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雷声大作,乌黑的天出现一个巨大骇人的窟窿!简直就是无底深渊,里面涌出无数恶灵,四处残害百姓,唉,目光所及之处血流成河,如同人间炼狱……”
头发花白的刘阿公坐在石阶上,双手交叠于藤木拐杖之上,头轻轻摇晃,眼半睁半闭,眉头处拧成一团,似乎十分忌惮、心有余悸。
老者语气沉重,孩子们席地而坐围成一圈认真听着老者的讲述,稚嫩的脸庞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恐慌。他看着孩子们的反应,似乎十分满意,往嘴里送了口旱烟,烟杆“吧嗒”一响,吐出的烟圈慢悠悠裹住了他满脸的皱纹。
老者在讲到“魂飞魄散”四个字时,刻意沉了声,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几分骇色,欲再逗逗这群娃娃。
忽闻身后一阵轻快足音,尚未回神,已听得一道清脆娇俏的女声响起:“好故事!”
话音未落,一只秀窄修长的手出现在石阶上,轻轻一撑,随后,一道浅黄色的灵巧纤瘦的身影旋身落在讲故事老者的身旁,动作行云流水,翩然若惊鸿。
老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手一抖,旱烟杆“啪嗒”坠地,忙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嗔道:“你这丫头总是没个声响,啊,这来无影,去无踪的……”
周遭孩童先是一惊,看清来人后,皆露出雀跃之色,齐声唤道:“浅疏阿姐!”
女子是云中城大户姜氏之女,名唤浅疏。传闻中姜氏祖上曾在前朝出过高官,祖上基业深厚,现在又经营着不少生意,大户人家之名当之无愧。
姜浅疏年方十六,生得一副绝色容颜,明艳动人。肤若凝脂,面若芙蓉,明眸皓齿,一双杏眼圆溜溜的,似含着两汪秋水,顾盼间流光溢彩。小巧琼鼻微微上翘,唇若樱瓣,更添娇美。
她左眼下方生着一颗小巧泪痣,非但无损其美,反倒衬得她多了几分灵动娇憨。长发柔顺飘逸,发髻上戴有一银质黄鹂钗,发钗上珍珠缀点,随其动作轻晃,活灵活现。
此刻她歪着头,唇角噙着狡黠笑意,眼神灵动,浑身透着一股娇俏活泼的少女气息。仔细一看,她今日穿着一身极为考究的浅鹅黄色罗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宫绦,上面坠着一枚小巧的羊脂玉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对翡翠手镯,质地温润,色泽通透。身上隐隐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并非凡俗的脂粉气,而是上好的熏香。
这一身装扮,从衣料、绣工到配饰,无一不彰显着她非富即贵的身份。
“刘阿公,您快点把故事讲完,我阿娘到处找我回家吃饭呢。”
孩子们发出一阵阵臊动。
“好,好好。呃,我讲到……讲到。”
“从大黑洞里跑出来的怪物残害百姓,血流成河。”
“对,当时我的阿公,就是刘阿公的阿公被他的娘藏起来,那时他才七岁,和你们一般大。就在这时,他亲眼目睹有一群仙风道骨的神人出现,用那个宝物合力封住大洞!一瞬间呐,是异彩漫天美得叫人叹为观止,然后那恶灵邪祟就同深渊一起被封印住啦,也就有了咱们现在的太平。不过相传,只是暂时的封印,若干年后如若宝物仙力消散,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刘阿公捋了捋苍白的胡须。
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攥着同伴的衣角,大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水:“刘阿公,那……那怎么办?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岂不是都要死了?没人能治得了他吗?”
“别急别急”,见把孩子吓到,刘阿公再次开口:“所以,相传在仙力消散之际,会有一人再度封印,到时候就是永久的封印了。”
“那个人是谁呢?宝物又在何处?”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一切全看天意。我们受神灵庇佑数年,应心怀感恩之心,一切自有定数。”
刘阿公撑起拐杖准备起身,一旁的姜浅疏帮忙搀扶。
“今天就全部讲完了,都散了吧。”刘阿公缓缓的说着。等孩子们走后,姜浅疏开口问:“刘阿公,您讲的都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在我年幼的时候,我的阿公给我讲了好几遍,阿公走后,爹也给我讲了好几遍。”
“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
刘阿公捻着花白的胡须,目光望向远处,缓缓道:“人生如白驹过隙,数十载光阴,多半是柴米油盐的平淡,能得见仙踪者,万中无一。那机缘二字,玄妙得很,全看个人造化。
姜浅疏追问:“若有朝一日,我真能得见仙踪,又该如何向世人证明?如何将那画面留存下来,让大家都相信?”
