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车子转瞬消失在眼前，女孩若有所思，道：“队长，您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个？”
“哪个？”
“提醒他保护好自己。”
林薄闲:“……”
“您认识他？”女孩问。
*
直到离开商场很远，良寿才终于喘了一口气。
车已经停在了楼下，但谁也没动。
良寿心有余悸，“老板，您在想什么？”
木久川一手虚托着下巴，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道:“没什么，你呢？”
“劫后余生。”
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木久川转过脸来，问道:“他们到底是谁？”
“他们……是一群很可怕的人。”良寿满脸凝重。
“净化处是百余年前三途界设立于人界的，为的，就是守护人鬼两界的安宁。”
“部门年轻，但职权很高，不容小觑。”
空气里静了会儿，木久川给出评价:“诡异，实在诡异。为什么？”
“不知您是否听过九翼巨蟒。”
木久川想了想，摇了摇头。
良寿:“百年前您还在无界之境内，与外界断联，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当年，九翼巨蟒将三途界搅得天翻地覆，十殿阎罗和五方鬼帝联手镇压方才平息。”
“后经调查，此物，就是长期受污浊之气侵蚀，最终异化而成。”
“也就是说，它原本，是人。”
木久川眉心一皱。
“这怎么可能？人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能量？”
“人本身没有，但是异化为魔后，便就有了。足以毁天灭地。”
“当年那只魔初化而成，对三界不甚熟悉，误打误撞才进了三途界，所幸没在人界酿下大祸。”
“为了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三途界便设立了净化处。”
木久川听罢，若有所思地再次看回窗外。
这也就是说，净化处立于两界之间，守着三途界的大门。
难怪如此神秘。
还如此趾高气昂。
良寿打量木久川的脸色，道:“老板，您在生气？”
木久川:“没有。”
“不过两个不讲理的流氓罢了，尤其那个林什么的。哼，不值得我生气。”
说是不生气，但语气里全是怒意。
良寿沉默着挠了挠鼻头。
正准备下车，手机响了一声，是店长发来的消息。
告知木久川财务那边已经结算好了工资，下个月十号统一发工资的时候转给他。
木久川拇指微动，回了个微笑OK的表情包。
回旧屋收拾了行李，等房东来检查过，归还了钥匙。
木久川搬着大包小包下楼，放在车的后备箱。
当车子驶离小区，木久川就算彻底与这里脱离了关系。
木久川胳膊肘架在车窗边，扭头望着车外风景，对良寿道:“开慢一点。”
良寿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松了点油门。
一路慢悠悠晃回别墅，俩人合力将行李往楼上转移。
很快堆满一地。
木久川坐在床边，盯着一地大包小包，道:“这些就是我在人界三年的全部家当。”
“也是全部回忆。”
良寿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从方才木久川让它开慢点它就知道，他不舍。
他从来都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向来爱整洁的木久川，这次破天荒地没收拾这一地鸡零狗碎。
快速打开一个，上面写着“洗漱用品”的箱子，拿出沐浴露、洗发水、浴巾、睡衣等物，抱在怀里进了卫生间。
火速冲了个热水澡，麻利地换了床单被套，往床上一倒，不动弹了。
木久川过惯了人界的时间，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俨然已经到了极限。
良寿提出帮他整理，木久川死活不让。
一来怕它放的东西自己找不到，二来不喜欢旁人碰自己的东西，三来，这种事劳烦别人，总让木久川觉得不太习惯。
良寿只好依他，关上房门出去了。
木久川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梦里回到熟悉的老地方。
他独行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铁链拖行在地上发出声响。
每一步都是刺骨钻心的灼痛。
进入无界之境的人只能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往前走。
只要稍作停留，就会被藏在暗处、不尽其数的恶鬼分食。
可他们依旧会饿，会累，会痛，会疲惫……
木久川已经不知走了多久……
看不见前路，也看不见来路。
他身上的衣服已被鲜血浸透，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双手也已经完全使不上力，一条布带将冰魄鞭牢牢绑在他的腕上。
他枯瘦的手指自然弯曲着。
手背上旧伤已经结痂，而新伤还在往下滴血。
伤口挨在鞭柄上，木久川无知无觉，感觉不到疼似的。
鞭身如柳，又长又细。
