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帐,宋意宁立刻投身于他的“夺运大计”中。既然要借药膳行事,那就得巧妙利用食物相生相克之理,神不知鬼不觉地……
然而,第一步就卡住了——他得先看懂医书。
“唉……”宋意宁无奈地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前做菜,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食材搭配追求的是极致美味,哪研究过怎么用它害人?关于食物相克,他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懊恼:“早知道当初就该听老妈的话去学医,学医杀人……呸呸呸!”他被自己脑中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一晚,宋意宁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搏斗。
恶魔小宋挥舞着叉子,疯狂叫嚣:“杀了他!夺回气运!从此荣华富贵、权势地位,都是你的!想想你本该拥有的人生!”
天使小宋顶着光环,苦苦劝阻:“不行!你这是犯罪!是谋杀!而且这只是你的猜测,杀了他你也未必能回去,反而会背上人命债!”
一夜的内耗,仿佛熬过了一个世纪。直到天光微亮,宋意宁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坐起身,眼中布满血丝。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先让他吃上再说!万一成功了呢?就算不成,他毒发身亡时军营大乱,我也正好趁乱逃走!”
打定主意,他迅速洗漱,直奔医馆,打算“潜心”研究药膳。
然而,一夜未眠加上那些佶屈聱牙的医古文,如同最好的催眠曲。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开始眼皮打架,身体东倒西歪,最终“咚”地一声,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挺拔的身影悄然走入医馆。柳夕放轻脚步,蹲在熟睡的宋意宁身旁,深邃的目光落在他的睡颜上,带着探究、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审视。
他微微勾起唇角,俯身靠近宋意宁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如同耳语般说道:“你究竟是谁……阿宁可从没说过要做药膳。”
此时的宋意宁正梦会周公,对身边的危险毫无察觉。只是“药膳”二字隐约传入耳中,他咂了咂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梦话:“嗯……药膳……做好……我就……毒死你……”
柳夕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恢复成一贯的波澜不惊。
“毒死我?”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依旧酣睡的宋意宁,眼神仿佛已洞悉一切,唇角弯起一抹带着凉意的弧度,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宋意宁如同走火入魔,疯狂“钻研”起药膳。他下定决心,抛开杂念,严格执行“投毒”计划:
第一天,羊肉炖南瓜。
第二天,人参加萝卜。
第三天,鸡肉炒芹菜。
第四天,鸭梨与芥菜同食。
第五天,萝卜烩木耳。
……
是夜,宋意宁在灯下奋笔疾书,完善着他的“杀人食谱”。想到计划即将成功,他忍不住心潮澎湃,完全没注意到一个身影已悄然潜入帐内。
“宋先生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宋意宁魂飞魄散,他手忙脚乱地将写满罪证的纸张塞进怀里,猛地站起身,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什么!我……我在研究……菜谱!哦不,是药膳!对,研究药膳!”他强行挤出一个干笑。
“哦?是吗?”柳夕语调平缓,目光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宋意宁被看得心里发毛,一时语塞。
幸好柳夕并未深究,转而道:“那真是辛苦宋先生了,如此为我操劳。”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分内之事!”宋意宁这辈子还没这么卑躬屈膝过,内心哀嚎:真是虎落平阳,寄人篱下啊!
他正暗自神伤,却不知柳夕心中亦是疑云密布:阿宁性情清高,从不会说这等奉承话。
柳夕不动声色地走到宋意宁对面坐下,双手撑在案上,身体微微前倾,骤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那双深邃冷冽的眸子,如同寒星,紧紧锁住宋意宁的视线,仿佛要透过这具皮囊,看穿内在的灵魂。
宋意宁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搞懵了,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他慌忙移开视线,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慌乱:“将……将军……您这是……?”
柳夕看着眼前人这副窘迫中带着几分羞赧的模样,倒与失忆前那个容易脸红的阿宁有几分重合。然而,这并未完全打消他的疑虑。
他直起身,心中快速盘算:容貌、身形,乃至颈侧那颗小痣都与阿宁一般无二,被人顶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难道真是失忆?
