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被柔软的东西包裹着,苍秾只感觉整个人浸泡在湿润中,手中传来温暖而有力的触感,仿佛有人在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是丘玄生吗?依稀记得被沈露痕拖下悬崖后来救自己的是丘玄生,那么此刻拉着自己的人也会是丘玄生吗?
除了丘玄生,也没有谁的手能这样暖了。苍秾昏昏沉沉地想着,只觉得力气都跟着血从伤口里流出去了,若不是有人握住自己的手,能不能从昏迷中醒来都是未知数。
一定是丘玄生吧,苍秾睁眼想将面前那只手看得更真切些,抬眼却见一只巨手趴在自己身畔,将自己的手掐在指间。苍秾顿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那只手也警觉地起身望向她,周遭尽是纠结的肉块长手,还有浅黄色的不明液体。
水上漂浮着人影,苍秾定睛一看,居然是满身是伤的戚红。戚红瘫在水面上两眼紧闭,大半个身子泡在那滩不知是什么的黄色液体中,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
苍秾吓得大气不敢出,那只古怪的巨手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凝视着她,苍秾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那东西发觉自己的存在或是认为自己想要攻击,一巴掌拍过来把她压死。
如同带着体温的肉块,粘稠横流的浅色液体,眼前一切与秘药堂地底那个肉瘤中的东西别无二致。苍秾想起那三个被岑星咏剖出的孩子,立时趴在软绵绵地面上干呕起来。
手下的地面是浅粉色,像极了皱巴巴的婴儿皮肤。苍秾半边手臂是刺痛麻木的,被白色纱布缠裹着吊在脖子上。有人帮她处理了伤口,苍秾吃力地用右手撑着地面爬起来,忍着恶心淌进那滩黄水抓住戚红一边袖子将她拉到岸边。
沾湿的头发黏在脸颊上,苍秾用力晃戚红几下,高声喊道:“戚红,戚红?你听见我说话吗,这里是哪里?”
戚红死气沉沉地昏睡着,苍秾慌忙抓过她的手探了探,好在还有脉搏。那只巨手如蛇般盘旋逡巡在苍秾周围,它像是想要靠近,苍秾惊恐地大叫道:“别过来!”
那只巨手一怔,蜡像般凝固在原地。左手传来的剧痛不可忽视,苍秾捂住手臂大喊:“戚红,快起来,要逃了!”
地上沉睡的戚红根本听不见她的话,任凭苍秾怎么拖拽喊叫,都像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四周的肉块血管涌动着聚集在身侧,苍秾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抱着伤口尖叫。
骑马经过的小艾放慢速度跟在丘玄生身边,指着她捧在手里的竹简说:“你身上那个东西里好像有声音。”
被纱布胡乱裹着的丘玄生举起竹简侧耳细听,果然听见苍秾的惨叫声。她立马拉开竹简将苍秾拽出来:“苍秾小姐?”浑身脏兮兮的苍秾慌忙抱住她,被扯到伤口的丘玄生往后躲了几寸,问,“苍秾小姐,你醒过来了?”
苍秾惊魂未定,正想歪倒坐在旁边的地上,不小心碰到被几块毡毯盖住的仁丹。她痛得龇牙咧嘴,四下里张望一圈,仍是无边无际的苍翠:“吓死了,我怎么会在你的竹简里,”丘玄生沉默不语,苍秾问,“那是……喵可兽吗?”
丘玄生卷好竹简:“苍秾小姐是不是很害怕?”
原来是精神过敏,苍秾赶忙摇摇头。两人坐在一辆板车上,被不稳的板车带得摇摇晃晃。周围跟着随行的神农庄门客,远处是岑乌菱和那个射箭的人带队走在最前边。
车上不仅只有苍秾和丘玄生,还有昏迷不醒的仁丹。苍秾脑袋里还乱着,问:“仁丹怎么样了?”
“她伤势太重,”小艾对苍秾比了个噤声手势,压低声音说,“小声点,别让前面那个阿姨听见。她是仁丹的娘,若不是她一箭射中珍蕊,你们都要掉进冰川里了。”
怪不得她戴着和仁丹一样的项链,苍秾想再看一看仁丹脖子上的红绳,低头只看见她惨白得毫无生气的脸。苍秾心中很是愧疚,轻声问:“仁丹她是不是……”
“仁丹还活着,只是不知能不能救醒。”前头的银翘听见谈话声跟着小艾放慢脚步留下来,她犹带病容,看着也没什么精神,“算我们倒霉,这么大片草原偏偏遇见沈露痕她们。本来是想救庄主的,结果反倒给她们添了麻烦。”
苍秾怔怔地问:“有小艾的药也还是救不了吗?”
