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争光的事、丢脸的事都经历过，按理说应该遇上再窘迫的情况也能稳如老狗。
结果此时此刻站在药店柜台前，向人家年轻的小姑娘说出“请给我一只验孕棒”时，他还是红了一张老脸。
……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
不只是他，女店员听到这句话，嘴里嗦的粉都没叼住，落进了碗里。
还是旁边岁数大点的女店主见多识广。
先是目光怪异地看了这个年近六十的老头一眼，然后起身走向药柜，最后把一个白色的小药盒搁在他面前。
结账时还皮笑肉不笑地侃了句：“大爷，您可悠着点，小心身子骨架不住。”
老管家拿过药盒装进口袋里，愣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重重咳了两声，红着一张老脸冲出了药店。
没办法，他总不能把他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可能未婚先怀孕的事给说出去。
管家离开后，年轻的女店员叹为观止地摇了摇头：“这么大年纪了还勾搭小姑娘，啧啧啧。”
“你年纪还小，不懂”，店主笑了笑，“老头好，老头妙，老头有低保，老头没了还能找。”
店员竖起大拇指：“学到了。”
吃完饭，她起身整理药柜，突然想起什么，指着一款验孕棒扭头问：“老板，你刚才拿的是这款吧？”
店主又笑了：“当然啊，要不然还能是别的？老头都那么大岁数了，玩不了那么野。”
店员点点头：“有道理。”
管家回到宅子就收到了焦先生发来的信息。
【焦蕉和谢非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两个人没有感情也不能强求，我回来就去和谢家商量退婚的事，这两天你把材料准备一下。】
回复完“收到”，管家拿着药盒敲了敲焦蕉卧室的门。
别的尚待观察，嗜睡这一点在焦蕉身上十分明显。
两个多小时前吐完休息，这会儿还在睡，管家要是不敲门，他恐怕还能继续睡下去。
“咳，少爷”，管家把小白盒递给他，组织了一下措辞，“使用方法说明书上都有，您看一看就知道怎么用了。”
焦蕉揉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接过去，脸色不像早先那样苍白了，胃里吐了个干净，现在空空如也。
管家担忧地看着他问：“小少爷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焦蕉攥着药盒摇了摇头：“什么也不想吃。”
从前几天开始他就没什么食欲，什么也吃不下，尤其是油腻的食物，闻到味道都觉得恶心。
今天甚至连听到“小龙虾”“烤鸭”这几个字就直接反胃，吐个不停。
果然，方屿行那个老骗子，一出现就是来故意气他的。
他揉揉眼睛，将那两滴委屈的泪珠抹去，握着药盒走进卫生间。
早前吐完刚躺下休息时，他胃里还是不舒服，睡不着，点开浏览器搜索了有关怀孕的信息。
就像管家所说的，怀孕初期的症状和他现在很像，头晕、呕吐，食欲不振……
焦蕉越看越心烦，几乎每条症状他都有，而且反应还很强烈。
虽然不能排除得了其它疾病，但他穿的这本又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带球跑小说。
而且小说主角受很多不都是……有那什么易孕体质吗，尤其是和主角攻酱酱酿酿之后。
他现在就是一整个非常后悔。
后悔当时轻易就相信了老骗子的话。
什么“方凭舟”，分明就是如假包换的主角攻方屿行！
骗子。
焦蕉吸了吸鼻子，还是没阻止住豆大的泪珠落下，滴在他的手背和药盒上。
他拆着药盒，手指都在不停地抖。
在他搜索到的关于怀孕的信息里，男生子虽然也算普遍，但概率低，风险大，胎儿成活率也不高。
总结一下，就是揣崽靠运气，揣上后靠精心保护和养育。
如果只是这些也还好，关键焦蕉还刷到个视频，肚子鼓得像球一样的男生躺在病床上，医生在旁边替他接生。
一开始还比较顺利，后来冰冷的手术刀要剖开肚皮时，那个男生痛得满头大汗，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格外凄惨。
焦蕉看到这一幕就小脸刷白，不敢再看下去，迅速关掉了视频。
他最怕痛了。
生下来皮肤就白.嫩，平时又被保护得好，不受伤，又不被风吹不被日晒，导致皮肤娇嫩到轻轻捏一下就会红一小片。
