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肆手里的重量减少大半,给完就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走了。
光看着就知道,这人当真是随手一送。
眼见他去到楼层对面的病房,裴纵才慢慢收回视线,看向手中被投喂的东西。
打包盒很精致,用印有“面面俱到”logo的防水袋装着,里面的盖子是透明封层,面汤干湿分离。
看得出汤颜色浓郁,面根根分明,单独装放的酱料也很有色泽。
裴纵一眼就能猜到这面的味道大概率不会差,青年所言非假。
至于其他几个袋子里,装的同样都是吃的喝的,分量不少。
不知为何,裴纵想起游戏里的傀儡。
也是这么随手送一堆吃的给人……虽然不包括他,他只吃过那天的海绵西瓜。
裴纵默了一下。
不过也正是那天,他发现傀儡喜欢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别人,有一种自己看过了,觉得不错,交给别人也玩一玩的感觉。
青年在这一点莫名的相像,连带着昨天把伞递过来的连贯动作。
很率真随性,很……可爱。
当然傀儡不适合这个形容词,姑且说是反差。
护工自然目睹了这一切,直言道:“这小兄弟人真是不错,解我燃眉之急了,我待会儿去找他……”
裴纵淡下面色,瞥了他一眼,见他止住话,转身带着食物回了房间。
二叔安排过来的人,他不想多说什么。
可贸然打扰别人,很没有边界感。
裴纵觉得青年不会喜欢这些多余的客套。
护工小李一阵讪笑。
*
同一楼层的704病房中。
徐老爷子果然很期待今天的面,一见到徐肆进来,先一步就去小餐厅里坐着去了。
徐肆看乐了,听一旁的陈姨说老爷子早上起来都没怎么吃东西,就等着中午这碗面。
“那你要是不满意可怎么办?”
“怎么可能!”徐老爷子接过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一边摆一边道:“咋买这么多?”
“多吗?”
徐肆坐在一旁,帮着他一起摆放。
招牌海鲜面、肉沫豆角面、芝士鸡翅焖面、鲜鸡汤刀削面;其他小吃也不少,鸡爪煲、白灼虾、凉拌菜……
一摆一个不吱声。
徐肆摸了下鼻子,心想:这怎么还是送出去一半的量?
徐老爷子看笑了,没多说啥,招呼陈姨来一块来吃。
一顿午饭时间十分愉快。
剩下吃不完的徐老爷子也没让浪费,放冰箱里晚饭时间热了吃。
陈姨小声念叨着什么,在老爷子瞪过来时偷笑着走了。
病房只剩下爷孙俩。
徐老爷子在客厅溜达消食,看得出对今天的面很满意了,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徐肆由着他,不管说什么都能搭上两句。
不过说着说着,话题开始有点跑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拐去了人生大事上。
徐老爷子道:“就你那狗厨艺,不把自己饿死都谢天谢地,将来还得找个能跟你互补的!”
徐肆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饿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还有外卖和冰可乐。
可徐老爷子不给这个机会,说着就急起来了:“你瞧瞧!别人家这么大年纪,孩子都有了,你一个恋爱对象都不谈!”
也不知道这几天在疗养院里,老爷子跟那些棋友聊了些什么。
徐肆头那个大,回他:“哪来的消息?谁说我没谈,谈了。”
“谈了?”徐老爷子拔高声音,老年人特有的浑浊双眼都亮了起来:“男的女的?多大了,家住哪?什么工作?收入多少?人为品行怎么样,最重要对你好不好?”
“……”
徐肆忽然就后悔,自己怎么下意识就跟上了这个话题。
可说都说了。
徐肆神色不变,第一句就回答道:“当然是男的。”
徐老爷子面色酱紫。
徐肆继续道:“还是网恋,不久前刚分。”
徐老爷子面色秒黑。
徐肆坐在椅子上,一瞬间战术后仰。
果不其然。
“网恋?!!”
“你那网恋他做数吗啊?!”
“这算正经谈恋爱吗?!!”
徐老爷子声音大得不像符合这年纪能吼出来的,偏偏他真做到了。
可喜可贺。
徐肆继续皮:“半算。”
“半蒜?”徐老爷子睁大眼睛:“我还半块姜呢!”
刚走进来的陈姨没忍住笑出声,见爷孙俩齐齐看来,立马假装忙碌地寻找自己的抹布。
徐肆嘴角一弯,也皮够了,从桌上给她递去,同时开口接上话。
“真说了你又不乐意,找个合适的哪儿这么简单?我还年轻,早着呢,以后的事以后说,您别操心。”
徐老爷子坐去沙发上,不说话了。
徐肆递完抹布回过身看他,只见他难得没有继续发火。
“……臭小子,你年轻,我老了,你爸那大废物和你妈都不管你,等我死了,谁管你?”
