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像巡视领土的帝王,闲庭信步般走下螺旋楼梯。
他的眉梢压低,衬得他审视目光极具侵略感。
无可挑剔的脸、轻蔑冷漠的眼神、高不可攀的慵懒姿态……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带着一丝兴味的探究。
真不愧是亲父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鹿间里沙生出了被冒犯的恼怒,无名火蹭蹭冒。
“你是谁?”
面对不请自来的陌生女人,少年的质问语气不算多温和友好。
鹿间里沙气得哼笑一声。
在她家里,问她是谁?
真有意思。
“那你又是谁?迹部景吾是你什么人?”
她双手环胸,不甘示弱反问。
渣!太渣了!
迹部景吾绝世大渣男!
私生子和合法妻子放在同一屋檐下,正经人干得出这事?
少年稚嫩的脸比任何血缘鉴定、出轨证据更具有说服力,宣告现实有多荒唐。
鹿间里沙俏脸绷紧,怒目相视,随着水光渐渐溢出眼眶,委屈、可怜的情态情不自禁流露。
迹部景吾眉梢微扬,挑起薄唇正欲张口——
“景吾少爷,堂少爷的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拜托您。”
田中管家步伐紧凑却不显慌张,捧着手机找来。
冷淡目光轻瞥鹿间里沙一眼,迹部景吾转开视线,接起手机送到耳畔。
田中管家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微亮的浑浊眼眸不着痕迹挪向少爷面前的陌生女人。
她傻愣愣站在门边,神情惊悚又呆滞。
幻听了吗?
有人叫私生子“景吾少爷”,那个人……
鹿间里沙瞳孔骤缩,双眸直勾勾盯住面容慈祥和蔼的瘦高老头。
她一寸一寸端详,试图找出破绽,遗憾的是,老人脸上并没有伪装痕迹。
田中老管家,她和迹部景吾结婚的时候,他曾短暂露面过。
随着他年岁渐长,卸掉管家职务后,一直住在迹部宅的副楼,由专人照料。
老管家去世的时候,迹部景吾以晚辈身份带她出席葬礼。
死人不可能复活,还年轻十几岁,除非……
鹿间里沙缓缓回魂,掐了一把胳膊——有点疼,不是做梦。
不是梦……?
鹿间里沙面色唰一下惨白,她迟钝发觉身边更多的异样。
儿童城堡消失无踪,塔楼的装潢恢复成大修前的华丽哥特风。
鹿间里沙转身,身后厚重的胡桃木色雕花双开门没什么变化,门内却变成另一番景象。
最瞩目的是房间里那扇高耸巨大,延伸到弧形穹顶的哥特式落地窗。
窗外,成片成片的玫瑰肆意盛放。
广阔的天空点缀几缕云絮,绛紫橙红的霞光交织,最后在天际汇出一线钴蓝。
绮丽光芒透过窗棂打下菱形光斑,整座塔楼浸入橙紫色的斑斓光影中。
什么婴幼儿的衣服玩具、碎花墙壁、公主床……全部消失。
时间不对,她回家的时候明月高悬,眼下变成了傍晚。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再看面前的少年,鹿间里沙终于抓住了一直被她忽视的逻辑。
迹部景吾才32岁,要生出这么大的私生子,国中时期就得努力。
鹿间里沙脑袋阵阵眩晕,踉跄两步,撑住一旁的行李箱勉强站稳。
真奇妙,拉杆还残留她掌心的温度。
迹部景吾耐心听完堂哥语无伦次的交待,眉头紧蹙。
抬眸,目光懒懒落在女人身上。
迹部景吾低声回一句“知道了”,手机递给老管家。
“如果你要找迹部景吾,本大爷就是。”迹部景吾缓步走近,轻挑起眉梢:“风间明乃?”
风间明乃?!
鹿间里沙愣了愣,蓦的想起堂嫂婚前的名字。
迹部景吾把她当成嫂子了?
不对,重点是,他果然是迹部景吾!
