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黎浅予回家,径直走到裴长乐费尽心血搭建的“狗窝”,将沉睡的他揪起来,拽他进屋,关上房门,命令他坐下。
裴长乐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挠头,一脸疑惑,自己安安分分的,没招惹人。
黎浅予拉开他对面的位子,端正坐好,双手撑着下巴,眼眸微眯,神情严肃。
“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
裴长乐吓得一哆嗦,赶忙坐下,小心翼翼的试探她,“黎女侠,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试图用干笑缓解尴尬,心里瘆得慌,忍不住乱想。
黎浅予盯着他,一直沉默。
良久,她启唇,“我该叫你裴长乐,又或者,司家刺杀对象之一的,裴家独子,暗器天才?”
裴长乐一惊,直冒冷汗,强撑着笑,还未来得及开口。
桌上甩来一把匕首,稳稳扎在他面前的桌上,对面的人冷笑,笑声使人如坠冰窟,他瞳孔微缩,哑然无声,不知不觉中绷直全身。
“司家的匕首,我不会认错。”
她又丢出几根银针,“这些日子我从墙上拔下来的,别装了,你若真的不想让我发现,不会留这么多破绽。说吧,你的目的。”
裴长乐方才还一脸惊恐,被拆穿后,瞬时变得轻松,靠在椅背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有意无意的敲动,目光停留在黎浅予身上,似打量又似试探。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留下司家特征的匕首,故意留下破绽,让她知道自己正在被司家追杀。
这几日,他发觉,面前这个刺客似乎和他一样恨着司家。
“我就知道你能发现,虽说慢了些,但也不算太迟。”
裴长乐大马金刀往那一坐,手托着腮,和黎浅予狡黠的目光对上,可惜的是,正经的样子只维持一瞬,而后消失不见,变得嬉皮笑脸。
“呵。”
自己的实力被质疑,黎浅予白了他一眼,烛光照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身上的疏离跟着抖落。
“太迟?我那是懒得管你,你是死是活本就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管你?”
裴长乐捂着胸口,故作受伤状,低垂着头,眼眸频繁抬起,瞥黎浅予。
“哇,你好狠的心哦,相处这么久,都不在乎我。”
他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皮肤白皙,吹弹可破,眼眸抬起落下间,一闪一闪的,似有星光,薄唇勾起,玩味笑容,任谁看了,都会激起心中的层层涟漪。
黎浅予屈指敲桌子,面上严肃的打断他,心里却在说,他的眼眸真好看。
“说正事,司修真可生气了,加派了刺客追杀你,不过可以不管,都比较弱。”
“哦?怎么不派第一来,瞧不起我?”
裴长乐笑着打趣。
“不好意思,我有要务在身,不负责刺杀你。”黎浅予笑着,轻摇着头,无奈耸肩,“要真是我动手,你别想活过今晚。”
“我看未必,黎女侠,人美心善,有头脑有远见,为了灭掉司家,怎么会舍得灭了我,不该是和我联手吗?”
他猜对了,黎浅予果然是刺客里排名靠前的人。
“你怎么确定我要灭司家?我可是司家的刺客,身上还留着司家的血,我要对他们动手,这可是大义灭亲。”
“因为,你的阿姊,司九娘。”
裴长乐其实也不确定,但是,他胆大敢赌。
首先,司九娘很爱黎浅予,不可能不来看独自生活的黎浅予,除非,她没机会来。
其次,黎浅予送来的武器明显过了年头,若司九娘活着,直接找她——这个制造者修不就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修不好,最后还要救下他,让他来修?
所以,司九娘极可能去世。
通过黎浅予对司九娘留下东西的珍视程度,她很重视司九娘,必定会查清阿姊的死因,找机会伺机报复。
目前,她勤勤恳恳在司家待着,保不齐就是为了给阿姊报仇。
合理的分析,裴长乐都忍不住佩服自己,沾沾自喜,双手环抱,略微高昂着头,暗自佩服自己。
“黎浅予,司家庶女,刺客榜常年榜首,幼年被抛弃,被找回后当成刺客培养,司九娘,我亲阿姊。被司家和夫家合伙虐待致死。没错,我恨司家。”
她不仅恨司家,她还恨自己身上流着的,是司家人的血液。
裴长乐刚还吊儿郎当,一听不对劲,面色凝重,理理衣裳,坐得笔直,认真倾听。
“她不叫司九娘,她叫司思洁,思虑的思,洁白的洁。”黎浅予的神色格外认真,直视着裴长乐,一字一句,慢慢说着,“她非常聪慧,有才华,她能做出独一无二的武器,她有名字,请记住她的名字。”
“记住了,她叫司思洁,思虑的思,洁白的洁。是个非常聪慧,心灵手巧的姑娘。”
裴长乐少有的正经时刻,他很清楚,女子,无法识字,她们读不了书,走着前人走过数遍的相同人生。而识字的,有才学的,却总是难以被人记住,大家默认,她们的名字不重要。
平时可以吊儿郎当,但是,此时不能。
