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汇报战况后叶游知没多说甚，她对这次战况大体还算满意罢，顺道夸了夸陈毕方。
论功行赏是肯定要的，叶游知大手一挥，“此次参战的姑娘按杀掉的人头和活捉到的人奖励铜板，抓到或杀一人奖一两黄金，两人奖赏三两金子。”
叶游知说罢转而看向陈毕方，笑得十分温润，“毕方，你做得很好。姑娘们作战勇猛，成功喝退了剩下观望的土匪。”
一个二个有过前科的这段时间老实得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叶游知派去的人那是异常恭敬。
陈毕方闷闷不乐的，低语：“是吗？”
陈毕方的事叶游知听别的姑娘说了，因为见不得伤亡在内疚，心里很是担忧这孩子。
过好几年了，她还是个软肠子。
当初她骗了杜启明之后便来找自己谈过心，此次战场上有士兵受伤她又开始凄清。一边心疼她们，一边责怪自己。
事事都想求得最好，反倒让自己陷入迷茫无助的深寰。
叶游知不会安慰人，只说心里话，“是很好，伤亡小，成果大。该下手就下手，这才能立军威。作为将士，只有柔情没有侠骨可不行。你啊，就是将所有人都看得太重要了。”
叶游知理完身后的卷宗转身往她手里塞了东西，“听说当初我送你的手链被抢后你不开心，我打了个更精致的金镯子给你。”
替她戴上镯子，叶游知便不多说什么了，让她去看望上次受伤的士兵。
小小一个背影现在长得多大呀，叶游知感慨，希望她快点想通。
既然走上这条路就注定了余生相伴的是残疾和死亡，维护正义和胜利总是需要付出代价，倘若陈毕方想不通，那剩下的便只有无尽的痛苦。
陈毕方的眼神胶着，穿透迷茫屏障的焦渴不遗余力地投射在叶游知身上。她想不明白，但是希望叶游知再多对她说几句话。
只有叶游知同她说话时她才能感到安心。
可似乎她的要求好像只能存在于自己的臆想。若她不是叶游知的学生，若她没有走到今日这个地位，或许她就和那些断臂的姑娘一样，连叶游知的一句劝慰都听不到。
她运气得有多好才能生对时间，得叶游知亲自教导。现下叶游知虽还是办学堂，但已不见新收的学生了。
陈毕方想，她应该知足。
她不明白为何要到庄州，为何要打下那些土匪寨子，但她会很听叶游知的话，会一直追随她。
不明白为何而战，那就当作是叶游知的命令吧。
*
头一批集合在一起的妇人都被叶游知要求修房子抵债，马素安排老师教她们如何根据气候、地形、地势、人口数量设计房屋样式，教她们房屋最稳定的结构，教她们怎么烧砖砌墙……
虽然累，但每日保证了至少四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更别说酉时就能下值。
不再为吃食所愁的妇人们美目渐渐出现了求知的亮光。
是非对错，善恶忠奸，她们再清楚不过，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曾经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呢？
相处多年，她们还是会为自己丈夫的死而难过，但是现在上学堂修房屋已容不得她们再去想其它。
这样的生活，好像也挺好……
不必每日眼巴巴盼着丈夫带钱带粮回来，打从心底讲，她们甚至觉得有些畅快。
马素偶尔来监工，还问：“最近如何？”
“挺好挺好，吃得好睡得好，我女儿还窜高不少。”
“嗯，看你做得好，汉话好好学。汉话说得好才有机会得到叶娘子的赏识做头头，不仅你，你赚的钱你女儿的女儿都用不完。”
“好！”这次妇人用汉话回了，“我、、学汉话学好。”
马素被逗笑，纠正，“是我会好好学汉话。”
三两句闲聊罢，马素满意地点点头离开，跨着大步子在自己的领地上巡逻。
但是也有妇人极不适应的，当着马素的面儿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唾沫都喷成流星了。
“不想做这些活，手上都起茧子了。”
回想以前，她丈夫对她多好啊！日子再穷再难都没叫她做过活，她就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就好了呀，哪儿做过这么重的活？
再说，以前都是她丈夫陪着她睡的，现在居然要她和另外两个女的挤在一个屋子里，洗澡还要排队，她真不想过了！
“这生活一点都没有我以前过得舒服！”
听她吐苦水那妇人就不太理解她。
这生活很好呀，天天有肉吃有奶喝，搬不动的材料马校尉也不会强迫她们搬，都是叫军营里的姑娘的来帮忙的。
也从没说过催促的话，白吃白住着不给钱，天天就做那三个时辰的工，也就剩下三个时辰在学堂学汉话恼火了些。