十七八岁的迹部景吾。
鹿间里沙瞪圆了杏眸,宛如僵硬木偶呆立原地。
好半晌,眼珠子滞涩转动,傻傻望向对面少年。
她那么大一个霸总老公呢?
老公变男高,找谁说理去!
话说回来,原来迹部景吾年轻时候真的会自称本大爷,好中二啊。
欲言,又止,鹿间里沙不知道该不该应,该怎么回应。
仓惶片刻,她垮起小脸,认命般地接受现实。
“在他回国之前,你可以暂住在这里。”
迹部景吾自动将她的沉默理解为默认,示意田中管家安排下去。
田中管家微微俯身,恭敬接话:“景吾少爷放心,我会为风间小姐准备客房。”
鹿间里沙张了张唇,想说自己离家出走中,不会住迹部宅。
话在吼间滚了一圈,硬生生憋回去,神情随之一阵扭曲。
穿越的契机在迹部宅西翼塔楼,这时候选择离开,岂不是等于放弃穿回去的机会?
结合迹部景吾身上的高中校服判断,她应该回到了13、14年前。
这个时候,老爸做为鹿间家不受宠的次子,发配国外料理些无足轻重的脏活累活。鹿间里沙的学业跟着转移去国外,目前处于小学或者刚升初中的阶段。
不说找上门他们能不能信,证件问题就难住了她,别说出国,离开东京都费劲。
所以,投靠亲人这条路走不通。
现金不用提,自从上原小姐形影不离跟着她,早忘了钱包长什么样。
没有钱包,银行卡自然没办法带在身上,唯一揣兜里以防万一的百夫长卡是迹部景吾给她的,包揽了她生活中所有花销,当时气头上,她直接掰了卡以示离家出走的决心。
盘点一番,认清现状的鹿间里沙窘迫地低垂下脑袋。
堂堂搜查一课优秀刑警,曾经人人羡慕的顶级贵妇,眨眼工夫变成黑户,还是身无分文的黑户。
没有合法身份,没有经济来源,产检怎么办?回不去怎么办?
和迹部景吾闪婚后,她听过大哥大嫂堪比狗血言情的婚恋故事。
一句话总结,大哥悠也爱上不被家族认可的小白花嫂子,不惜放弃富二代身份。
叔叔婶婶强势插手下,迹部悠也流放国外,明乃嫂子带球跑,躲躲藏藏生下孩子后逃出国与大哥双宿双栖。
她不明白迹部为什么会把她误认成明乃嫂子,但显然,眼下不是澄清的时机。
鹿间里沙郁闷地鼓起脸。
谁能想到,这么帅的男高以后会变成大渣男,偏偏穿越之旅结束前,她只能抱紧渣男老公大腿。
憋屈日子什么时候结束,鹿间里沙无从得知。
等等!
十七八岁的话,那张祝贺她的渣男老公喜得贵子的贺卡,落款日期似乎就是这一年。
“风间小姐,请跟我来。”
鹿间里沙没能深想,田中管家出声打断。
她抬眼一扫,迹部景吾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也好。
32岁的迹部景吾犯错,迁怒18岁的他毫无道理,可面对同样一张脸,鹿间里沙很难心绪平和。
出于职业素养,田中老管家并未多嘴询问,领着她离开塔楼。
鹿间里沙稍稍松了一口气。
进入主楼,环顾大变样的迹部宅,脑海里涌动的玄妙感越发真切。
她真的穿越了。
穿越回十几年前的东京。
鹿间里沙不得不感叹一句运气爆棚,刷新点恰好在迹部宅,好歹没有流落街头。
田中老管家缓慢走在前面带路,余光不着痕迹打量景吾少爷领回家的女人,老怀欣慰。
真好,这是景吾少爷第一次带女人回家留宿呢。
原来景吾少爷喜欢姐弟恋啊。
田中管家一路保持微笑,领着客人进入二楼某一处客房,介绍套房里的各处设施,安排负责她生活杂事的女佣。
“抱歉,田中先生,香薰可以撤掉吗?我现在……医生建议尽量避免香薰呢。”
田中管家愣了愣,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到壁龛上的熏香,又转过头,她另一只手自然地垂放在腹部。
“风间小姐……怀孕了?”
