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星耀”项目被无限期搁置后，苏晚明显感觉到了周围的暗流涌动。原本和她还算融洽的同事，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茶水间里的窃窃私语，在她推门进去时会戛然而止，只留下几道含义不明的目光。更有甚者，她发现自己电脑里几个正在跟进的非核心项目的资料，权限被莫名调低，甚至有一次，她辛苦整理了一上午的数据，在保存时系统突然崩溃，恢复后竟丢失了大半。
一次午休，她偶然听到两个女同事在洗手间隔间里的议论。
“听说没？周总对上次‘星耀’提案很不满意，觉得有人能力不足还占着位置……”
“可不是嘛，有些人啊，心思就没放在正道上，你看她背的那个包，啧啧，凭她那点工资……”
后面的话淹没在冲水声里，但苏晚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是周总授意的吗？就因为那条她无意中窥见的短信，江屿和周总之间某种未知的联系，让她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像被困在无形的蛛网里，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这天晚上，苏晚又一次加班到深夜。天空阴沉得像块脏抹布，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雨。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出办公楼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砸落，瞬间就连成了雨幕。她没带伞，抱着装着电脑和文件的包，冲进雨里，试图跑到百米外的地铁站。
雨水冰冷，很快浇透了她的薄西装外套和头发。高跟鞋踩在湿滑的地面上，一个趔趄，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蹲在路边，雨水模糊了视线，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无助和委屈像这雨水一样，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雨伞突兀地撑在了她的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苏晚愕然抬头，看到了江屿。他依旧穿着那身与周围写字楼格格不入的旧T恤和沙滩裤，只是外面套了件深色的防水夹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深邃。
“你怎么在这儿？”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惊讶。
“路过。”江屿言简意赅，弯腰查看她的脚踝，“能走吗？”
苏晚试着动了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江屿没再废话，把伞塞到她手里，然后转身背对着她，蹲了下来。“上来。”
苏晚愣住了。看着他算不上宽阔却显得异常坚定的后背，雨水顺着他短短的头发流到颈窝，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还是被现实的狼狈和疼痛打败。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趴到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脊比她想象的要结实温暖。隔着湿透的衣物，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热度和肌肉的绷紧。江屿稳稳地站起身，背着她，一步步走向雨幕深处。他没有去地铁站，而是走向了路边临时停靠的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二手电动车。
“坐好。”他把她安置在后座，自己跨上前座，将唯一的雨衣大部分罩在她身上，然后发动了车子。电动车在雨夜里缓慢前行，发动机的声音被雨声掩盖。苏晚紧紧抓着他湿透的夹克后襟，感受着风裹挟着雨水打在脸上，心里乱成一团麻。他为什么会“路过”公司楼下？这真的是巧合吗？
回到城中村，积水尚未完全退去，巷子里一片泥泞。江屿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阁楼。王阿姨看到他们这副落汤鸡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阁楼里，苏晚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江屿翻出一个小医药箱，拿出红花油，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脚，手法熟练地揉搓起来。他的手掌粗糙温热，力道适中，疼痛在揉搓中渐渐缓解。
“你……怎么还备着这个？”苏晚看着那个内容颇丰的医药箱，忍不住问。
“习惯了。”江屿头也不抬，“以前容易磕碰碰碰。”
又是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苏晚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少了平时的冷漠和嘲讽，竟显出几分专注和……可靠？这个念头让她心惊，赶紧移开了目光。
揉完药，江屿又起身去厨房。不一会儿，端回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喝了，驱寒。”
苏晚接过碗，姜汤的辛辣气味直冲鼻腔，暖意却顺着食道蔓延到全身。她小口喝着，阁楼里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两人之间微妙沉默。
“公司里……有人为难你？”江屿突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苏晚心里一紧，猛地抬头看他。他怎么知道？她强装镇定：“没有，就是工作有点忙。”
江屿看着她，眼神锐利，仿佛能看穿她的伪装，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职场就是那样，踩低捧高。自己站稳了，别人就奈何不了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安慰，又像是一句意味深长的提醒。苏晚低下头，看着碗里晃动的姜汤，心里更加疑惑。他到底知道多少？
第二天是周末，苏晚的脚踝还需要休息。她醒来时，江屿已经不见了。中午时分，他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新鲜的蔬菜和一条鱼。
“做饭。”他言简意赅地宣布，然后便占据了那个小小的公共厨房。
苏晚靠在阁楼梯口，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他洗菜、切菜的动作异常麻利，起锅烧油，爆香姜蒜，下鱼煎炸，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完全不像个只会煮泡面的落魄青年。空气中很快弥漫起诱人的饭菜香味。
吃饭的时候，气氛依旧沉默。但比起之前的冰冷和戒备，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缓和。饭菜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鱼汤鲜美，青菜爽口。苏晚默默吃着，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矛盾。一面是落魄滚倒的现状，一面是偶尔流露出的、与现状不符的细致和能力（比如清洁剂，比如医药箱，比如这手好厨艺），还有那条指向她顶头上司的神秘短信……
他像一团迷雾，而她，正不由自主地被卷入这团迷雾的中心。
饭后，江屿收拾碗筷，苏晚注意到他放在矮凳上的旧书包拉链没拉好，里面露出的一角，似乎是一个……设计非常精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皮质笔记本的一角，与他全身的行头格格不入。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拉链拉好，然后拿起书包，说了句“我出去一下”，便离开了阁楼。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心里却布满了更浓的疑云。这场雨夜的交锋，和他这看似寻常却处处透着不寻常的举动，像是一根悄然抛出的橄榄枝，无声，却在她死水般的生活里，投下了一颗巨大的石子。
风暴，似乎真的快要来了。而她，已经站在了风暴眼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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