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及近。镜和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伸手捞起被布包成一团的黑毛狐狸:“先躲一会儿吧,把桥弄成这样我也不好跟警方交代。”
桥虽然没有完全坍塌断裂,但也已经是一副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倒下的模样了。人应该能过,只是得小心步行。
黑漆漆的狐狸艰难地从又脏又皱的白色布团里拱出脑袋:“警方?”
“就是以前的捕快,衙役,官府,”镜和空出一只手掐算了几下,朝着河流的下游走过去,“趁着这会儿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不能算人了吧……但至少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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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走,镜和一路跟狐狸讲她此行的目的。
被吓破胆的村民急需一个能看事捉鬼的风水先生,或者道士。本来要请的也不是镜和,可惜最开始提出打生桩那位大师,前段时间就已经离开镇上。随便找一个又怕向外人暴露太多村里的秘密,这才轮到村长城里的侄子王立扬帮忙。
至于王立扬那边,他在城里辛辛苦苦向上爬,好容易捞了个官做,谁知刚上任村里就挖到了古墓。里头值钱的东西不少,无论换成谁发现都不好销赃,却也肯定不愿放手。
刚爬到高处的王立扬抵不住诱惑,铤而走险,借助自己的身份地位进行非法古董交易,又找了各种办法洗钱。这动静很快便惊动了他的顶头上司,又私下报给纪检。可惜王立扬除了头一回动静比较大之外,很快便学会了如何掩盖。他手脚干净,那村里人还团结一心,查了几次都没抓着尾巴。
两年过去,销赃几乎结束,再不行动便会彻底错失机会,可若继续紧逼又必然引起警惕。正巧半个月前,调查组束手无策之际,王立扬在某次私下聚餐时喝了个大醉,臭着脸抱怨自己家的穷亲戚疑神疑鬼。说村里有东西不干净,非得喊他找人去看,不找就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桥断断续续建了太久,前后信息零散,扫尾不干净。纪检查到他老家,注意到这座可疑的桥,顺着线索查,果然抓住了狐狸尾巴。为了获取证据,王立扬的上司这才领了任务,找了个不被怀疑的机会,把自己信得过的道士介绍了过去。
这就是镜和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这些人本来也与她没有关系,不过那位介绍她认识王立扬上司的朋友倒是对这个人情有兴趣,顺水推舟的事儿。
比预期还要顺利,镜和也没想到自己只用一天就能解决,这事也多亏了这黑毛狐狸够天真,所有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
镜和昨晚就把短信发了出去,通知可以收网了。结果错发给了只负责牵线、对行动一无所知的那个朋友。
镜和睡到下午才醒,先联系上警方,又浪费了半个小时在村里游荡,最后从不知谁家田里摸了个葫芦糊弄村长。
“有死人可以让他们罪加一等,”镜和艰难地踩过沿路的烂泥巴和野草,“法医取证后应该会帮忙安葬她的尸体。李兰雅照样能够轮回,下辈子没准还能是个幸福人家。”
“哦,法医就是呃,仵作,你知道吗?”
“认得的。”
正说着,镜和在河流下游的某处停下脚步。伸手重新掐算了一番,便伸手抓住狐狸,全力挥臂,把它往河另一边扔了过去。对岸是山,狐狸猝不及防在山前空地上滚了两圈才撞山刹住,懵了几秒,气急败坏地嗷嗷叫起来。
镜和充耳不闻,脱了鞋袜卷起裤腿蹚水走过来:“就在这附近,你自己找找吧。应该是被冲上岸了。”
大声叫唤的狐狸像一台卡壳了的磁带机,立刻就没了声音。在镜和慢吞吞过河之际她又变回了人形,从布堆里摸出皮筋扎好头发,穿上裙子,四处搜寻起来。
“山林可能有野兽出没,万一血肉模糊不剩全尸,你可别吐人身上。”
狐妖抬头瞪她:“不会!不怕兰雅。”
最后,李兰雅的尸体在更下游处岸边的某棵树下被发现了。索幸没有野兽破坏,但过了一个月,死相着实不好看。若是再过一段时间、天热起来,或许腐烂发臭的程度更甚。
她是死于溺水和失温,尸体看起来十分脆弱。狐妖想要把她抱起来,却无从下手,急得要掉眼泪。
“喂……。用这个。”
镜和叹了口气,实在无法袖手旁观,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扔了过去。
“可以,埋吗,”狐妖好不容易把小孩的尸体收拾好包起来,掂量着手里那一点点重量,声音变得好低落好难过,“不想……给仵作。”
“她该,好好睡一觉。”
镜和站在那里,无声地与狐妖对视,或者说对峙。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闪动着的柔光里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坚决,她歪过头打量片刻,向前伸出手。
“干嘛?”她刚一动弹,狐妖便警觉地把李兰雅冰凉的尸体又抱紧几分,“不给。”
