序看了两眼，以为是霍沨担心他走不出来想安慰但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宽慰了他几句就专心对付起三明治了。
晚上从实验室出来已经很晚了，殷序伸了伸胳膊腿跨上包刚要回家，手机就被一个陌生号码轰炸着发来短信。
“殷序，你自己丢脸找人来堵我？”
“不是，你是同性恋关我什么事，我以为你是正常男人。”
“当面不说背地里干这种事，这不厚道吧？”
“还拿我的事威胁我？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和詹詹早就谈了，和你只是朋友？还有，你说我论文造假是什么意思？”
殷序随意翻看了两条就差不多知道了是谁发的信息，嗤笑了一声。
被他拉黑了还换着法找骂，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情就算到他头上，真是没意思。
“别自作多情，我懒得搭理人渣。”
然后快速拉黑了陌生号码。
哼着歌进了家门，殷序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的人影。
“誒？霍沨？怎么今天过来了。”
他快速换了拖鞋放了包，走进厨房就跑到了霍沨身边探头探脑。
“鸡翅，今天要做可乐鸡翅吗？”
“清蒸。我看你吐了不少，得清淡养几天，所以就来做点饭菜。”顿了几秒，霍沨补充道，“上次来看你在吃外卖。外卖对身体不好。”
殷序看到他今天穿了中领，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而后又很快被鸡翅吸引走了注意力，凑到他肩膀上拱了两下：“这么久没吃到你的手艺了，我要吃红烧的好不好嘛……就今天吃一次没事的。”
霍沨手里的动作停了停，而后才闷着声音道：“不行。”
“霍沨…小沨……”
霍沨不再开口了。
眼见惯用技俩失效，殷序终于长了骨头一样直起了身子，拍拍他的胳膊走出了厨房。
“那好吧，清蒸也好，能吃到霍大厨做的饭我就开心。”他回头冲看向他的霍沨笑了一下，而后两步跳进了沙发里，窝着玩起了手机。
厨房里水声不断，案板上的青菜水灵灵地泛着绿意，霍大厨耳朵变成了他手里烫过的西红柿的颜色。
饱满，鼓胀，还有充沛而暗流的酸甜汁液，都一一在剥去外皮后轻易可窥见。
清蒸鸡翅淋了调制好的料汁，酸甜咸恰到好处，清淡但肉质紧实，别有风味；西红柿炒蛋是殷序最喜欢的甜口，鸡蛋丝滑柔嫩一筷子夹起来都会打滑；虾滑青菜豆腐煲汤白味鲜，浓香不散，带着恰到好处的咸和一点麻油的香，尤其是虾滑脆嫩，火候正好；莴笋木耳炒肉和凉拌西兰花虽少了辣子和重油，却带着勾人的锅气和食物本身的新鲜，都十分下饭。
殷序的筷子几乎没停过，虽然霍沨一直替他凉着汤，却也赶不上他两三下就喝光的速度，只能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轻轻劝着慢点。
“慢不了，太好吃了……窝豪i此介些…”快速咀嚼了腮帮子里的存货，殷序用力吞咽了一下，又顺了口汤，这才满脸满足地冲着霍沨道，“太好吃了！简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我太爱你了霍沨！”
霍沨夹菜的手停了停，闻言也只是道：“又不是没吃过，夸张了点。”
“没有，”殷序又夹了一筷子肉，“可能是最近吃的都太烂了，你这简直是琼浆玉液堪比满汉全席……反正就是很好吃……”
霍沨顺了顺他的背，看着他的饭见了底才开口：“那多吃点，我以后一直给你做。”
“真的？我要爱死你了霍沨！你就是我唯一的厨神啊……”
霍沨看着他，笑了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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