“嗯,刚满三个月。”
田中管家倒吸一口气。
……
“怀孕了?”
迹部景吾偏了偏头,神情诧异,挥拍抛球的动作停滞在半空。
田中管家既欣慰又纠结:“风间小姐是这么说的。”
“砰”
挥拍,手中最后一颗球打出去,落点堪堪卡在外线边沿。
迹部景吾收起球拍交给田中管家,喉结滚了滚才挤出一句:“悠也那个家伙……啧。”
田中管家面露迟疑:“和悠也少爷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他嗤笑一声:“孩子是他的。”
对堂哥的所作所为,迹部景吾懒得评价,抬脚离开。
田中管家大为震撼,呆立原地消化巨大的信息量。
孩子是悠也少爷的,那景吾少爷和风间小姐……好糟糕的关系!
“收起你不华丽的念头,那个女人只是暂住。”
渐远的警醒声音传来,田中管家略一停顿。
“景吾少爷您可不能这么说,我什么都没想。”老管家若无其事加快脚步,“少爷放心,我会联系医院安排之后的产检项目。”
一老一少两道被月光拖长的身影消失,女佣陆续进入球场清理维护。
鹿间里沙无趣地收回视线,拉上窗帘。
迹部景吾确实喜欢打网球,部活结束还要在家加练,卷。
“风间小姐,晚餐时间到了,需要为您取来吗?”
女管家上原夫人出现,询问晚餐安排。
鹿间里沙扫一眼卧室方向,四个女佣地毯式搜索,坚决听从田中管家吩咐,排除套房内所有不利于孕妇的危险因素。
“谢谢,我去餐厅就好。”
鹿间里沙跟随上原夫人下楼,一路偷摸打量她。
上原小姐绝对遗传了上原夫人,永远挂着温和笑脸,行事作风却严肃板正,没少帮迹部景吾管束她。
随便塞了几口消灭饥饿感,鹿间里沙放下餐具时,勉为其难的承认自己有点想家。
不厌其烦的抗议下,营养师会考虑她的口味,适当保留一些不那么营养的食物。
上原夫人会为她准备自己研究的,没有一点腥气的酸辣味鳗鱼饭。
如果渣男老公提前回来,会绕路警视厅后街,买点她永远吃不腻的鲷鱼烧和炸鸡。
好想吃垃圾食品……惆怅叹气,鹿间里沙垂头耷脑回塔楼。
胡桃木色的双开木门紧锁,她深吸一口气,拧开门锁——
门里门外保持空荡荡的原样,毫无变化。
鹿间里沙不死心,开开合合十几次后,摔门离开。
新房间,新的床上用品,鹿间里沙这一晚理所当然的失眠了。
当然,失眠原因不能完全归咎于她认床。
一场失秩的意外在她身上发生,难免有点亢奋。
亢奋之余,深深的忧虑潜藏于心底,以至于她睁眼到凌晨。
第二天,鹿间里沙是被杂乱的动静吵醒。
窗外“咚咚咚”个不停,不规律的击球声夹杂几声热闹的吵嚷。
迷糊醒来,鹿间里沙下意识往身边摸,一片冰冰凉。
“老公……”
话未说完,她陡然想起自己穿越了。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长吁短叹一阵,鹿间里沙嘟嘟囔囔爬起洗漱,然后扒拉起行李。
不管怎么说,手里得有钱,而她全部家当只有小小一个行李箱。
生闷气时胡乱塞进去一堆东西,不知道哪些能助她暂度危机,为了提高效率,鹿间里沙索性将东西抖落出来。
抖着抖着,“啪”一声响。
文件夹掉出来,嗑在行李箱边沿,内里存放的文件翻飞散落脚边。
鹿间里沙一怔,缓缓蹲下,捡起脚边的……遗嘱。
再准确一点,迹部景吾的遗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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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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