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上午见面后，村长给镜和收拾了一间暂住的客房。
镜和自称是起了个大早，搭完火车又从镇上骑了两个小时摩托过来的，也不管人信不信便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说是要休息，实际却在村长家的大门发出被关上的重响后迅速爬起来，绕至屋后翻墙跳了出去。
村子里老人妇孺居多，年轻男子只是少数。汽车开不进来，所以也相当安静。
镜和四处逛了逛。村头几个男人抽着烟在看下棋，每家每户院里都是晒太阳的老人，浆洗或做饭的妇女和打下手的小姑娘。她随便叫了个小女孩，用早上买来揣兜里还温热的肉包贿赂了一下，就知道这个点男孩子们大都在村后面的空地上玩。
村里其他不多，就孩子多。镜和手里那点小零嘴在小女娃堆里送出去，看着她们吃完后找了两根又粗又值的树枝去男孩堆里走了一圈，凭实力打水漂跳了十三下击败全场小鬼头后，便很顺利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村里不常来外人，大家相处那么久，做了什么也都不避着，同村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样的前提下，大人有什么事，也都懒得完全避过小孩儿。
不是不怕说，而是没处说。
托他们的福，镜和听到了很多琐碎的信息。模糊不清的部分，也找了一些妇女问了清楚。
譬如村口的桥其实已经停工很久了，一年前开始的工程，叮叮咣咣修了几次都没完。不过一个月前重新开工后重新修了两回，第二回顺利极了再没出问题，这桥至今为止也就建好不到半个月。
譬如去年村后山上发现了一个不大的古墓。大人们偷偷挖了几天，最后从里面弄出来一点东西。孩子们不知道是什么，也不好问大人，但是从那之后村里就开始翻新房子了。
譬如李家小子志鹏上面有个姐姐，十三岁的年纪，在李志鹏失踪前几天就丢了。只是李家人随便找了一天，便认定她是不愿听家里的和村尾刘瘸子结婚，自己跑上山被野兽叼走，便再也没有下文。
镜和往山上走了走，发现山路蜿蜒曲折，山林也是情况复杂，她实在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安全找到古墓还能原路返回。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回了村长给自己收拾的房间休息，等待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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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村里静得瘆人。村民生怕撞上村里游荡的女鬼，都闭门不出。唯独镜和不在屋里。她正靠坐在村口老槐树的枝桠上闭目养神，直到月光洒在脸上，这才睁眼、扶着树干起身，目光在最近几户人家门口逡巡。
镜和白天跟小孩打听来的消息里，也包含女鬼敲过的门。她猜到规律是从更靠山里的地方开始，不出意料今天应该正好到村口。
不过她没跟任何人说。
“也算是一种守株待兔了。”
镜和一边这么想，一边闭眼放轻了呼吸。黑夜里视觉排不上用场，听觉就会更加清晰，虫鸣、鸟啼被风声送到耳旁，又被风卷着往脑后去了。
换其他人可能就睡着了，但镜和不会。
不知过了多久，脚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镜和三两下翻身跳到最近的墙头，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顺着院墙跑起来，同时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符纸。紧接着一个拧身落进旁边的院里，截住了在户门前晃动的白影。
披着黑色长头发的女鬼动作飞快转身，五指作爪状劈手攻来。镜和擒住对方腕部，抬腿冲女鬼面门扫去，尽管行动受限女鬼依旧本能后仰堪堪躲过，镜和则凭借手中的温度以及足尖扫开对方长发时的一瞥确认了自己面对的并非真正的鬼魂。
不是鬼，却也未必是人。
镜和收腿站稳，手劲暗自加大，目光一瞬不瞬盯紧了对方海藻般黑色长发后依稀露出的面容：“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手中有实质并非鬼魂，体温偏高又不似常人，再加上情报以及镜和天生便能感知到些许气息的能力，其实问上这么一句都是多此一举的。不过就算关于对方的身份镜和已然猜到几分，却还是想听人再辩解两句。
