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台上挺拔的少年,是了,没错了,那年的雪如同滤镜把每个人映得雪白,五官也尤为清晰,如今虽然李原长大了,但他五官变化不大。
还没等我从李原身份的震惊中缓过来,演奏开始了。
第一个音符从他指尖倾泻而出,在场的人都不禁坐直了身子,琴键下的音符很华丽,每一个音符都张弛有度且收放自如,直至结束,场下一片掌声。
这会什么往事都被我抛诸脑后了,和文彤对视一眼,觉得这就是程岩一直在找的作曲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对他说:“这个好!”
掌声渐渐平息,李原起身向观众深深鞠躬后,走到舞台中央,轻触话筒:“感谢各位。接下来,请容许我介绍一位特别的嘉宾。”
李原目光投向后台,又转头看向观众席,郑重与自豪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他是一位世界级的作曲家。但许多人不知道,他的钢琴,同样是世界级的。
“在座的每一位都曾听过他的名字。”他微微停顿,语气得意了起来:今晚,他愿意为我破例一次。”
此时,我们周围也有了细微的骚动,似乎有人猜到了什么。
“是那位吧?”后排有观众低声猜测。
“肯定是!”
程岩也跟着激动起来:“卧槽,如果真是他,这票值疯了!”
然而,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谁啊?”文彤见周围人逐渐热烈的反应,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问程岩。
而我从包里拿出那张曲目单,紧张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眼睛盯着那张曲目单,努力对焦,再从上往下看,最后一栏是双钢琴奏鸣曲。
音乐厅上空漂浮着摇摇欲坠的兴奋感,我不敢抬眼看台上,两眼紧盯着那张曲目单,仿佛受刑的犯人,在等那悬在上空的兴奋感坠落、贯穿。忽然,四周爆发出了惊喜的掌声。
我知道,是他来了。
“六六快看啊,这次真的不一样,好帅,真的好帅!”胡文彤越过因为心潮澎湃身体前倾的程岩,激动地戳了又戳我。
我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才缓缓抬头,见李原牵引着赵云川上场了。
赵云川的手搭在李原的臂弯,步伐从容,微微侧耳。穿着裁剪合体的黑色礼服,看起来清冷矜贵,俊逸风雅。
他落坐后,原本掌声化作了虔诚的静默。
这是阔别多年后再次听赵云川弹钢琴。在我的记忆里,他可以用坚不可摧的强大来形容。每一场都毫无差错,每一场都能给人带来震撼。
怪物。那是十岁时有人指着他鼻子说的。
当时正值暑假,我写完暑假作业无聊就陪赵云川好几场比赛。偶尔看到有人骂他,就立刻过去给他撑场子,虽然我不会吵架,但遇到不讲理的人,我作用就是附和赵云川说的每一句话。
偏偏他说得真诚且一针见血,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赵云川不受外界影响,周围的小朋友因为他输得大哭,他习以为常越过人群向我走来,问我吃不吃冰淇淋,作为陪他过来的谢礼。
就是这样一个人,经过了十年光景,登上了几乎无人能抵达的高峰。如今在弹奏中倾注情感,那就是一场音乐盛宴。
纵使我是外行人也能听出区别,他的琴声仿佛在托举着,引导着李原,就像……他本人一样坚定温和。
原来他从未变过,他还是从前的云川。
是我变了。
演奏结束。
场内一阵寂静。所有人都困在那片由音乐构筑的领域里。
直到有人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用力鼓起了掌。霎时间,一石激起千成浪,全体起立致意,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是他啊!那个年纪轻轻音乐版权最多,一曲上千万的音乐家。”文彤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老娘这辈子都没这么圣洁过,我以后生了孩子也要叫他学音乐!”
程岩语无伦次:“听,听到了吗?!这这这就是我们要找啊!”
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只觉得自己像一根紧绷的弦,眼泪不断从眼里滑落。
那一刻,我只想逃离这满是赞誉声的世界。
因为我清晰地看见了“天才”与“普通人”之间,那道只配仰望的天堑。
也意识到赵云川儿时面对参赛的选手们,那近乎残忍的无视意味着什么。
他立足世界,而我却还在斤斤计较他的冷淡。
在这样的对比下,我感到羞愧。
我们走出音乐厅时,音乐的余韵还缠绕在耳边,程岩接到了一通绝望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部长的声音:“结束了吧?我新开了一场。正好来详谈。”
被音乐震撼到久久不能散去的心情,因为这句瞬间把我们拉回现实。
万新见我和文彤红着眼睛回来了,一脸惊讶问:“不至于吧?这去一趟咋还给听哭了呢?”