可失忆……连性情都会大变吗?还是说,这是阿宁因出征前那番话在同我置气?但即便再气,以阿宁的仁心,也断不会起杀心……此事,必须查清。
他敛起心思,起身道:“既如此,便不打扰宋先生了。还请早些安歇,莫要熬坏了身子。”说罢,转身离去。
目送柳夕离开,宋意宁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又鬼鬼祟祟地将怀里的“食谱”掏出来,继续他的“研究”。
果不其然,从第二日起,柳夕的餐食变得异常丰盛。而其中,总有一两道菜被盛放在最精美的器皿中,置于最显眼的位置,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享用。
柳夕心下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悄悄记下每日菜单,命亲信前往城中药铺询问。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测——每日那几道“主打菜”之间,果然存在相克之理,轻则腹胀腹泻,重则头晕呕吐,甚至危及性命。
柳夕眉头深锁,阿宁心地善良,常散尽积蓄为贫苦百姓义诊,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这绝非他所认识的宋意宁。
他将计就计,每日都将那几道可疑的菜肴悄悄处理掉,营造出自己已“中毒”的假象。同时,他算准时机,在七日后,召来了赵力。
“将军,有何吩咐?”
柳夕沉吟片刻,低声道:“你去办一件事。晚些时候,去告知宋先生,就说我病了。”
“病了?”赵力看着精神奕奕的将军,一脸茫然,“您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必多问,照做便是。让他夜深人静时独自前来,切勿声张。”
见将军神色严肃,赵力虽满腹疑惑,还是领命而去。
深夜,万籁俱寂。
宋意宁站在柳夕的营帐外,内心天人交战。回想起赵力的话——“将军病了,请宋先生务必在四下无人时前去诊治,切莫让旁人知晓。”
他心中窃喜:定是食谱起效了!机会来了!待会儿千万要沉住气,不能露馅!
他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掀帘而入。
帐内灯光昏暗,寂静无声。
“将军?”宋意宁小心翼翼地挪步,试探着问道,“听闻您身体不适,此刻感觉如何?”
无人应答。只有屏风后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接着是柳夕听起来颇为虚弱的声音:“咳咳……是宋先生来了……我近日不知何故,时常胃痛、晕眩,有劳先生了……”
宋意宁循声绕过屏风,只见床榻被纱帘遮掩,一道朦胧的身影躺在其中。
“将军可否细说症状?”宋意宁硬着头皮问道,他哪里懂什么医术?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宋意宁心中打鼓,又唤了一声:“将军?您还好吗?”
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纱帘后伸出,手腕搁在床沿。“抱歉……宋先生,我有些乏力,忘了……请先生搭脉。”
搭脉?!
宋意宁如遭雷击,脑子里“嗡”的一声。人工呼吸、心肺复苏他或许还能照着宣传片比划两下,可这搭脉……简直是直接把他送上断头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凭借看古装剧得来的模糊印象,依葫芦画瓢。
他伸出三指,颤巍巍地搭在柳夕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皮肤触感温热,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和几处陈旧伤疤的凹凸感。他装模作样地按着,心里疯狂编织说辞,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注意力反被这只修长有力、伤痕遍布的手吸引了去。
柳夕隔着纱帘,看着帐外之人对着自己的手研究了半天,哪像是在诊脉,分明像是在看手相。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再次用虚弱的声音问道:“宋先生……我这病……可严重?”
这声询问如同惊雷,将宋意宁从走神中炸醒。他心慌意乱,下意识脱口而出:“啊?不……不严重!可能就是……吃坏了肚子!休……休息一下就好……”话一出口,他便知失言,声音越来越小,底气全无。
看着宋意宁彻底乱了方寸的模样,柳夕知道,时机到了。
他猛地收回手,霍然坐起身,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朗与力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哦?是吗?可我近日所食,皆是宋先生‘精心’准备的药膳啊。”
轰——!
宋意宁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瞬间面无血色。
他没事!他早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引他入瓮的局!
完了!全完了!在法治社会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果然立刻就被拆穿了!这下小命休矣!
柳夕掀开纱帘,坐到床边。他仅着一件素白中衣,衣领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胸前几道浅淡的旧伤痕迹。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褪去了铠甲的锐利,少了几分沙场戾气,却在昏黄灯光下,显出一种平日罕见的慵懒与……危险的压迫感。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宋意宁,用最平静温和的语调,一字一句,敲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让我想想,让我‘吃坏肚子’的,莫非是前日的羊肉与南瓜?还是昨日的人参与萝卜?亦或是……更早时候的鸡肉与芹菜?……”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宋意宁的伪装。他僵立在原地,心如死灰,连逃跑的力气都已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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