刘阿公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无需证明。”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天地间的机缘,向来只渡有缘人。那些与你同样有机缘的人,即便未曾亲见,也会与你心有灵犀,选择相信。而无缘之人,即便你将真相摆在眼前,他们也只会视之为虚妄。”
姜浅疏似有所悟,突然灵光一闪,又追问道:“阿公,若说机缘只渡有缘人,那这‘缘’,究竟是天定的,还是人求的?”
此问一出,刘阿公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他望着远山,眉头微蹙,沉吟半晌,却发现竟不知如何作答。
这问题,已不是山野间的闲谈,倒有几分参禅悟道的意味了。
最终,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对姜浅疏说:“你这丫头,今日怎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往日我也没发现,你竟然对这些事情这么上心。”
姜浅疏见老者好似被问住,忍不住笑了笑,原来平时总是长篇大论的刘阿公也有这一天。
她带着几分俏皮的歉意说道:“阿公莫怪,我也不知怎的,今日总有些没来由的多愁善感,脑子里的念头便多了些。”
她顿了顿,目光也随着刘阿公看向远处,又轻声问道:“那阿公,若一个人终其一生都未等到那份‘机缘’,他的一生,是不是就白过了?”
刘阿公听了,脸上的嗔怪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悲悯。
他重新坐下,示意姜浅疏也在身旁的青石阶上坐好,然后缓缓开口,声音像山间的清泉,温润而有力量。
“傻孩子,人生哪有什么白过的说法。”他望着姜浅疏,眼神深邃,“你看这山间的草木,有的能开花结果,被人称赞;有的却只是默默生长,无人问津。可它们不都在努力地活着,装点着这山林,沐浴着日月精华吗?人也一样。能得机缘,是幸事;不得,也未必是不幸。重要的不是有没有见到神仙,而是你这一辈子,是否活得心安,是否对得起自己。”
“就像你阿爹阿娘,虽说你们姜家家底丰厚,可是他们并没有沉沦在挥霍享乐之中,而是从头做起,经营起自己的生意。这样做他们心里踏实,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如今有了这番成就,世人不会说他们是靠着老祖宗吃老本,只会敬重他们。这份踏实和滋味,难道不比虚无缥缈的仙缘更珍贵吗?”
刘阿公这番话,让姜浅疏陷入了沉思。沉吟间,老人抬头看了看天。
“你该回家了,你阿爹阿娘会担心的。”
姜浅疏有些疑惑,因为自己常常不在家中用午饭,有时甚至会在外面用了饭然后一直玩到黄昏,这一点刘阿公也知道。
“今日还这么早,不着急回去的。”
“你该回去了。我也该走了,阿公下次在和你好好聊聊‘机缘’二字。”
话音刚落,刘阿公便步履蹒跚,拄着藤木拐杖离开了。
刘阿公走后,姜浅疏便独自一人在云中城的长街上信步而行。
暮春的风拂过,吹动她鹅黄罗裙上银线绣成的缠枝莲,光影流动间,恍若有暗香浮动。不知不觉,她便走到一个售卖梨膏糖的摊贩前,那糖块晶莹剔透,裹着细碎的芝麻,甜香四溢。
她抬手买了一块,指尖触到糖纸的微凉,让她心中一动——这是刘蝶双最爱的零嘴。二人每次出来游玩,必会在梨膏糖摊前停留,云中城的梨膏糖可是远近闻名。
往日里,她们总爱一起凑在这小摊前,你一块我一块地分食,笑得眉眼弯弯。她和刘蝶双彼此都认为对方是自己在世上的知己。
念头起时,姜浅疏当即又买了一块,脚步已下意识地转向了刘府的方向。可走了没几步,她又缓缓停下。
蝶双前几日说身子不爽利,此刻怕是正在静养,自己这般冒失前去,万一扰了她休息反倒不好。
“罢了,”她轻声呢喃,将那份突然涌起的想念压了下去,“过两日再来探望也不迟。那这一块梨膏糖,就由我来代劳了。”
手中的糖甜意漫开,却驱不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空落。街上行人渐稀,百无聊赖之下,她调转方向,朝着自家府邸的方向走去。那抹鹅黄的身影,在这刚过午后的日光里,竟显得有几分单薄。
姜浅疏一边吃糖,一边打道回府。
奇怪,平时这里一带最是热闹繁华,今日倒冷清了不少,方才来的时候好像也不是这般,一会儿的功夫,大家怎么都消失了?
她转入回家的道上,这一转便出了繁闹地段,她垂下头找到一颗相对顺眼的石子,踢啊踢啊,一直踢到姜府门前。
姜氏是云中城名列前茅的富裕的人家,开了好多酒楼不说,还有不少别的生意,在本地有头有脸,城中若是谁遇到了难处,有时也会来姜府寻求帮助。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有人来或拜访、或送礼,怎么今日如此安静?
姜浅疏的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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