拖在地上，留下蛇行似的水痕。
冰魄鞭的鞭身由无数片冰晶柳叶首尾相连而成，通体晶莹。
最怕烈火。
那因融化而留下的水痕，正如木久川此刻正在一点点消散的生命一样。
……
他是带着诅咒出生的。
从来都不被祝福。
正如那些村民所说——
他就是个怪物！
鬼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很快将他淹没其中。
木久川承受不住，双膝重重跪地。
双手死死捂着耳朵，痛苦哀嚎。
哀嚎渐渐转变为哀求。
哀求他们放过他。
他目光涣散，脱力倒在地上。
眼皮越来越沉。
好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永远睡去。
就这样吧。
他想。
就这样死去吧……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木久川蓦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茫茫雪景。
“你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抹绿色。”那苍老的声音如一片老树皮般刮过他的耳膜。
“绿色是生命的颜色，我想你来到这里，一定是带着某种祝福的吧？”
一只干枯如柴的手覆在木久川身上。
手指粗糙，可是掌心是那样的温热。
老人身后双月当空，河水蜿蜒，断金桥泛着金属的光泽。
这里的冰天雪地静谧而安宁。
木久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是三途界。
那么这个老人，便是往生者。
他身躯瘦弱，连三途界里最普通的小鬼，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吞食。
但他的目光却是如此慈悲而坚定。
耳边忽又响起另一道稚嫩的声音，与老人的声音重合。
小树苗，你要健康长大，一世喜乐无忧……
一声抽泣，木久川缓缓睁开眼。
眼角有些湿润，抬手一抹，抹下一点水渍。
木久川略显迷茫。
离开无界之境至今，他的梦从来都是兵荒马乱。
每次梦醒都会头昏脑胀。
今天却没有。
木久川掐指一算，释怀地沉了一口气。
是时候了。
曾经被拿走的，是时候回来了。
可是有的时候，美好比丑恶更加让人慌乱。
木久川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招架。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伸手摸过手机，点亮屏幕。
居然已是第二天的深夜了。
他捋了把汗湿的长发，起身进了卫生间，给浴缸里放满了水。
这次泡的时间有点长，等他带着一身水汽和薄荷的清香出来时，看到枕头上躺着个圆滚滚的小气泡，正睡得香甜。
不知是它一整晚都在这儿，还是趁他去泡澡时偷溜进来的。
木久川瞬间有些气恼，合同里都说好了，未经他允许，不准踏足他的私人空间。
他于是准备大刑伺候。
伸出食指，缓步靠近……
然而那小东西□□弹弹，还冰冰凉凉，像个水气球。
戳了几下没醒，倒是玩上瘾了。
反正也弄不醒，木久川干脆一把抓过抱在怀里，一边把玩，一边打开招聘软件找工作。
网速有点慢，等待期间，他两只手全上，把小气泡搓扁揉圆，玩得不亦乐乎。
终于，小家伙被折腾醒了，以一个被压扁的姿势，跟他大眼瞪小眼。
木久川忙松开作恶的手。
小气泡自动弹回了原状。
“你在干嘛？”小气泡奶声奶气地质问道。
木久川脸不红心不跳:“找工作啊。”
“找工作干嘛捏我？”小气泡幽怨地瞪着他。
“我我、”木久川哑口无言，灵机一动，“你你，你还好意思说，是你先违反合同，私自进我卧室的。”
小气泡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学着他的语气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睡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们也不至于担心你，两个小时换一次班，进来看着你。”
木久川:“……”
睡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会用词别乱用。”
小气泡哼了一声:“我不管，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冤枉人，道歉！”
木久川:“……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行吗？”
小气泡嘁了声，算是勉强接受了。
无意间扫过木久川的手机屏幕，小家伙嫌弃道:“这什么东西？找工作就用这个吗？图片黑黑白白的，真难看。”
木久川凑脸过去，看到不知何时加载出来的招聘软件主页，一片灰白。
他疑惑着将手机拿起来，拇指滑动屏幕。
招聘信息显示:阴婚红娘、脑花咖啡店配送员、三更书局店员......
木久川盯着屏幕缓缓皱起眉。
又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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