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初绮已经隐隐猜到,听上章峰主亲口说出时,她还是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笑中泛着一丝傻气。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天衍剑:“师尊,今天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叶停鸢笑道:“这辈子?你还没活过为师的零头,敢说这话。”
仙阁众真君见初绮最终拜了上章,大多熄了心思。归元宗上下谁不知,上章峰主从不收徒,千百年来头一次破规矩,必然对初绮极为满意。以上章的性子,谁敢抢她的东西,她就跟谁拼命。但大多数人都不太看好这对师徒。一个混不吝的,从没教过徒弟的人,或许是个好剑修,但不一定是个好师尊。
叶停鸢敲了敲腰间酒葫芦,瞬间涨大,能容纳两人同骑。
“走,跟为师回峰。”
初绮心中一紧:“有个同伴和我一道来归元宗,可否等徒儿回去与他道别。”
归元宗辽阔,除非举行盛会,各峰平日里鲜少往来。这一去,她还能见到阿舟吗?
叶停鸢啧了一声:“你上了仙阁,就没有下去的道理。若他一直上不来,你要一直等他吗?”
话没说完,前方亮光一闪,霎时仙阁中多了不少弟子。论道场上,接连有光芒亮起,众人顷刻就被吸来仙阁。看来只有初绮是被六十四道力量互相牵制,原地升天的。
首批被召的弟子中,就有柳藏舟。他站在大渊献峰主面前,目光却在四下寻找,直到看见初绮。
他一结束,初绮就跑来仙阁垂帘后,低声喊他:“阿舟!”
柳藏舟也快步朝她而来,两人站在竹帘后的楼梯口。
初绮:“你去大渊献啦?”
柳藏舟点点头:“你去上章?”
“嗯。”
柳藏舟抿了抿唇,笑道:“上章峰主有天衍九剑,比大渊献峰更适合你。而且上章峰主只有你一个徒弟,你会受她全力培养。我……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初绮怔忪地望着他:“那你为何笑得这般难看。”
柳藏舟避开她的眼睛,为她感到高兴是真心的。难过也是真心的。从前他竟不知喜与悲竟能同时存在。
远处传来大渊献峰主的声音:“藏舟,准备走了。”
柳藏舟一滞,紧紧盯着初绮,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来话。就这么干巴巴地说再见,好像少了点什么。初绮也觉得少了些什么,让她与阿舟之间空荡荡的。
她听见大渊献峰主呼喊的声音,头脑一片空白,站在到柳藏舟面前,却不知自己为何而来。只是出于一种本能,在离得很远之前,要先离得近一点。她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被柳藏舟握住手腕:“初绮。”
他的嗓音忽然离得太近,几乎从头顶上传来。初绮睁大眼,几乎以为要和他撞在一起了。她渐渐闻到熟悉的暖香,像阳光晒过的薄荷草。然而只是一瞬间,高台的冷风不停吹过她和他之间的空当。
不知为何,柳藏舟顿了顿,松开她的手,停在咫尺的距离。
他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幸好我们都在归元宗,若在不同宗门,那才叫远。”
初绮木愣愣地眨眨眼,说是。
她想起每年盛夏,热到蝉鸣歇斯底里地叫时,全城的书院都会放假。整整一个月,她就猫在家里玩,有时去杂货铺帮忙。
每当此时,柳藏舟会随父母姐姐去各州旅行。九月初三那天,他回到云州的当日,都来杂货铺找初绮玩。他口中的各州风俗,初绮闻所未闻。他带给她的礼物,是她在这间矮小破旧的杂货铺里见过最漂亮的东西。
柳藏舟曾想邀请她一起去,别担心花销的问题,和她一起过夏天,比千千万万灵石都值得。
初绮沉默很久,最终拒绝了。她说她懒得出门,只爱他讲见闻。
或许她心底清楚,她想要有一天,能和阿舟一样轻松地说出这些话,而不是被他安慰后答应他。
初绮仰头道:“你就当今年夏天格外漫长,我们都去旅行了。”
她扭过头,叶停鸢拍了拍酒葫芦,笑得张扬:“走吗?”
初绮眼睛发亮:“走!”