“有小艾的药也还是救不了吗?”小艾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的药是批发来的,上回要不是看在银翘的面子上把药借给你,你早就被庄主一脚踹死了。”
“小艾,少说几句。”银翘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小艾跟着庄主她们在查尔措耗了这么多天,带在身上的食物和药品都用尽了,飞船都开不起来。”
冷静下来想想好像也是这样,否则她们早就开着那个很厉害的东西回辅州了。苍秾只觉得有口气郁结在心口,她斟酌许久才说:“那仁丹她妈妈……”
“本来庄主不打算带仁丹走,咱们现在人困马乏,就算把她带回去也是等死。”小艾说到这里语气也缓和下来,她瞥一眼仁丹,颇带惋惜地说,“庄主说她不会再醒了。”
苍秾眨眨眼,想跳下车去细问岑乌菱仁丹的伤势。她刚站起来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不听使唤,仿佛随时都摇摇欲坠。丘玄生伸手拉住她,说:“苍秾小姐,你身上的伤也很严重,目前只是简单包扎,随便乱动会危及生命的。”
好吧,都怪沈露痕和珍蕊。苍秾强行咽下这口气,坐下来跟丘玄生面对面:“玄生,我看见你也受伤了。”
凝神相对时能看见丘玄生也很憔悴,她勉强对苍秾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我没保护好戚红,她本来就被珍蕊打伤了,还被喵可兽一路攥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一想到沉在那滩神秘液体里的戚红,苍秾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之前不是没有进过丘玄生的竹简内部,怎么这次跟秘药堂地下的那间密室里如此相似?
思考这些好像没什么用,还不如直接问她。苍秾刚抬头跟丘玄生对上视线,立马又不想再问了,她的脸色真的很难看,晕过去前看见她被珍蕊砍了一下,也不知道伤势如何。
板车被一匹瘦马拉着,车轮骨碌碌地碾过青草。两人相对不语许久,苍秾才说:“你把我和戚红放在竹简里?”
“岑庄主的队伍在草原里耗了太久,能运送伤员的只有这辆拖车。”丘玄生解说道,“若是把苍秾小姐和戚红放出来,这辆拖车会装不下的。小庄主为着这个和岑庄主吵了架,幸好我想起竹简里还能装人,这才把你们装了进去。”
苍秾似懂非懂地点头,听完整句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某个人。视线在前头的部队里一通搜寻,岑既白就自己拍马从队伍末尾追过来:“没错,岑乌菱就是铁石心肠!”
这一声音量不小,苍秾浑身一震,岑既白仰头说:“她非要把仁丹留在原地等死,没看见仁丹她娘这么伤心吗?要不是仁丹她娘带她进青州,她哪有找到这里的机会?”
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着她的声音,苍秾吓得慌慌张张地阻拦:“你小声点,不怕她打死你啊?”岑既白哼一声,苍秾见她好端端地骑在马上,疑惑地问,“怎么我和玄生都伤到只能靠人拖着了,你还好好的能骑马?”
“这次我们来青州称得上是伤亡惨重,小姐你左手好险伤及要紧的经脉,丘玄生她背上那伤口还得到了医馆再缝合,戚红身上也没一块好地方。小庄主嘛,”被银翘说到的岑既白自豪地挺起胸膛,银翘说,“受了点惊吓。”
“我们差点死了,你就只是受了点惊吓?”苍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愤懑地质问道,“我和玄生差点坠崖的时候你人呢?要是有人及时阻拦,玄生就不会挨那一下。”
“当时岑乌菱她们都赶到了,我以为她会把万小姐和沈露痕都打飞的嘛。”岑既白想也不想就摊手反驳,“况且那时候仁丹她娘都开始搭箭了,我过去只会添乱。”
苍秾冷笑着问:“你什么时候这么信任岑乌菱了?”
