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是处典型淮南小院,院中海棠簇簇,清香时淡时浓,走了好几回长廊,才到达主厅,主厅内,苏老爷、苏夫人正在议事。
听闻苏箐儿的喊声,纷纷侧身,苏夫人先是一惊,接是一喜,道:“玉铃?你这孩子要来也不遣人来封信,好让姑母提前准备呀。父亲可安好?饭馆生意可还顺利?”
“玉铃见过姑父、姑母。”玉铃躬身行礼,道,“阿爹一切都好。”
“陈南笙见过苏老爷、苏夫人。”陈南笙作揖,彬彬有礼道。
苏夫人向玉铃投去疑惑目光,问道:“这是?”
哪知玉铃突然提起衣裙向苏家夫妇下跪,道:“玉铃不孝,在临东闯下大祸,为了不连累阿爹,特来投奔姑父姑母,望姑父姑母收留,玉铃感激不尽。”
陈南笙也十分合时宜地掀衣一跪。
“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苏夫人连忙扶起玉铃。
玉铃与陈南笙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临东贵商公子是如何欺负他们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苏箐儿愤愤不平骂道:“真是岂有此理!爹、娘,就让玉铃姐姐他们留下吧。”
原本也就多两双碗筷的事情,苏家夫妇自然乐意收留。
苏夫人拉过玉铃的手,轻怜疼惜道:“孩子,受苦了,在姑母这,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无须担心。”
一向沉默寡言的苏老爷也点头表示赞成,道:“安心住下吧,记得给玉兄写信报平安。”
玉铃、陈南笙见此,连连道谢。
竖日,玉铃叠好刚书写完的平安信,将信纸细心地塞进信封内,蜡封后准备遣人送出。
陈南笙吟着诗颂着词,欣欣然走进玉铃的房间,腰间玉铃摇曳清脆。
“铃儿,在做什么?”他温声细语地唤道,仿若暖日的泉水流入玉铃的心。
玉铃明媚扬笑,眉心的桃花仿若开得更艳了,道:“给阿爹写信报平安呀。”
“可写好了?”陈南笙道,“莫误了踏青的时辰。”
玉铃点点头,欲唤小厮进来取信,却被陈南笙制止:“我替你送吧,你快些换衣裳。”
玉铃低头审视身上刚换好的罗裙,暗忖:不好看么?
她始终低着头,似是想掩盖失落的神情,将信件递给陈南笙后,匆匆转身进到内室,重新挑选更换衣裙。
春风飘飘拂过,柳树垂腰摇摆,沿着湖畔缓缓前行,碧琉璃般的湖面不时划过几架乌篷小船,橹声悠悠,向岸边来来往往的人群送来莺莺歌声,细瞧,原来是船上的卖花女在歌唱。
陈南笙一手执扇,一手负背,吟诗一句:“堤上游人逐画船。”
“拍堤春水四垂天。”玉铃爽快接上下句。
陈南笙又道:“湖心处处啼莺声。”
玉铃垂眸,稍稍思索,缓缓应道:“乌篷满满凝春色。”
苏箐儿见状,似是自己不懂诗词意境难以融入二人,不免有些失意,闷闷不乐道:“姐姐,我们买花赏,可好?”
一言甫毕,拉过玉铃,朝靠近湖边的一架小船招招手,喊道:“卖花阿姊!卖花阿姊!这边!”
卖花女闻声,摇摇晃晃,摆动船桨靠近玉铃一行人,眉开眼笑应道:“好嘞,来嘞。”
待船身靠岸后,苏箐儿看着船板堆满了让人目不暇接的花束,躬身挑选起来。
玉铃也弯起柳柳细腰,打量着应该选哪些花束才更应合春景呢?
陈南笙向卖花女取过几枝盛开桃花,转身送给玉铃,玉铃含羞隐眉地接过花枝,莞尔一笑,把花朵凑近鼻尖,一阵淡淡花香袭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陈南笙果然懂她。
陈南笙又向卖花女取来几枝含苞待放的杏花,递给一旁隐隐失落的苏箐儿,苏箐儿怔怔接过。
“苏姑娘可知这杏花的花语?”陈南笙问道。
苏箐儿摇摇头,道:“花还有花语?花的语言吗?”
陈南笙浅浅笑道:“杏花红渡白,少女慕且羞。”
苏箐儿原本泛红的脸颊此时愈发红通了,举止也有些局促。
“箐儿……”玉铃察觉到箐儿的情绪,试图打断两人的对话,道,“箐儿若是想学……”
“苏姑娘若对诗文词学感兴趣,小生愿倾囊相授,以报令尊收留之恩。”陈南笙似是无意间抢去了话头。
苏箐儿娇羞地点点头,径直往前走去,怀里抱着那点点红杏。
一别数月,玉铃大大小小写了十几封家书,连一封回信也没有收到,她不免担心起父亲的安危,难不成他们离开后,那贵商公子还继续找事滋扰?
想到此处,玉铃愈发不安,她想回趟家。
玉铃迈着急匆匆的步子来到陈南笙居住的厢房外,男女嬉闹声若隐若现传出,她的步伐也一步一步慢了下来,呼吸连同四周的空气悄然凝滞。
会是谁?