黎浅予微微欠身道谢,再抬眸,眸中充满诚恳,摊手示意裴长乐开口,“我向你坦诚,也请你拿出诚意。”
裴长乐清清嗓子,正准备讲述。
黎浅予抬手,示意他打住,警惕看向门外,起身,对面的人率先站起,拍拍她的肩膀,她会意坐回椅子上。
裴长乐沉默走向屋外,黎浅予在他开门前吹灭烛光,以免自己被他人看到。
房门打开,裴长乐也不关,抽出一个竹笛,径直走到外面,借着月色,黎浅予看见裴长乐身姿矫捷,在刺客中游刃有余的出手,暗地里还能抽空用藏起来的暗器偷袭他们。
等他拉开和刺客的距离,拔出竹笛的后端,眨眼间,数片花瓣自竹笛后端炸开,朝着刺客们飞去,银白月色的照射下,像是银白色的烟花。
刺客们一看不妙,纷纷逃走。
等裴长乐再度进屋,关上房门,对上黎浅予审视的目光,怀着歉意赔笑,“根据司思洁姑娘的武器改装了下,没提前告知,实在抱歉。”
“嗯,知错就好。”
裴长乐坐下,拿出火折子重新点燃蜡烛,边点燃边说;“裴长乐,家族世代锻工,家父善做小巧玲珑之物,却不想,被有心之人用作暗器,死伤惨重,故多次拒绝他人请求,由此被人记恨。”
裴长乐撇撇嘴,很是不满,怨气冲天,“司修真便是其中之一,他想逼父亲再做些暗器,父亲不同意,被他们毁尸灭迹。现在他又想拉拢我,我还想好好活着,如你所见,四处躲藏。”
“躲在怀安平那,也是你想出的方法?”
裴长乐噎住,对上黎浅予看傻子的眼神,反复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扶额苦笑。
“我去他那,是为了毁灭他先前买来的武器,我还没活腻,也不想找打,而且我很怕疼的。”
黎浅予想我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幽幽开口,“我还以为你是想不开,为了找罪受。”
“说好听些,我那是为了他人,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多伟大。”
“你在自己感动自己。”
“你不懂。”裴长乐玩笑似的冲着黎浅予摆摆手,故作深奥的样子。
“……我的确不懂。”黎浅予本想反驳,发现自己确实不懂,索性应下,淡淡解释了句,“活着都费尽心力的人,哪有办法想着管别人。”
烛光晃动,照不亮她下垂的眸子。
察觉到她情绪低落,裴长乐收起嬉皮笑脸,快速反思,发现错因,立马道歉,“抱歉,我刚没思考清楚便开口,误伤到您。日后若有任何冒犯到您的言论,让您不高兴,请您指出,我定会加以留意。”
这下,换做黎浅予困惑,她盯着面前格外严肃的人,很是不解,自己不过随口说了句话,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察觉到对方的疑惑,裴长乐再度解释。
“我的话语伤害了你,这是件严肃的事,也是不能辩驳的事实。你可以和我说你不喜欢听到什么,我便改什么。”
黎浅予只觉好笑,没放在心上。
裴长乐可不觉得,他对这件事格外在意,日后和黎浅予聊天都分外小心,生怕突然间戳中她的痛处。
……
司嘉言被父亲说教多日,看着次次被嘉奖的二哥,心里很是不服,暗自嘲讽,落在司嘉翎身上的目光永远鄙夷。
不过动动嘴皮子,有什么厉害的,去厮杀的人可不是他。
这边的司嘉翎很有眼力,奉上准备已久的扇子。
“这是?”
“父亲,孩儿当初在大理寺当差,您总是忙前忙后的打点关系,孩儿无以回报,想起前些年,您念叨过想要个扇子,孩儿眼拙,也不懂,买下最贵的,希望父亲别嫌弃。”
司嘉翎在递出折扇时,看了眼司修真手上正戴着的玉扳指。
他一眼便知,是怀安平的玉扳指,他也不怕玉扳指有怨念,戴着已去之人的东西,也不觉忌讳。
司修真拿起来,一缕光落在扇子上,扇面上写着“怀瑾握瑜,嘉言懿行”,字体大小错落有致,字迹潇洒,透过字,能窥见书写者,书写时运笔自如的样子,也得以见到他不羁的性子。
“听闻是一位少年所写,近日京城的大师都对他赞许有加,叫柳墨。 ”
“写得一般。”司修真将扇子丢在一边,斜睨司嘉翎,指着旁侧的大师真迹,“以后多看看这些,别被带偏了。”
“是,孩儿谨记,日后一定多加了解。”
司嘉翎边说边看了眼司嘉言。他的好四弟此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别提有多难看。
果不其然,司嘉言又在多想。
司嘉翎的目光瞬时变得犀利,在被他人察觉之前又变为寻常的温和。
一看见二哥温润如玉的样子,司嘉言心里忍不住咒骂。
他在害怕,他先前怎么不知道父亲为了二哥这么尽心尽力,还亲自打点关系。
而且以父亲的性子,送的东西不好,他会当场扔出去,把送礼的人一顿骂,可当二哥送的东西不好,父亲可没有指责。
该死,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注意到父亲对二哥的特别照顾。庶子果然比不过嫡亲的儿子。
他要想想办法。
司嘉翎一看,目的达成,心里止不住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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