镜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从面前灌木丛里摘了几片叶子往空中一撒,低头端详过叶子落地后的位置,便抬手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一段,有块向阳的坡地,坡顶有棵挺老的梧桐树。把她埋到树根下,来世能投个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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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村里已是傍晚。镜和的外套被她嫌弃地丢给狐妖,大晚上穿个短袖也没法骑摩托走。更何况桥现在的状态只能勉强供人通行,摩托车也过不来。
警员安慰她说今晚可以先坐警车回局里做笔录。摩托钥匙就放警局,等桥修好了,摩托车能开出来了,给她开到局里再联系镜和提车。
镜和摇头说自己不是本地人,没法再往回跑。摩托车是在镇上租的,手套也放在护杠包里,到时候可以不用叫她,直接联系车行就行。她更在意的是警察能不能帮她说明情况,现在就把押金要回来。
“还有一个原因。”
带警察出发爬山找古墓之前,有个小警察看镜和一直抱着外套,还贴心地问她外套是不是脏了才不穿,帮她借了一件。但最终镜和还是带着被团起来的黑外套上了山,闷头走在最前面,偶尔出声提醒警方在泥泞路段小心步行。
外套团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什么?”
“我没有摩托车驾驶证,”镜和撑着树往一条小道上挪过去,身后有手电筒的光亮扫来扫去,“意思就是,如果他们查,就会发现我没有被允许骑摩托车上路。那家野鸡车行没核对我的驾驶证,我们都要挨罚,我的押金就要不回来了。”
狐狸一边嗅一边哼哼:“穷鬼。衣服好臭。”
镜和隔着布包精确地掐了一下它的尾巴尖:“这是偏见,而且你以为我的外套是为什么会沾上尸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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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解决,古墓找到了,镜和找了个角落把外套包着的狐狸放下,打着哈欠等警员完成取证封锁之后蹭车。狐狸不知钻哪个洞里去了,待要下山时才重新钻出来,叼着一个红布包裹递给她:“回去住处后,再打开。”
“这什么?”镜和晃了晃包裹,没感觉到阴气,只有一些细碎的碰撞声传出来,听着像是金属,便咧嘴一乐,“难道说还有其他没人发现的墓室,你从里面弄了点古董给我当报酬?”
夜色里黑毛的狐狸看不清,但镜和总觉得它是偷笑了一下。
“……你不会害我蹲大牢吧?”
“不会,不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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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警车去城里的一路上,后排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镜和。借来的外套早就已经还回去了,直到离开村庄才后知后觉两边胳膊似乎在发痒,因着心理作用,全身都像被蚊子隔着衣服咬了一样难受。镜和把大腿上的红布包放到旁边的空位,挠着胳膊上的蚊子包又提起裤腿打量两边脚踝,果不其然也有,左脚脚跟上方有一个大大的鼓包。
“该死……”
胳膊两边也痒,几处蚊子包无法兼顾。镜和越挠越烦,自暴自弃用另一只脚的鞋面去蹭脚后跟。
此时在后方那只脚的脚踝,突然被什么冰凉潮湿的东西蹭了两下。
“…?”
镜和僵了一瞬,试探着把脚又往后伸了伸。这次,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拍在了她的脚踝上。
“啊!”
副驾驶上的警员迅速转过头来:“怎么了女士?”
“呃,没事,”镜和微笑着向座椅里挪了挪,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同时十分丝滑地将踢向座椅下方的小腿收了回来,“刚想起我的外套没带回来。”
“您告诉我就好啦,”警察笑着点点头,“我让留在现场的同事帮您留意一下。”
“倒是不用,我知道它在哪……就是那件衣服实在弄得太脏,洗不干净了,不如丢了。”
“很难洗的污渍吗?送干洗店可以吧?”
“这个,呃,应该不行吧。”
“是可以的。”谈话间被她悄无声息从座位底下揪上来的黑毛狐狸偷偷说。
“滚啊。”
镜和的脑袋有气无力地靠上车窗。
镜和:被女鬼缠上了,滚啊(有气无力)
狐狸:(眨巴眨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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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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