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去?”
昏黄铜镜里,女子在前抿着口脂,那一双笑眼生得明媚澄澈,她甚是满意地扶了下发髻,回首顾盼生姿,细瞧着那冷脸俊朗的黑衣男子。
“你吃味?”齐眉也不扭捏,开门见山地反问。
“……没有。”徐孤鸿抿唇,喉间有些发涩,在他得知齐眉将要凤仪天下后,便再无心安一瞬,沉默片刻复言,“皇宫是龙潭虎穴,并不适合你。”
“那什么才适合我?你吗?”齐眉见他否认,也冷下脸来,“允你替我篦发不是让你借机规训我的,莫要道那些多余的话。”
徐孤鸿握紧手中的木梳,隐忍半晌说:“是,属下逾矩了,请华阳郡主恕罪。”
齐眉轻哼一声没说话,把梳子夺过,将人赶了出去。
齐缜迈进雁声堂时瞧见徐孤鸿独身站在一树纷扬的海棠下,莫名有一种残花落败的凄惨感。他没收着声,徐孤鸿像一只敏锐的猎豹似的紧盯了过来。
见是齐缜,他收起些许锋芒,只听见他用毫无起伏的声线说道:“世子安。”
齐缜碰到他毫不意外,徐孤鸿一个外姓平日在安远候府来去自如,不过是仗着他养姐姓徐——徐孤鸿是当年徐拭雪在战场上抱养收作义弟的孩子。
不过虽是义弟,但齐缜从没把他这位年龄相差不大还深沉寡言的男人当小舅舅看,他摆手:“阿眉还未好?”
“……嗯。”
齐缜古怪地看着他,他十四岁起就跟着曾经徐拭雪麾下的长宁铁骑北上西行,在军营中历练。徐孤鸿大他五岁有余,那时的徐孤鸿已是小有威名的少将军,齐缜便跟着他,一跟便是两年多,直到齐缜立下大功,头衔越过徐孤鸿,都未曾见过对方像今日这般露出好似落水狗的神情。
正待齐缜思忖时,齐眉已换好行头出来。
前阵子她收到太后娘娘的邀约,赴百花之宴,今日她一身蓝金织锦兰花纹裙,步履优雅亭亭,珍珠蝴蝶簪在骄阳下亮眼却不夺目,是恰到好处的清丽动人。
“兄长,我随你一同进宫。”
“好。”
齐缜今日的首要任务是安全地将齐眉送去百花宴,他与齐眉并肩离开,本想和徐孤鸿点头致意,但却被齐眉暗地里一鼓作气地拽走了。
临走前徐孤鸿似乎还想交代什么,但齐眉一脸不耐之相打断了他,那副样子哪还有京都上口口相传的齐家小姐知书达礼、婉约如水的温柔模样。
看不懂这二人在闹什么别扭,一出院子齐缜就打掉了对方攥着袖口的手,皱眉道:“男女授受不亲,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齐眉一字评价:“装。”
齐缜冷笑,倏忽像是灵光一现:“齐眉,你该不会是没和孤鸿说你的事儿吧?”
齐眉瞪他:“用你管。”
她气呼呼地拎起裙摆踩着脚蹬率先上了马车,齐缜在她后头慢悠悠上来。
“你不和他说清楚,是打算等出嫁那天让他在凤舆上劫走的是我吗?”
齐眉正轻掀起车帘的一角,见徐孤鸿连追都没追出来,当即恼火“啪”地一声放下:“我看他等我在深宫老死了,都不会肯来说一句‘带我走’的!”
齐缜扯了扯嘴角,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人有猫腻,也就徐孤鸿那个傻子,不知道为何畏畏缩缩的,敢情他现在替嫁是给齐眉和徐孤鸿二人当情/趣玩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各坐一方,马车缓缓驶离安远候府。
金砖红瓦,城墙巍峨,尽管齐缜揽下齐眉出嫁一事,但齐眉还是免不了一阵忧心。
她想不通齐缜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她也这般心神不宁地问出了声。
齐缜正摩挲着掌中的一张方帕,看起来成色久远,边缘都被摸起了细线毛,齐眉亦不止一次见到齐缜反复蹂/躏它,像是在眷恋地以物寄情对待某个人。
“世上想不明白的东西多了去了,难道你每个都要摸明白吗?”齐缜半开玩笑道。
“但你本就是男子,替嫁一事瞒不了多久,你真能保证压得住?”
“自然,我有我的办法,不会叫你半路被押回京城择日完婚的。”齐缜说,“妹妹,我与你最大的不同,知道是什么吗?”
