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子沐是被吓醒的。睡前的思绪全部烟消云散，他坐在床上懵了半晌，门外传来一则消息——
白鹰让他们去大堂集合。
这是他们约定的内容。作为被收留的交换，付子沐他们需要完成一次安全屋的委托。
骆长周正忙着用对讲机联络“探险队”的其他人，付子沐和陈好先走一步。
付子沐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如果不是昨晚的怪梦，他或许能睡个踏实觉。这里的床虽然称不上多舒适，但至少不用担心被虫子贴脸。
他见陈好的眼下也带着青黑：“你也没睡好？”
陈好闷声道：“嗯，一想到我女儿，我就睡不着……”
两个精神不济的人沿着密道的指示牌找到“大堂”。
人比想象中的多，几百平的大堂坐满了一半。这群人或壮硕或瘦长，身上不是挂着枪械，就是做过义体改造，露出鼓鼓囊囊的金属手臂或肩胛，又或是缝合的人工头颅……没一个正常的。
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是个小团体，有的则隔了一大段距离，互扔挑衅的眼神，如果不是受制于安全屋的规矩，恐怕下一秒就能掏出刀枪互捅。
作为两张生面孔，付子沐和陈好一进去，便如同绵羊进了狼窝，很快被人盯上。
“——你们说你们是来探险的？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吧。”露着花臂的壮汉哈哈大笑起来，像看傻子一样上下打量着两人，“探险俱乐部？没听说过欸……喂，你们是打工把自己脑子打傻了吗？！”
“这玩意真是蠢爆了！”
他伸手，居高临下地敲了敲他们的防护头盔，发出“砰砰”声响，还好防护头盔够厚，不然他们怕是要被震晕。
付子沐忍不住后退半步，他的动作立刻被对方抓到接着找茬，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白鹰推门而入。后面有人叫他一声，男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同伴身边。
“……呼，终于走了。”
陈好放松下来，作为一个纯正的技术型牛马，他实在不习惯处理地下街头式的社会关系。
大堂里的吵闹声在白鹰进来后短暂地静默了片刻，随后响起更大的喧嚣。白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几个毫不真诚的招呼。
“看来都已经到齐了。”
“到底什么屁事，把老子过来，要是……”
白鹰打断了他：“叫你们来这儿，是有一件事委托你们。接下要，请你们跟我的队伍一起去站点拿物资。”
“什么物资？”
“哪来的什么物资点？确定不是把我们骗出去杀的名头？”
“喂，探险俱乐部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哈哈哈哈……”
突然，一柄枪出现在白鹰手中，利落地转了几个漂亮的圈。她笑着开口，精确地点出几个刺头的名字，最后说：“我们安全屋的创办理念是‘互帮互助’，你们觉得呢？”
最后四个字被重音念出。
或许是气场强大，她轻而易举镇住了混乱的场子，先前还七嘴八舌有各种问题的人老实了。
陈好压低声音，悄悄问付子沐：“这里会不会有其他玩家？”
付子沐也压低声音回他：“……有可能。”
他小心翼翼地视线扫过人群，没有看到褚梁，最后，他在角落一个独自龟缩的人影身上停住。
付子沐戳了戳陈好：“你看，那个人，像不像黄二毛。”
“黄……二毛？”陈好看去，才知道付子沐在说谁。
疑似黄毛兄弟中的弟弟正趴在桌子上，露着一个黄色的脑袋。他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紧张地一缩，等注意到来人的身份后，才卸下防备，抬起迷蒙的双眼喊。
“付哥，陈叔。”
付子沐和陈好发现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原来成卓远刚进副本就和其他人全部分散了，独身一人，几个小时后，他身体莫名出现不适。但幸运的是，在天黑前，他遇到了安全屋的人，被带了回来。
“游戏里也会生病？”付子沐诧异地拧起眉头。
陈好心细地脱下防护手套，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有点高，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药。”
“已经吃过药了，我没事。”
安全屋可以说变相地救了他一命，以这个游戏的仿真程度，高烧还独自一个人在废都，哪怕死不了，也实打实的痛苦。
成卓远半撑起身体，吃力地问：“你们有见到我哥吗？”
“没。”见两人摇摇头，黄毛少年又失望地趴了回去。
一位年岁稍长的男人走了进来，在白鹰身后站定。是付子沐三人昨天在安全屋外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队领头。
这次行动由他带队。
成卓远病得脱力，被白鹰喊人送回房间里。付子沐默默地跟在队伍之中。
他其实有些不太理解，所谓的“物资点”究竟是什么。他目前还没见到任何人能使用的资源，只有破铜烂铁和被不知名的污水泡发了的水泥。
难道有什么藏在深处、还没被搜刮干净的店铺吗？
付子沐抱着满腹的疑问。
安全屋的安保队显然十分熟悉游戏城的布局，娴熟地带着他们绕路。白天活动的虫子数量很少，偶尔看见，不等付子沐反应，就已经被队伍中的人举枪射杀了。
领队的队长是位淡漠又话少的人，从出发时说了一句话后就不再开口，偶尔看向付子沐这些人眼中带着隐隐的疏远和排斥，他并不待见他们这些“外来人”。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开口说了一路以来的第二句话：“自由组队，分头去站点，注意猎犬。”
身旁的队员熟练地帮忙翻译：“队长是让你们分散开来，和谁一起行动随便，一个人也行！我们的物资点就在前面五公里的地方，马上就到了。站点外面有上面巡逻的机械狗，注意不要被盯上了！死了我们可不负责！”
付子沐的疑惑终于解开。