很好呀。
这位妇人是个实心肠的，听她不乐意待在这儿便认真给她提了个解决方案，“你待不住要不给马校尉说说吧，我看她们都很好，不像会是强迫人的样子。”
“你走了还得想想你女儿呢，要不要一起带她走，带走她了今后的生活要怎么打算？我劝你再想想，大不了再待几日，一边待一边做活，等寻到合适的去处了再走。”
对面的人没附和她，她还有点郁闷——
竟然有人觉得这里的生活好？！
“我出去是不会做活的。”她振振有词地教育别人，“只有丑猪婆才没男人要，要自己做活挣饭吃。”
对面的妇人听这话有种说不来的怪异感，双下巴都给挤了出来。
但是细细一想，好想是这样……
哪儿有女人抛头露面做重活赚钱的呢？她们寨子里，只有又丑又蠢还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才没人要呢。
“你看看她们那群人，二十二三了还没嫁人，还都汇集在一处了！依我看，她们有问题，嫉妒我们，才要把我们变成和她们一样的老处女。”
“这个……”
被教育的妇人很想反驳她，因为她真心觉得马校尉和她身后的姑娘都好看，说不上来的好看。虽然不白还不瘦，但盯着她们的眼睛就不由自主想相信她们，会跟着她们一起哈哈大笑，会很想跟着她们一起奔跑。
放声大笑很爽，真的。
但是按照众人对美娇娘的看法，她还是夸不出那些姑娘漂亮，便道：“那上回我看到叶娘子的姐姐了呢，跟仙女下凡似的，听说也没婚配。”
“啧，看她那样子，眼下常黑黢黢的，是自己把身体玩儿坏了吧。”
“倒是没见那位大娘子和哪个男子并肩走过呢。”
她这个人就这样，不愿意把人往坏了了想，便替叶松说话。
那妇人不拉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好伙伴就不善罢甘休似的，道：“你看看你现在，都快跟她们一样了，搬着这个重物还跟我说话。”
“我以前在家也搬东西。”那妇人转头琢磨过来不对，真诚发问，“嗯？你生了孩子，劲儿不应该这么小呀。那抱着个孩子好几十斤呢，手上还得做活，我记得你还是两个孩子？”
那妇人被拆穿，一下很尴尬，极力掩饰慌乱，什么话都往外说，“是两个，那女孩还要人抱？我家老人体贴我，都只让我抱儿子，女娃是她们在抱。”
“这样，但男娃不更重？”
“诶，你说的不对。男娃聪明，我抱他他晓得搂着我叫我省力……”
她叽里咕噜说了许多，叫另外一人完全插不上话，到最后都听得走神了。
嗯，今日还有两页汉字没复习呢……另一人开始思忖，不能在这儿和她浪费时间，她要争一争前三，给她和她女儿谋个更舒服的住处。
那天马校尉说完奖励后带她们看了房子，虽然房子还是建在她们现在的住处，但是明显宽敞许多，采光也好许多！
现在都在努力学习做活争取日后住上那个房间呢。
“哦哦，那你儿子懂事呀。”
“男娃嘛，是聪明懂事。”
“我手上还有点活没做完，不和你聊了啊，你要真待不了还是好好和马校尉说一说。”
急得很，她一边说一边走，速度快得让人连尾音都听不着。
如厮混吃等死了十来日，那房子她们都搭了个基底出来。
砖有现成的，又不用刮腻子，不用精装修，修得极快，现在搬个床直接住人都没问题!
“看着自己修完的房子感觉如何？”马素问。
“好呀，要是我们能住进去就更好了。”
马素故意卖了个关子，“虽然不能住，但修来确实是给你们用的。”
“我们用！”这肉蛋奶养了一个月，她们说话嗓门都洪亮了，“什么时候能用，用来干啥？”
“再等等等你们就知道了。”
马素说完，她们干活的劲更足，做工更细致了。
既然是修来给自己用的，那更得修好一点！
工厂那边的还没就绪，她们培训也需要一段时间，这房子还得再修一修。
一个月后，叶游知终于下令了。
“让还在山里的那些男女老少全都给我下来学习。”
这个月叶游知也没闲着，先是忙着工厂的事儿，还得做人口普查。
共多少户人家，男人多少，女人多少，男孩多少，女孩多少。
查完后挨个登记分好类，修的房子便用作学堂，安排分班、课表……
第一节课，照例是妇女卫生课，女孩女人都得听，这就要占上三个教室。
还有两个教室不够安插那么多人呢，便留下男孩学学汉字，其他人先去工厂做工……
叶游知为实现教室教师课程最优配置，让每个环节衔接顺畅，头都要秃了。
“不下来的上强制措施，反抗过头可以杀一个立威，剩下的就好办了。”
陈毕方拱手：“是。”
正是磨燥人的时候，叶游知这头刚吩咐完，那头马素就来了。
“叶校长，有十个妇人想走。”
“走？”
“她们说她们要出去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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