玉铃透过窗纱依稀窥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她用指尖轻轻戳破薄薄的窗纸,两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南笙……
箐儿……
他们?!
玉铃捂住嘴巴,依墙而下,跌坐在地上。
啪!
身旁花瓶摇摇晃晃倒地而碎,连带她此时的心。
赶来查看的陈南笙衣衫不整,领口歪敞,见到呆坐地上的玉铃稍稍愕然,道:“铃儿?你在这做甚?”
玉铃一时无话,抬头向他投去质问的目光。
陈南笙面露不解,又侧目看了看玉铃头顶窗纸破开的小洞,恍然大悟,解释道:“铃儿,你想多了!箐儿是来找我请教诗词。”
玉铃的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始终没有落下,咬牙问道:“请教诗词?为何衣衫不整?箐儿可是我的妹妹呀。”
陈南笙神态淡定地回道:“玲儿,你真是误会了。方才,我不小心碰倒了茶水,衣衫打湿了,准备换下而已。”
“姐姐?”苏箐儿探头惊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们在聊什么?”
玉铃不禁疑惑,为何两人如此镇定?
“我……”玉铃看着苏箐儿一脸纯真的模样,不知如何张口,她们自幼亲如姐妹,她了解箐儿的性子,绝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至于陈南笙,一同经历甚多,莫非真是自己误会了?何况确实没看清什么。
“先起来吧。”陈南笙见玉铃似乎不再生气,缓缓伸出手,道,“铃儿,你是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玉铃用衣袖轻轻擦拭掉打转的泪水,将信将疑道:“不小心摔倒了,我来是想问你有没有收到阿爹的回信?”
陈南笙略表难过地摇头,道:“一直未见来信。”
玉铃眉头紧锁,心怦怦猛跳,喃喃道:“难不成真的出事了?不行,我得回家看看。”转身便要往外走。
陈南笙赶忙跟了上去,一把扶过玉铃,慰藉道:“铃儿莫急,我陪你同去。”
“阿——嚏——”无相大大打了个喷嚏,她这三脚猫法术常常这样,扇阴风一下子用力过猛,把自己给吹着凉了。
苏家夫妇四目惊对,似是察觉不妥。
苏老爷边吆喝边起身取来木棍,四处敲敲打打,斗着胆道:“谁?谁在这装神弄鬼?!”
无相扶额汗颜,纤细的指尖轻轻一转,被苏老爷扔掉的红烛呼呼燃起,宛如一道突破黑夜的幽幽鬼火,苏夫人哇的一声连连后爬。
咯吱!
无相用指甲轻轻刮过墙面,厉声道:“然后呢?不想被索命就继续往下招认你们的罪行,一五一十,完完整整说清楚,不然被你们所害的冤魂可没什么耐心。”
咯吱……咯吱……
苏老爷扔下木棍,又是一顿连跪连磕:“我说,我说。他们走了几天后,南笙一个人回来了,我们就问他为何独自回来?
他说,路上玉铃又提起他和箐儿的事情,因此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玉铃气冲冲跑了出去。
他于心有愧,承认自己喜欢上了箐儿,对不起玉铃,没脸一同回去见玉兄,只好自己回来了。”
无相“啧”了一声,不满道:“若玉铃平安归家,还会是现在这副样子?”话落又变出几盏绿幽幽的鬼火围着苏老爷打转。
“啊啊啊啊!”苏老爷吓得几乎要嗝屁了。
“玉铃,是,是箐儿和南笙对不起你,以致你负气外出,途中出事,可我们也不想你出事呀,你要怪就怪姑母吧,放过他们,可好?”
苏夫人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几欲昏厥,可又担心“玉铃”会找苏箐儿麻烦,强撑着劝说这只带来地府判官的索命鬼。
“途中出了何事?你们又如何得知?”
“南笙回来后,我们都以为玉铃回到了临东老家,自知有愧也就不便去信说什么。
南笙与箐儿情投意合,不久后便完婚了。
有一日,玉兄找来,说一直未得玉铃与南笙二人消息,我们才知道玉铃并未安全归家,派人打听也未得消息,那时山匪猖獗,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们不敢说呀,只好说未曾见二人,打发了玉兄。
老夫在官场上也有那么些威望,托了些关系给南笙谋了个官职,送南笙和箐儿离开了淮南。
后来南笙出事失踪,箐儿回府后整日郁郁寡欢,也算是报应了。”
原来如此!
这对夫妻表面多内疚多疼爱玉铃,可为了他们的女儿,苏箐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无相怒道:“所以,你们为了女儿早日能与夫君团聚,脱离苦海,便与陈南笙合谋,杀掉来求荐的谢时雨,好让他当陈南笙的替死鬼,对不对!”
“这……”苏老爷惊恐失语。
“说!如何杀了他?”
“他死了?冤枉啊,我们,我们还没来得及呀。”苏老爷大声喊冤。
没来得及?
十年前、临东、书生、得罪富商……
所有的线索一瞬间在无相脑中交汇。
本章中“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引自欧阳修的《浣溪沙·堤上游人逐画船》
本章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引自《诗经·国风·周南》的《桃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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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玉铃魂桃花面 摸鱼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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