出了游戏城的范畴，一座方块状的小建筑立在黄沙中。它外面涂着防腐蚀的金属，在灰蒙蒙的天际下，泛出一抹亮白。
一断绵长的铁轨从它身旁经过，一辆老旧的列车停在上面。它将停靠一个小时左右，补充能源。
这是站点，也是安全屋口中的“物资点”。
付子沐和骆长周一行人就是坐着这样的铁轨从自由之城来到这里的，但面前的这辆显然和他们坐的那班不太一样。
站点周围，几只电子狗睁着猩红的生化眼巡逻。
这就是安保队口中的“猎犬”了，它们被投放在这里负责看守。
付子沐、陈好和骆长周三人远远地挤在一面被他们拆卸下来的门板后，勉强遮住他们三人的身影。
付子沐从门板后面探出头，举着一块小圆片眯着眼观察，“……一共有六只。”
“六只？好多啊。”骆长周烦恼该怎么样才能靠近。
陈好的工作有接触过仿真机械应用的相关行业，他说：“这种机械狗的移动速度很快，普通人是跑不过它们的。”
“那远程可以吗？”骆长周问。
陈好摇头，涉及他的专业领域，他身上少了几分平时人际关系中的怯懦：“可以，但比较难。它们一般会配备最基础的防弹系统，一般的枪上海不到它们。而且，它们还能检测出普通的炸弹，提前阻断。”
运载智能运算核心的它们就像被专门训练出的猎犬，甚至更加聪明。
“不过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我们都是从城里出来的，它的资料档案库里有我们的身份信息，就算被追上我们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这样一来不就暴露我们偷偷跑出来这件事了？我们是偷渡出来的诶，要是被发现，三年起步，上不封顶。”骆长周提醒。
陈好和付子沐相顾无言：“……”
骆长周从付子沐手中接过单片镜看去：“咦？好像有人过去了……嘶，他被发现了，好快！”
枪声从远处传来，六只猎犬一致进入警戒状态，赤红的眼睛闪烁。
付子沐侧头，忽然瞥见左手边，隐约有个人影正在冲他们招手，风沙太大，淹没了他的声音。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不等付子沐回应，那人影下一秒就往前冲了出去。
付子沐：“？”
“砰！”
那人影所过之处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地上的黄沙被炸成三米高的尖柱状，沙柱排成一列，像烟花般喷涌，接二连三的升起，又随之落下。
风沙顿时更大了，几乎要蒙住他们全部的视野。
异动引起周围藏匿着的所有人的注意，也惊动了猎犬，六只里有三只追着爆炸而去。
付子沐忽然福至心灵，他推了推身旁两人，说：“我们分头行动。”
“嗯？等等……”骆长周正想说什么，付子沐从门板后面钻了出来，跑入沙尘中。
紧接着，一连串和方才一样的沙柱在付子沐脚下出现。
正如陈好所说，猎犬的炸弹无害化检测是比较简单的，付子沐经过尝试，发现只有暴露在外的炸弹会在爆炸前被阻断反应剂，导致哑火。
但只要他在弹药外增加干扰项，或者把它藏在沙砾深处，就可以绕开检测。
一时间，骚乱在站点的四面八方处响起，六只猎犬身无乏术，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加入了进来。
从高处往下来，混乱的黑点在银白色的站点周围无规律的乱转。直到最后，付子沐借着骚乱的掩护，成功登上了列车车厢。
陈好拼命喘着气，昨天走一天路给他带来的肌肉酸痛还没褪去，今天的运动实在是挑战他常年伏于工位的身体。
骆长周的脸色有些惨败。
付子沐奇怪：“你怎么也受不了？”
骆长周的身体体能应该比陈好要好上许多才对。
骆长周有些呆呆地摇头：“我、我刚刚……看到有人被杀死了。”
“杀死？”
陈好第一反应是内讧，有人自相残杀，却听骆长周接着说：“被猎犬射杀了。”
她亲眼看到从机械狗的嘴里吐出的炮口，没有半点停顿，击穿了一个人的胸腔。
付子沐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不是说不会主动攻击人吗？”
这都直接杀人了啊！难道那个是在逃重刑犯？
这时，一道跳脱的声音凭空插入他们的对话：“当然是因为，不在资料档案里的不是人呀。”
三人一致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一位身形高挑的少年来到他们身边。
少年留着一头挑染妹妹头，身上穿着宽松的短外套，下身裤腿膨大，从头到脚带着无数七零八碎的金属饰品，拖曳着长长的流苏。
他身上的颜色格外浓妆重彩，乍一看，红的、绿的、蓝的、粉的……五颜六色的荧光亮色全部汇聚在他身上，格外扎眼，而最为惹眼的，要数他脸上的面具。
面具的图案和颜色是最为繁杂的，像戏曲登台的脸谱，带着诡异的华丽。付子沐盯着少年，辨认半晌。
少年转了转脑袋，向他看来，忽然伸出手掌和呆愣地付子沐击了个掌，手臂上的流苏挂件随着他的动作摇晃，“配合得好！”
付子沐：“？”
原来他就是那个莫名其妙朝自己挥手的不知名人影。多亏了对方，他们才搅乱浑水，成功摸了进来——就是动静有点大。
付子沐迟疑地瞅了他一眼，又一眼：“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少年的这特立独行的装扮不管是谁，见过一次后都会难以忘却。付子沐很确定，自己见过对方，而且不是在游戏里。
“我们当然认识了！”少年痛快地点点头，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是因为我换了张脸，所以小老板你认不出来了吗？”
……小老板？
付子沐确定了，会这么叫自己，是他花店的客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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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惊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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