“呸,我信她个鬼。”岑既白对她做个鬼脸,“你闭嘴安心养你的伤吧,不然别怪我给你加重一下伤势。”
她冲苍秾挥挥拳头,此时的苍秾也没有跟她吵架的力气,转向银翘道:“银翘你呢?我记得你也中了箭。”
“我没事,不过是身上带着病,一时情急没撑住。”银翘移开目光,说,“抱歉,这次没帮上你们忙。”
“别这么说,你本来就身体不好。”昏迷过一轮之后苍秾的活力恢复了不少,她观察着轻声咳嗽的银翘,问,“怎么了,我看你还是有点精神不振,是身上哪里还有伤吗?”
银翘摇摇头,颇有深意地看了岑既白一眼。吊儿郎当骑着马的岑既白像是有什么要说,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来。
她用眼神示意苍秾接过,苍秾将那东西接到手里凑到丘玄生身侧跟她细看,丘玄生没有表露出好奇,兴许是自己昏迷的时候她们谈论过了。苍秾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岑既白露出看傻子的表情:“一块手帕。”
“我当然知道这是手帕,”苍秾无语至极,说,“这手帕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你们一个个都那个反应。”
岑既白凝望苍秾须臾,说:“这是姑母的东西,沈露痕跟你滚在一起的时候掉在地上,我没救你们是在捡这个。”
苍秾抓着那块帕子搓搓眼睛,银翘肯定地说:“庄主和小庄主都看过了,的确是家主用过的帕子。家主在这些东西上不怎么用心,也懒得选哪家最好,一旦用顺手了就会将同一店家里的其余颜色都收集起来,能用上三五年。”
苍秾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说:“那也不能说明这是苍姁的呀,哪条帕子上不是绣的小花小鸟,这怎么能看出来?”
岑既白劈手抢过手帕,按在鼻子上深吸一口气:“这上面有姑母身上独特的清香,无论过了多久我都能闻到。”
那手帕压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红印,银翘和丘玄生不说话,苍秾较真地提醒道:“那上面是沈露痕的血。”
反应过来的岑既白惨叫一声,慌手慌脚丢开手上的东西。那帕子在空中飘飘荡荡,苍秾和丘玄生忍着伤痛举手去够。银翘扬手将其握在手里,指着角落里绣着的一朵小小的花说:“这个是家主大人帕子上独有的。”
帕子被洗得有些褪色,那朵花却依旧鲜艳。岑既白和苍秾探头来看,银翘说:“小时候我学绣花,家主很支持我,把她的衣裳帕子给我练手。这种帕子要么拿来擦东西,要么用以临时包扎,所以经常弄丢,我本来没什么印象。”
她停顿一二,神情严肃地说:“但那段时间有件让我记了很久的事,某次家主大人回来时我帮她收拾东西,发现有块帕子不见了。她的反应很奇怪,还一直在说奇怪的话。”
苍秾莫名揪心起来,问:“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错了。”银翘握紧那块帕子,专注地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时至今日我也记不太清,好像是她为了报仇牵涉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她觉得很对不起。”
“报仇?”心里越发涌现出不好的预感,苍秾问,“银翘,你还记得那段时间苍姁去的是哪儿吗?”
“似乎……”银翘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迟疑着小声说,“似乎就是销铁寨所在的兆州。”
苍秾气壮山河地啊一声,引得队伍中众人都侧目而视。丘玄生干笑着摆手,苍秾挪到银翘身旁说:“你确定?你是说苍姁在兆州弄丢了帕子,然后帕子落在了沈露痕手里?”
银翘也不敢斩钉截铁地说是,摇头道:“我不清楚。”
苍秾跌坐下来,问:“那是多少年前了?”
“当年小姐你才六岁,我也不是很懂事的年纪。”银翘挠挠头,说,“若是细究起来也不难,只要弄清家主大人在兆州有什么仇家,当年在兆州发生过什么就是了。”
岑既白一听就直打退堂鼓,悻悻道:“你们不会还打算去兆州吧?那里是沈露痕的地盘啊。祸害遗千年,谁知道她摔下悬崖死没死,那种人命很硬的。”
如今身上伤成这样,想去兆州自然不是嘴上说两句这么简单的。苍秾尚且满是疑虑,有个声音忽地响起:“你们不知道吗?销铁寨的上任寨主是被杀的。”
众人惊愕地抬头看去,说话的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跟到拖车旁的岑乌菱,她说:“那个来神农庄的只是一副空壳,算不得沈飞雪本人。真正的沈飞雪在很多年前就死了,杀她的人正是沈露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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