齐眉不悦,但还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比起你的博弈,我更相信我自己。我能抓得住我想要的,控制他,哪怕不愿意,他也得是我的。”
齐眉一阵恶寒。
她承认她确实远没有她的同胞亲哥哥来得癫狂。
马车停在宫门口,齐眉下车,与齐缜分道扬镳。
她是要去拜见太后的,而齐缜要去见她未来的夫婿,当今的圣上。
哦不,应该是“他”。
齐眉在拐角处又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偌大空旷的午门早已没了齐缜的身影。
-
“陛下……齐太傅说了,今天要校考您策论的。”
宋采苦着一张脸,巴巴地仰头望着躺在树上叼着不知哪儿捡来的狗尾巴草的宁世嘉。
他在这求人下树快求了一个时辰了。
“说了没背完没背完,没背完怎么考嘛。”宁世嘉嚷嚷完又嘀咕道,“就给两天时间,我哪能背得下那么多卷。”
“那您也不能直接找借口逃出来呀。”宋采急得团团转,“齐太傅若是没走,怕是这会儿都在御书房等您好几个钟头了,到时您回去,不还是一样要见他,一样要被罚?”
“少听几个时辰的教诲,有益身心健康,我得放松放松。”宁世嘉充耳不闻,蓦然他“噌”地一下从粗枝干上坐起,惊落一地幽香梨花,“今日是不是母后办百花宴的日子?”
“是啊,奴才昨晚还提醒过您了,申时咱们要去流霞亭的见齐家娘子的。”
宁世嘉一拍脑瓜,但这时万不能再去流霞亭了,准是会被逮个正着。
宁世嘉奉行的人生准则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算早晚有一刻要被齐太傅他老人家兴师问罪,他也不想是现在这一刻。
可他也不能不去,除开这是宣云珠为他精心办的宴这一层原因,还有就是他也很好奇那位齐眉齐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毕竟那是他未来的妻子,在有一种层面上来说,这未来的妻子还是他以前的大嫂。
宁世嘉终于从树上跳下来,吓得宋采差点崴了脚:“走,我们去流霞亭附近看看。”
宋采欲哭无泪,但好在宁世嘉准备走了,他拍拍宁世嘉沾了泥土的衣袖,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宁世嘉大老远看见流霞亭里站着的是宣云珠宫里的大宫女孟冬,而在石案前坐下的另一个人,宁世嘉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认错,正是让他躲了大半日的齐百川。
宁世嘉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宋采,扯着人往东边走。
“陛下……陛下!这又是要上哪儿去啊?”
宁世嘉回头和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左看右看,视线锁定在几步开外的浮光楼。
他二话不说就带着人上去。
宋采此时已经做好要被太后训斥的准备,暗叹一口气,还是陪着自家闹腾的皇帝上了阁楼。
浮光楼正对着御花园一隅,能尽收美景,宁世嘉小时候从长春宫偷跑出来玩就总爱跑到这里。
因为平时基本没有人会麻烦地走这么多石阶只为登上一个还没有皇城高的阁楼。
他没那么大的志向和心愿,尽管这在幼年的宁世嘉心中,浮光楼已经足够让他一览众山小了。
这里静谧祥和,让宁世嘉想起了在这里待过的无数个带着暖意的午后。
只不过宁世嘉有些意外,他看到中心的圆桌上,已经摆放着他人的物品。
一只圆筒的千里镜——他也是从太子大哥那儿得知的这等好物,还有一盘他爱吃的碧玉凉糕与一壶茶水。
像是在恭候他的大驾光临似的。
“陛下,这里好似有人?”
宁世嘉狐疑地左顾右盼,顶楼就这么几步大,怎么看都不像是哪儿藏了人。
但本该在这里的人呢?
宁世嘉不解,来回转悠一圈,确认这附近没人,又回过身去看那诡异的桌面。
像是一切都给他备好了一样。
宁世嘉一边警觉着四周一边伸手拿起了千里镜,这千里镜他只粗略地见太子大哥使过一次,他上手碰还是头一回。一拿在手里这精巧程度和份量,都忍不住让宁世嘉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一番。
他不会玩,只能照葫芦画瓢,依着记忆里宁宸煊的用法反复试验,终于在镜眼里看见了宋采被放大的鼻头。
宁世嘉忍不住笑出声,宋采摸不着头脑,见宁世嘉一个人转了个圈,指着什么他根本看不见的鸟儿、虫蚁、露珠赞不绝口。
宁世嘉将宋采疑惑的表情收尽眼底,朝他招招手,将千里镜递给他玩了一会儿,渐渐地两人都从中得了趣。
“这物什怪好玩的,不知能看多远?”
宁世嘉从宋采手里接回千里镜,握着长筒,脸上笑得恣意,随之旋身对镜一看,一张过分漂亮的脸出现在眼前。
面如冠玉,郎艳独绝,可又眼含深邃,不怒自威。
宁世嘉愣住了。
咱们小宁又一见钟情了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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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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