……更别说要剖开肚皮，取出一个宝宝了。
而且据网上说，如果保护不当，或者剧烈运动、吃坏东西，还会有流产的风险。
流产……一听就知道肯定也很痛。
焦蕉越想越慌乱害怕，光拆药盒就花了十分钟，拆开后拿出说明书大致看了看，步骤很简单，一看就知道怎么用。
拉开拉链，戴上塑料手套采集液.体，再把试剂条放进去。
焦蕉屏住呼吸，即使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但他还是希望奇迹可以出现。
……几分钟过去，试剂条缓缓发生了变化。
再次屏气凝神，他数起试刻条上的红杠。
“一条……一条？”
只有一条？！
焦蕉揉揉眼睛再次确认——真的只有一条。
两条红杠是怀孕的标志，一条就是没有。
……太好了。
焦蕉像是被重新注入了灵魂，“嗖”得一下站起来，立刻就把试剂条、药盒以及说明书全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就知道，当时都把措施做得那么好了，怎么可能还会怀孕。
他吸吸鼻子，照了下镜子，这两天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有点差。
可能是胃炎什么的犯了吧，这两天多休息一下，吃点药调理，病没准很快就好了。
见脸上满是泪痕，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用干净柔软的一次性擦脸巾擦去水渍。
离开卫生间前，擦脸巾被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柔软的棉布很快下落沉陷，遮住了试剂盒侧边极小的“女性专用”字样。
*
“少爷，这是今天的酸杏干，可不要再多吃了，对胃不好。”
老管家算了算，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五天来送酸杏干了。
那天焦蕉从卫生间出来，他还没问，焦蕉自己就先无比开心地告诉他自己没怀宝宝。
管家听了，当然也松了口气。
不过他也意识到一件事——小少爷应该是有男朋友了。
为此，他还悄悄问了句：“是谢非少爷吗？”
然后焦蕉就立马变了脸：“怎么可能是那个大渣男？”
不是就好。
管家又松了口气，如果是，等先生回来，这婚恐怕还没法轻易退了。
只是不是谢非是谁呢？
哼，肯定是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猪，少爷年纪还这么小，竟然也下得去手。
说来他也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他第一次见到小少爷时，小少爷还裹在襁褓里哇哇地哭，这一晃，二十年都过去了。
其实他还是有些期待的，想看看小少爷以后的孩子长什么模样。
肯定和小少爷一样漂亮。
……除非小少爷看上的是头奇丑无比的野猪。
不过应该也不可能，小少爷眼光变高啦，会辨别渣男，连追了这么多年的谢非少爷也看不上了。
“管家爷爷。” 焦蕉叫了他一声。
他低下头，温和地问：“怎么啦？”
焦蕉指指手里的杏干：“还有没有更酸的？”
虽然他知道怀孕是个乌龙，但这些日子过去，他对酸杏、酸梅这种水果越来越喜爱，几乎每天都要吃上几颗。
如果不吃，那种反胃恶心的感觉还是会出现，一日三餐也吃不下几口。
管家没再多想，以为焦蕉只是单纯的食欲不振。
据他所知，吃一些酸食是有开胃作用的，因此他也就没有阻止焦蕉，但在用量上他会亲自把关。
酸杏酸梅家里会常备，要说更酸的……
“少爷，您最近肠胃不佳，这酸的东西还是少吃点为好。”管家劝了句。
“但是……”
“要是一直不好，恐怕就得去医院做个胃镜看看了。”管家担忧地说。
焦蕉乖乖闭上了嘴巴。
据他所知，做胃镜也特别不舒服。
“滴滴——”
管家手机响了两声，他拿起来看了看，笑着对焦蕉说：“先生太太下午就要回来了，我去帮忙接机，小少爷身体不舒服，就先待在家里休息吧。”
焦蕉垂眸思考，难得很乖地点了头。
*
午睡又一连睡了将近三个小时，醒来时，焦蕉发现管家已经离开了。
起床起得急，胃气上涌，他缓了好一阵才压下那种呕吐感，熟练地走到厨房捏了两颗梅子吃。
嚼了嚼，他还是觉得不够酸。
管家爷爷没在，家里根本没人懂他的口味。
看样子，他只能自己去超市逛一逛了。
好多天没出过门，焦蕉打开衣柜，指尖在各色各样的衣服上掠过，挑上好几轮，最后选了件看起来比较潮的后背带点镂.空的T恤。