她奔向师尊,握住她的手跳上大葫芦,回身向柳藏舟的方向挥手:“阿舟!再见!”
柳藏舟也向她挥手道别。
他身旁的大渊献峰主举起酒觞,遥遥一敬:“你随时能来找你的儿时玩伴,我大渊献峰,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孩子,祝你好运。”
叶停鸢抱臂嗤道:“死装。”
她一打响指,酒葫芦嗖地飞出仙阁,穿云破风,载着两人飞跃群山万松。初绮以前看山只能仰望。从不知当她自己成为最高峰,俯瞰群山时,那种对高处的恐惧顷刻化作了震撼,深入骨髓,让她热血沸腾。
就这么飞了好长一段时间,初绮才看够。
叶停鸢好整以暇等她回神,哼哼笑道:“你当场拒绝了六十三位道境修士,拂了他们的面子。不怕遭他们的记恨?”
初绮满不在乎:“那只是对我爱而不得罢了。”
叶停鸢:“……”
这话也对,但为何从初绮嘴里冒出来,就很欠揍呢?
足足飞了两个时辰,直到山川覆雪,江河结冰。远处高峰顶,有一座冰瓦玉檐的剑观。酒葫芦降落在门前,初绮跳下来,紧了紧师尊给她的雪狐毛大衣,看着师尊仍是一袭单薄儒衫,被寒风烈烈吹拂。
“师尊您不冷吗?”
叶停鸢拔开葫芦,饮了一大口,笑道:“有此神仙物,一口三冬暖。”
她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哦!你可不能喝。”
初绮点点头,她觉得酒难喝死了。
叶停鸢:“咱们上章峰,就这几座阁。前面是议事堂,东厢打坐,西厢藏书。庭中练剑,后院住你。观中一切,你随意取用,不必过问为师。”
初绮:“师尊住哪里?”
叶停鸢摆手:“随便。”
随便是什么意思?但过了几天,初绮才知道,师尊是真随便。她有时住在地上,有时住在某棵树上,有时住在屋顶,有时住路上。只要能躺人的地方,都能住师尊。她以天为屋、地为床、雪为被。
这也导致诺大的上章峰,根本凑不出一张床。好在初绮打小就在铺子里帮忙,从烧柴做饭修家具到缝被褥塞枕头,样样都略会一点。拼拼凑凑一整天,真让她折腾出一间能睡人能吃饭的小屋。
来上章峰的第三日,叶停鸢终于再次出现了。
她负手来到初绮的窝,打眼一看,愣了。
她指着初绮窗前的长桌问:“你拿用这个做什么?”
初绮不明所以:“弟子坐在这里看书。”
叶停鸢噗嗤一声笑了。拿北海玄武兽的背甲作桌面,万年灵璧石作桌腿,真有你的啊。
她又指着桌上的云霄鲸鲵的琼脂,问:“这个呢?”
初绮懵懵道:“夜里点灯。”
叶停鸢挠挠头,指着东海鲛人织作的隐光绫:“这个呢?”
初绮:“防风床帐。师尊,我手艺不精,做得有些难看,请勿见笑。”
叶停鸢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做得很好,就这么做。为师怎么没想到呢……”
初绮不太懂,这些都是她打扫房间时,从乱七八糟的杂物堆里捡来的。或许师尊这种餐风饮露的仙士,没有世俗凡人的需求,自然会好奇她为何需要床帐。
但她还是隐隐觉得哪里奇怪,那些看着就贵重的东西,她都没动。不会这些东西里,恰好隐藏着一个稀世珍宝吧?
她问:“师尊,我用错了什么吗?”
叶停鸢摊手:“没有啊。观里的东西都放了至少十几年,不值钱,根本没人要。你爱如何用,就如何用。”
得到师尊的肯定后,初绮有点自信了:“我明天拿那堆夜里会发光的圆石头,做个床头灯吧。”
叶停鸢一想,那是生活在永夜里的萤鱼双目。
“不错。那你做好以后就来前庭,为师要指点你功法。”
初绮瞪大眼:“做好了!已经做好了!”
她掏出发光床头灯扔到一边,握住师尊的手,兴奋道,“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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