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两人身上，铁门的栏杆隔开了空间，却隔不开手腕处传来的、滚烫而真实的触感。
江淮安紧紧抓着林砚的手，像是濒死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土崩瓦解。压抑的呜咽声被暴雨吞噬，只剩下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
林砚隔着栏杆，看着他这副脆弱到极致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发慌。他用力回握住江淮安冰冷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另一只手穿过栏杆缝隙，有些笨拙却急切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哭了……妈的，别哭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无措的焦躁，平时的嚣张和戾气消失殆尽，只剩下满满的心疼，“我在这儿，没事了……”
他的安慰语无伦次，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江淮安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林砚近在咫尺的脸。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的眼神是那样专注而炽热，里面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狼狈不堪的影子。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暴雨声，和眼前这个人。
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委屈、恐惧、冰冷和绝望，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张了张嘴，喉咙哽咽着，终于颤抖着，吐出了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音节：
“……疼。”
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但这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瞬间击溃了林砚所有的防线。
疼。
他说疼。
不是身体某个部位的疼痛，而是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的、无法言说的、被至亲之人当作工具和备用品的那种彻骨的疼痛。
林砚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心疼交织着涌上心头。他几乎能想象到江郁南是用怎样冰冷的态度，将那个残酷的真相告诉江淮安的。这个傻子，就这么默默承受着，直到崩溃。
“我知道……”林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我知道你疼……”
他用力将江淮安的手拉得更近，几乎将他的手臂也拉过了栏杆，两人的额头隔着冰冷的铁栏，轻轻抵在一起。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交汇。
“看着我，江淮安。”林砚强迫他抬起眼睛，直视着自己，“听着，你他妈才不是什么狗屁备用品！你是江淮安！是活生生的人！谁他妈敢再把你当东西看，老子弄死他！”
他的话语粗鲁而霸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守护。像是在对江淮安宣告，也像是在对这个世界宣告。
江淮安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维护。那股一直包裹着他的冰冷寒意，似乎被这炽热的眼神驱散了一些。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却也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的战栗。
“可是……”他哽咽着，声音依旧破碎，“他们……是我的家人……”
“家人个屁！”林砚低吼一声，眼神锐利，“把你当器官库的家人？江淮安，你醒醒！真正的家人不会这样对你！”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江淮安的心上。是啊，真正的家人……会这样吗？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跟我走。”林砚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带你走。”
跟我走。
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在江淮安混乱的脑海里炸开。离开？他能去哪里？他又能以什么身份，跟林砚走？
但那个可能性，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厚重的绝望阴云。
他看着林砚，看着这个在暴雨中为他而来，对他说“你疼我知道”，要带他离开的少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陌生的、带着恐惧却又充满诱惑的冲动，在心底滋生。
他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抓住了林砚的手，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
两人隔着冰冷的铁门，在暴雨中紧紧相握，额头相抵，像两只在暴风雨中互相依偎、舔舐伤口的小兽。
一个无声的誓言，在这个雨夜，悄然立下。
他说：“疼。”
而他回应：“我知道。”，“跟我走。”
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无法回头。
有些依靠，一旦找到，就再也无法放手。
暴雨终将停歇，而这场雨夜里滋生出的、不容于世的牵绊，却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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