“这是洗涤灵魂去了。”文彤双手合十。
“胡文彤,那是出家。”万新吐槽。
包厢里,酒菜味道混在一起,我们讨论着工作、奉承着爱听好话的部长老庄……直到他讲了个和甲方的趣事,虽然不好笑,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而我的身体条件也反射般的笑了。
觥筹交错间,我恍惚想起赵云川的样子。
这才是我的生活啊。和他完全不同。
他的世界是绝大多数人高不可攀的存在。
而我和父母一起生活,下班后与好友吐槽工作或者分享最近开心的事情,平稳安宁地守着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到目前为止来看,我和他能有交集就已经算是奇迹本身了。
“陈六六,你有什么看法?”
突然被点名的我猛地回神:糟了,我根本没在听老庄吹牛。
胡文彤把手肘支桌上,手掌撑着下巴,头不经意微微往我这偏了偏:“音乐会的事。”
“嗯,挺好的!”我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态度显得诚恳。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大人说话要好好听,对你们未来有好处。”老庄一副说教大家的语气,但实际上那双精明的眼睛盯着我,显然对我的走神有所不满。
此时,手机铃声救赎一般适时响起,我终于得以逃离。
“陈小姐您好,我是秦帆。”
“哦…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我愣了一会,正奇怪他怎么会有我联系方式时,便听到秦帆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孩子的哭声。
他的语速稍快,带着点焦急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长话短说,我们在枫州公园遇到了点意外,有个孩子奔跑撞上云川,摔得挺严重,云川让我先送医,他想在原地等我,我实在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在公园等着,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去看看他?”
我赶到现场,发现赵云川站在代表着枫州城市标志的喷泉旁,周围有很多举着手机拍照女孩子,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处很有名的打卡景点。
或许是知道大概也知道自己正被无数目光反复打量,赵云川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紧抿着唇,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但因为看不见,又隐隐带着些许窘迫,与两个小时前在音乐厅从容淡定的模样反差强烈。
老实说我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憋住笑才走过去。周围人大概是见我走向明确他,也都自动散开了。
然而,我刚开口叫赵云川名字,他便皱着眉往前凑了凑:“你喝酒了?”
“和同事喝了一些。”我随口回答他的问题,低头见他两手空空又问:“你的盲杖呢?”
“撞断了。”赵云川平静道。
我点点头,继续问:“我先带你回家吧?”
说完想伸手搀着他,没想到才刚碰到他,就被他轻轻挡开:“不用你帮。”
正常来说总是被同一个人拒绝,多少都是会有点难过和尴尬的。
此时,在聚餐喝的酒逐渐发挥作用,我硬着头皮上前揽住他手臂:“我觉得你现在是需要的。”
我能感觉到赵云川浑身一僵,随即,他在暗暗用力试图抽手,往常平淡的声音多了些许不自然:“陈六六,你有未婚夫,自重。”
听到这句,我松开手,不可置信的看着赵云川:原来他真以为我有未婚夫啊?
我这一放手赵云川便垂着眸子双手胡乱摸索着后退,想与我保持距离。
看他这举动,不知怎的我火气直窜脑门。
“都说了多少次我没有男朋友,更没有什么未婚夫!要不信问我妈去!”说完,我意识自己似乎激动了,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赵云川微微睁大眼睛,失焦的瞳仁微微颤动,看起来病态易碎。
可这些天遭受的冷言冷语,还是让我咽不下那口气,索性直接将路线告诉他:“你要想自己走,往前直走一百步,右拐就是马路。这附近人多,随便找个人都能帮你打车回家。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了。”
说完转身往反方向走,在心下默念了三遍:以后要是再管赵云川的事,我就是猪。
但我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我正要回头看,就被人拉住了。
赵云川不说话,只是这样拉着我。
我也不说话。因为我不想立刻做猪。
被他紧紧攥着的手有些疼,他在不安,但又不愿意说出来。
最终,赵云川率先开口,请我搀他回家。
路上。
“陈六六。”他说。
“嗯。”我不咸不淡地回应。
其实他想说什么我还是能猜到的,他叫了好几次我的名字,无非是想听我的语气,以此来判断我是否还在生气。
结果是沉默,又是沉默。
过了一会,他又唤了一遍我的名字。
“赵云川,我不想和你说话。”
赵云川真就不说话了,但攥着我的手紧了又紧,这个举动摆明了是在向我传达歉意。
但是尊严不允许我这么快就消气,所以我装作不知道。
过了许久,赵云川一本正经地问道:“陈六六,你什么时候决定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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