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派了勾魂票,寒斋变了断头台。”
这是宋理云自己写过的句子。
但他绝没有想到,死这件事,这么快就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那绝对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各国的时局风云变换。城池的沦陷、国家的倾覆都已习以为常。可是那天,所有人都不管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海滩的大街小巷里,回荡着报童的叫卖声:“号外!号外!少年名作家宋理云倒地家中,送院途中惨告毕命!”
“宋理云,就是那个才子吧,他写的小说听讲说名气很大欸,各个戏院都争着演他编撰的剧本”
“天妒英才啊真是”
“听说这个宋公子相貌不凡,别的不说,单说这皮肤就像雪一样白,人们见了他还以为是闺女呢”
“这种脑子里有才的人,性情大抵都和别人不同,要说这宋理云,可就忒怪了,从来不见人,多少读者希望能到他家里拜访求个签名,都以失望告终”
“可不是?小报里还说他回绝一切记者的专访呢,上次有个政府高官仰慕他的文笔,希望登门拜谒,哈哈,他就一连给了那高官三个错误地址,害得一个堂堂政府大员整个上海敲门去,敲开一户,不对,又敲开一户,又不对,在大街小巷里被耍得团团转”
茶楼里瞬间炸开了锅。
让大家诧异的,固然有一部分是惋惜如此年轻便身归幽冥,更多的一部分是好奇。
因为这个人,太神秘。
见过他的人太少太少,在旁人印象中,这似乎是一个名声和实在相割裂的存在。
负有如此盛名,却大隐于市,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们不知道吧,我来告诉你们吧,这个宋公子平常出入的地方你们怎么会知道?”
一个面貌怪异的中年茶客站起身,“你们真是一群市井之徒,哪里会碰到他出入的地方?“
众茶客一脸不服气地看着他,却又期待着他有何高论。
“他每个星期必有那么两三天,一个人走到江边的那座太平戏院去看戏,那里的戏散场很晚,他出来的时候啊,夜已经很深了,然后看到老早就有一辆车、几个人候在那里,只见宋理云上了车就过桥往江那边去了。”
一边说着,还时不时地摇头晃脑,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江那边?那可是郊区,像他这种公子哥儿怎么回到那种穷人待的破地方去。”
“然后呢,你跟着他了没有?”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好不容易碰着一次,当然跟得死死的”
那人把满是皱纹的眼睛,咪成一道斜线,呸了一下嘴里的茶渣,继续洋洋得意地说下去。
“我就赶紧截了一辆人力车,过了江,远远跟着”他似乎有意无意停了一下,确认了一下周围听众们急切的眼光......
“——哎呀,那边的路可真不好走,把我的屁股颠得呀,黄胆水都要吐出来。”
“谁要听你的屁股了,别卖关子,说,你看到车子最后停哪里了?”众人凑得更近了。
“嘻嘻......别急嘛,我一路跟着他的车七折八拐地,最后在一个胡同口停下了。”
“胡同口?难不成宋公子的寓所在那里嘛.......”
“屁,什么寓所”男人的腰随着声线俯下来,脸上露出一抹不阴不阳的阴笑,“谁不知道,那里是有名的窑子啊?”
——哐啷——
一声脆响比众人八卦的反应更快,从茶楼的角落传来。
众人脸上的□□一惊,都滞在脸上,纷纷回头望去。
角落里面做着一个高高的男人,虽是一个人,面前却摆着两套盖碗,其中有一套,就在刚刚被摔碎在了地上。
看不清他的脸。
这人是谁,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明明一个人,为什么用着两盅盖碗,没人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不是熟客,是一个之前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他一定是在那里坐了有一段时间了,一直不动声色地默默听着,光是看着这个人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孔和一身暗沉的装束,就足够让人瞬间被拽入一阵窒息的气压中。
至于他为什么把茶碗打碎,在这之后又不发一语。
这些疑问把整间茶馆的空气降到零度,大家都不敢出声,纷纷向那个之前口若悬河的中年男人使眼色,意思是:这话都是你说的,现在也应该由你来收拾场面吧。
话也是你说的,现在有个不好惹的有意见了,呵呵,有好戏看了。大家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最好两个打起来,任意一方把另一方打得鼻青脸肿,之后一脚踢下楼梯去,这才过瘾。
男人此时却蔫了一样,龇牙咧嘴,怒瞪着周围起哄的人。一边向角落处的男人又是拱手又是陪笑,好不滑稽。
角落处的那人依旧阴沉着脸,站起来,把几张钞票交到掌柜手里,径直下楼离开了。虽然看不清具体给了多少钱,但从掌柜大喜过望的表情看,至少是够赔那地上的盖碗的了。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全程不过一分钟不到,那男人前脚刚走,后脚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又嚷嚷起来:“我跟你说啊,我刚刚说的碰到宋理云,也就
两个星期前的事”,大家便又换上一副兴奋的样子,伸长脖子听了起来。
出了茶楼,男人把手里的帽子带上,一反先前的冷酷。
现在的他,居然满脸慌张。
只见他嘴唇翕翕动着,好像在跟谁耳语,要靠近点才能听到说的什么——“宋理云,你就这么沉不住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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