说话的语气难得不是上扬,而是往下沉,尾音都带着难以察觉的抖。
徐肆愣了一下。
亮堂的房间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一股不知名的氛围在蔓延。
“真是的,说些啥呢?”陈姨见状开口打圆场:“赶紧呸呸呸!”
徐老爷子一哼,撇开脸。
徐肆垂下眼睫,在眼底形成浅淡阴影,扯了下嘴角道:“爷爷,您长命百岁,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他大学学的美术,上学时参赛得了不少奖,也算小有名气。
当然,这不比圈子里顶尖的那群人。
徐肆也不追求这些,能接接稿,买自己喜欢的,想吃的,想要的就够了。
哦,还有自己的房子。
他现在住的这个不是买的,只是租的,买房子是大事,要从长考虑。
好在徐肆主要画的是岩彩画,市面价格不低,一单就能赚不少。
徐肆这接单还不算勤快,再勤快点,距离财务自由不远了。
老爷子给的那什么30万,徐肆都想吐槽。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来疗养院。
徐老爷子默不作声,片刻道:“总得有人陪,你现在年轻,看看再过几年……”
他又不自觉唠叨起来,但这次是唠叨,又不是唠叨。
“我还能不了解你?就你爸妈那事儿,给你整的像个蜗牛一样,我现在想起来都来气!”
徐肆静默不语。
他知道老爷子的意思。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早就已经松口他当年出柜的事情。
不过思想根深蒂固,一面觉得他应该娶妻生子,平稳幸福的过一生。
一面又想要尊重孙子自己的想法,让他去自由。
徐肆都知道。
如今社会,同性恋婚姻已经合法,但时间不到十年,依旧有很多人无法接受。
徐肆对此没什么想法。
别人不问,他不会拿着大喇叭去说,别人问了,他也不会支支吾吾。
他很坦然自己的性向。
徐肆从高中起就不缺人追,更别提大学。
学艺术的包容性都强,多少也沾点神经——既是褒义,也是贬义。
徐肆大二的时候就有个人追求过他,他觉得不合适,直言拒绝了。
那人却开始大肆宣扬起他的性取向,说他私生活极其混乱。
徐肆本来不在意。
后来发展越来越夸张,一度干扰到他正常生活。
徐肆当时把自己关在宿舍房间,红着眼睛想,自己是挖那人祖坟了吗?
事情本不应该闹这么大,可莫名其妙的恶意谁都说不准。
这事最后是他爸带着校长过来解决的,硬气的称一定要把那人开除学院。
他爸很瘦,印象里挺斯文一人。
那天声音大的房顶都要被掀塌,硬生生压着那男的让他道歉,还要手写信,亲自在大礼堂上读,并通知父母等一切亲戚。
“你不也是同性恋??追我儿子追不到就想毁了他,混账你配吗你!!!”
当时周围不少人,没人觉得他爸可怕,纷纷站出来附和,声音有大也有小。
几个舍友也过来和他站在一起。
场面居然是关心和支持的居多,所以恶意无穷尽,善意也会将你包裹。
徐肆的大学生涯就经历了那一次不高兴,一直到毕业都体验足了什么是青春。
可他的确没有谈过恋爱。
此刻听着他爷爷说起父母,徐肆不禁也就想起了这件事。
当年他爸是怎么知道的?
解决完就走了,每个月按时给他打钱,也不会问那个人有没有再来骚扰。
因为那次之后,徐肆真的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他妈也是,这两人离婚之后就只会打钱。
徐肆不太懂。
自己爸妈是怎么相爱的?又是怎么离的婚?
不得不承认,父母相爱时,他无法亲眼看到,父母离婚时他却做了见证,对于子女来说不可能没有影响。
不过徐肆觉得自己也就在那段期间敏感,之后就养成了一个随性的性子。
他不喜欢内耗,无法想象生活里多凭空出一个谁,感觉这辈子一个人过也无所谓。
至于游戏里网恋,徐肆觉得自己尝试过,也不知道在追求什么,反正都不适合,也就算了。
徐肆这么想着。
可老爷子的话犹在耳畔。
“你缺什么就得用什么来填补,这才是人生,不求圆满,但求不遗憾……”
这是徐肆走出房间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跟撵在他身后似的。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
徐肆走到走廊窗边,雨丝伴随风吹过,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说不清是冷还是刚合适。
毕竟这才八月。
徐肆仰头喝了口手里接来的温水,放下的时候才长松口气。
没什么可多想的。
徐肆不自觉把玩着水杯,玻璃的材质衬得他手指细长而好看,皮肤过白,血管就像雪地里多出来的一抹颜色。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传来轻微的声音。
徐肆没转头,等察觉声音停在旁边才看了去,原本淡然的眸中浮现惊讶。
来者坐在轮椅上。
正是裴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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