“与你……与你，无关。”
听到这家伙还嘴硬不关她事，镜和便又立刻作出不耐的神色唬道：“真是个硬骨头。你既然不愿多说，那即便我现在将你祓除，你也一定不会开口？”
言罢便从衣袖里抖出一张黄纸朱砂字的符箓来，作势要往对方头上拍去。黄符在空气中猛地燃烧起来，眼看就要点燃瀑布般的黑色长发，镜和终于满意地听见了自己想要的声音。
“我，我说！我说……”
眼前人终于慌乱起来，声线也微微颤抖。镜和挥手将燃烧的黄符熄灭，一前一后领着对方老槐树下，这才转身借着月光将她粗略打量了一通。
她的确并不是鬼魂，身上的白裙虽然针脚粗糙、材质脆弱，但的确是人类文明的产物。
可她也不是人类，那身白裙的布料，比村里穿得最好的男孩的衣服还要柔软精致。
想起白天有小孩说，那古墓里好像有人见过黑乎乎的东西，不过镜和当时没当回事。现在凑得近了，确认对方身上有妖怪的气息，便随口猜了一句：“妖怪？”
对方好像吓了一跳，乖顺地点了点头，声音里还有点委屈：“我是，狐……狸。”
原来如此，所以鸡也是她吃的。镜和的推理已经自洽，就是不知道面前的妖怪究竟有多深的修为，搞得村里的狗都不敢冲她呲牙。
“你不会说话？”
“会……只是有点，忘。忘记了。”
好像很乖。镜和松开她，双手抱胸：“你刚敲门时叫的李兰雅是谁？”
狐妖的声音更加委屈了：“她就住这里，村子里！她不见了，我，找不到……”
“她自己告诉你的这个名字？多大的人，长相呢，你能说出来吗？”
狐妖急得手舞足蹈，只是舌头不灵光，话讲不全，磕磕绊绊听得人难受。镜和从裤兜里摸出来一截树枝，干脆递过去让她在地上画画看，结果只看出来是个小姑娘，十五岁不到，大眼睛齐刘海麻花辫儿，山村里最常见的造型。
“……我才睡醒，手用得，还，还不熟练。”狐妖顶着镜和无语的目光低声为自己辩解。隔着盖住大半张脸的黑色长发，镜和只看到她的眼白。
“算了，我就不该指望……”镜和扯掉自己扎头发用的皮筋丢了过去，“你想办法把头发扎起来，现在这女鬼样看着怪渗人的……我再想想还能怎么办。”
狐狸应了一声，乖乖站到旁边去了。镜和眯眼对着月亮，开始从头梳理已知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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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志鹏！志鹏是不是在这里？！天爷啊，你们这群混蛋呐！”绝望的李家老人哭嚎起来，挥舞着拳头就要冲过去向村长要个说法，“你们偷了我家志鹏！带走我们家烂丫一个还不够，什么桥，什么过路方便？都是放屁，你们这根本就是铁了心要骗我们李家绝后啊！”
愤怒的拳头被几个中年男人拦下，被与李家人隔开的村长铁青着脸，声音冷硬：“谁骗你们绝后了？烂丫年纪大，八字不行命里带灾，本来打桩的人选就不是她！”
“一个志鹏能解决的事情，你们非推烂丫出来，别说浪费烂丫一条贱命，桥都差点塌了！志鹏再来补，那是替他姐姐赎罪！”
上一秒还团结一致的村民此刻已经吵成一团，李家人被围在中间稍落下风。现场唯一心平气和的镜和正靠在桥墩上，虚着眼看他们窝里斗，脚下还一刻不停地在满地沙尘上左划右划，将周围的尘土全部踢到自己脚边。
其实李志鹏的怨念没那么大威力，这座二流施工队建造的桥质量意外的还可以，屹立百八十年的做不到，但十来二十年的应该不成问题。不过，既然是带着任务来的，肯定得分个主次先后，镜和也懒得做什么规矩人了，打算要按昨晚的计划引动李志鹏的怨气，让这座桥提前出些问题。
正在她快要用脚将符文画完之时，远远的从村里传出尖叫声来。尽管有精神头的老人跟男人几乎都在这里，只剩妇孺的村落中依旧爆发了尖声的绝望哭喊。
人群最末端有人听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疯狂地往回冲去：“房子着火了！”
太好了未来好几章内都不会提到这俩人的名字，镜和跟狐狸就这么糊里糊涂演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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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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