工作日的缘故，超市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中年妇女一边逛一边闲聊。
“你这几个月了？肚子看着这么大。”
“六个月了，龙凤胎。”
“哇，恭喜呀，一次到位，儿女双全啊。”
焦蕉侧耳听着，对“肚子”“宝宝”这些字眼格外敏.感。
妇女们聚在一起总是喜欢聊一些八卦。
“你们知道不，我们小区前几天有个女的闹着要跳楼，后来被人好说歹说救下来了。”
“啊？为什么啊？事业感情什么的不如意？”
“差不多吧，怀孕了，男友不愿意她生下来，还不出钱打，说是她自己要是不去花钱打，两个人就分手。”
“啊？这么渣？”
“可不，现在这种男人可多了，还是得擦亮眼睛。”
焦蕉听着，不由攥紧了手里的购物篮。
直到心不在焉地走远，脑子里回响的还是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他在想，如果真的怀孕了，方屿行会不会让他生下来。
是，第一次睡的时候他是问过这个问题，但那时候谁知道方屿行是不是鬼迷日眼、是不是完全沉浸在愉悦里。
也许就是随便应了句。
他却至今还当真。
呵呵，老骗子的话怎么可以随便相信，没准就是故意哄他、骗他的。
俗称“画大饼”。
越想越气闷，以至于迷迷糊糊走到了女装区他都没察觉。
直到看见那些女性专用物品和内.衣，他才恍过神来，正要转身离开，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却闯进他的视野。
“方屿行……”
他对这个背影再熟悉不过了，上次不露脸的视频都能很快认出来，更别说现在一个完完整整的大活人就站在他眼前。
可……这里不是女士内.衣区吗？
不仅在看，还在笑着跟旁边的女服务员聊天……
也没多漂亮可爱，怎么就笑得那么花枝招展。
焦蕉狠狠盯着那个背影，咬了咬后槽牙，瞬间放弃了转身离开的想法，直接走上前去。
“方……”
一句“方屿行”还没喊出来，对方就先敏锐地转过了身。
“焦蕉？”
方屿行一颗提防的心沉静下来，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惊喜。
但下一秒，他就发觉了焦蕉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
瘦了一圈，腮肉少了，连唇色都不如以前红润了。
他猛地想起之前视频时焦蕉突然吐起来，都这么多天了，病还是没好吗。
“方屿行，你怎么会在这儿？”
焦蕉忽略他打量后心疼关怀的目光，仰着头，倔强地和他对视，指了指周围的女士内.衣。
换了原主那样的人，大概率会流着泪直接扭头跑掉。
但焦蕉不会。
在他的理解里，方屿行是他曾经的所有物，既然是他的，那他就算不想要了，扔了，也不会允许别人惦记。
不仅如此，他还从不会故意掩饰自己的情绪，不高兴就是不高兴，生气就是生气，他不会装作别的样子博取同情。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装，也不需要博谁的同情，他想要的东西，总会有人排着队亲手奉上。
“焦蕉”，方屿行拉着他走到一个空旷无人的货架后，忍不住捏了下他消瘦的小脸，“你瘦了好多。”
焦蕉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抱臂直视着他，不说话。
“咳，我去女士服装区，是有别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想着，方屿行又认真地补了句，“我不喜欢女人。”
“噢。”焦蕉别过头，还是不怎么想理他。
方屿行没哄过人，一时乱了方寸，思虑片刻，他走上前，有些笨拙地抵着货架把人圈在怀里。
顿了几秒，贴在焦蕉耳侧，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我想看你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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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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