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江家,一如既往地像一场以江安锦为中心的小型交响乐。
“安锦,尝尝这个虾仁,李姨特意做得清淡。”二哥江説苏将剥好的虾仁自然地放进江安锦碗里,语气温和。
“哇!谢谢二哥!”江安锦吃得两腮鼓鼓,像只满足的小仓鼠,周身的草莓味甜香似乎都更浓郁了些。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大哥江郁南难得在家用晚餐,虽然大部分时间还在用平板处理邮件,但目光也会不时落在小弟弟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安锦,晚上三哥带你上分!今天非得把昨天那孙子虐哭不可!”江米兰挥舞着筷子,情绪高涨。
江淮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位于长桌的偏远端,像一道模糊的背景板。
他小口吃着碗里的米饭,面前的菜色精致,但他却有些食不知味。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着白天林砚的话和那个关于便当的奇怪请求。
“你家里人,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便当,能多带一份么?”
这两个问题,像两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他的思维回路里,不上不下,带来持续的、微妙的异物感。
他下意识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一颗西兰花,动作有些心不在焉。这种罕见的走神,与平时那个虽然沉默但举止得体的他,略有不同。
“淮安。”
大哥江郁南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惯有的威严,瞬间将江淮安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江淮安抬起头,看向主位上的大哥。
江郁南放下平板,目光扫过他碗里那颗被戳得有些可怜的西兰花,又落在他比平时更显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吃饭就专心吃饭。身体不舒服?”
这话一出,餐桌上其他人的目光也短暂地聚集过来。
江説苏推了推眼镜,用医生的专业眼光审视着他:“脸色是有点差,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睡眠怎么样?”
江米兰嘴里塞着食物,含糊地说:“老四你就是太用功了!学学我,劳逸结合!”
连正在努力啃鸡腿的江安锦也抬起头,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一瞬间成为焦点,让江淮安感到极其不适。这种关注并非源于真正的担忧,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询问,带着一种“不希望他出状况以免添麻烦”的潜台词。他习惯了被忽视,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反而让他手足无措。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情绪,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不舒服。只是在想一道数学题。”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好学生为难题废寝忘食,合情合理。
江郁南听了,眉头舒展了些,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淡淡叮嘱了一句:“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便重新拿起了平板。
江説苏也点了点头,转向江安锦:“安锦,别光吃肉,蔬菜也要吃。”
注意力迅速而自然地重新回到了江安锦身上。交响乐继续演奏,刚才那段关于江淮安的短暂插曲,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就消失了。
江淮安暗暗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却再也没有胃口。他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演员,刚刚勉强应付完一场即兴抽查。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江安锦表现出一点食欲不振或者走神,哥哥们会怎么样?大概会立刻放下所有事情,耐心询问,变着法儿哄他开心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并没有带来多少酸涩,更像是一种冷静的对比分析。
他只是再次确认了那个事实:他和这个家,是“不熟”的。他们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成绩好”、“懂事”、“省心”这几个标签。标签之下真实的他——那个会被毛绒玩具吸引、那个身体藏着隐秘不适、那个脑回路清奇的他——无人知晓,也无人想要探寻。
晚餐在江安锦叽叽喳喳的讲述中接近尾声。佣人开始收拾餐具。
江淮安正准备起身离开,江郁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他:“淮安。”
江淮安脚步一顿,心里莫名一紧。
江郁南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他身上,语气随意却不容忽视:“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或者,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
江淮安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下意识地想到了林砚。那个转校生,那个总是看着他的同桌,那个问他奇怪问题、还要他带便当的……特别的人。
大哥怎么会这么问?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仅仅是惯例的询问?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他摇了摇头,声音平稳地回答:“没有。一切都好。”
江郁南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江淮安强迫自己与他对视,不让一丝一毫的慌乱泄露。
最终,江郁南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点了点头:“嗯。有事记得跟家里说。”
“知道了,大哥。”江淮安低声应道,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餐厅。
直到走上楼梯,回到自己安静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江淮安才允许自己微微喘了口气。
晚餐桌上那看似平淡的对话,却让他感觉比解一道奥数难题还要耗费心神。
暗流,始终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
而那个关于“特别的人”的问题,像一颗埋下的种子,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林砚的存在,似乎已经开始引起注意了。
而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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